天气清朗的周一，窗外新绿的银杏叶吸引了课堂大部分学生的目光，只有积雪注视着教授，从侧面看她时能感受到她脸上的专注，可实际上她已经走神好一会儿了。
教室的气味由墨水，课本的原生树木味，青春，以及粉笔，窗外的清风组成。教室的桌面摆满了积雪的笔记，积雪看起来是那种需要埋头苦记才能追赶上别人的平庸学生。
其实她的能力足以使她常年领取奖学金。
语言这门功课除了要脑容量，还有写出茧子的烂笔头来支撑，以至于让她不至于丢失信心继续学下去，聪明在这所大学里是最不值一提的优点，尽管她为学业用尽了所有手段，她依然感到没有看到希望的未来。
她一贯专心功课，只是这次难得走神。
她深远的思绪里，是昨晚父亲坐在门槛，颓废深沉拿着酒瓶的模样，嘴里郁愤着嚷嚷着牵头人骗了他，“秦先生根本不知道我，面都没见上一面。”
积雪站在他身后，将听来的秦先生三个字和那抹背影重合在一起。
她问父亲，“秦先生是中国人？”
商荣被她吓了一跳，看回来的眉眼带着浓重不悦，催她回房间休息，像催促小孩子一样。
积雪从电脑里了解到屹立在遥远北美洲的知名风险投资机构，而那位秦先生，将会负责整个亚洲片区的投资业务。
他叫秦旭之。
积雪没有在网上见到他的照片，无法给那抹背影组合上合适的五官。
上午的课程就这样在遐想中流走，下课后收拾完笔记跟着人流慢吞吞走出教室。
手机里传来消息，家门口几个弯折处的旧书店就要搬离，如果来得及，可以送她些需要的旧书籍。
积雪回到宿舍，换了一个大袋子折叠起来放进挎包里，步伐迈向二十几个地铁站以外家的方向。
她步履艰辛地从远处走来，看见书店外围了些许人，随意挑翻书页的或蹲下或站立，神色专注像端详什么远古时代的藏品。
沉静蔓延在这家即将搬走的老书店，值得一提的事，这天的夕阳美极了，黄昏铺展在东京城的上空，静谧则铺展在书客的心中。
行走的劳累让积雪贪懒地坐在外面窗台边的原木高凳上，老板娘是位富有情调的奈良女人，窗框装饰着花朵和鱼缸。
今日里面不见鱼，或许是要搬走的缘故，毛发旺盛的西伯利亚森林猫躺在台面上打着黏糊的呼噜，鸡毛掸子般的尾巴垂在台边。
积雪摸了一下大猫的毛发，她对这种相当无忧无虑的可爱动物很有耐心。
老板娘曾经是音乐厅职业钢琴家，因为年轻气盛冲撞了那些圈层的人赌气出走，经营这家旧书店至今。
当时积雪刚来东京时常常离家出走，经常被老板娘捡回来，她哭泣着坐在书店门槛山等着父亲来接她，老板娘会送给她热腾腾的鲷鱼烧。今天她对着这个小姑娘感慨：“积雪小姐，当初谁能想到，有一天我会先离开这里呢。”
积雪想说些什么，可对于离别，她向来不擅长告别，只能祝她以后顺心顺意。
十来本不同语言、不同作者的书被老板娘送给积雪，积雪抱在怀里，向她认真告别。几年来她晚归和周末的日子，几乎在这家巴掌大的书店度过，原本高冷的老板娘从最初的陌生到后来渐渐把她看做朋友。
老板娘的笑容镶嵌在夕阳斜照的明朗下午。
“积雪小姐，有缘再见。”
惠子女士坐在客厅接电话，流泪的神情来不及掩饰暴露在刚刚踏进家门的积雪面前，等积雪垂下眼悄声走回房间，惠子女士故作无事地擦掉眼泪，恢复冷漠面貌。
积雪待在屋里摩挲着书的封皮，再次接到助理的电话，助理声音无奈惨淡，像看见海啸或是地震无可奈何，他告诉积雪，“无论如何都该使商先生振作起来，公司里都指望着他呢。”
积雪问：“他怎么了？”
此刻他的语气又有点严肃，“商先生和夫人刚刚争吵过，积雪小姐，你来见见先生吧，你们有着相同的血脉和共同的文化背景，应该比我更懂得安慰他。”
晚间十分，积雪见到没完没了地待在酒馆买醉的商荣。他这座大山，从中间内部坍塌了，只留得表面的一层薄石。
积雪坐在这个日本助理身边，点了一杯清酒，一杯喝完，她也知道了所有导致商荣颓废的原因，如果这轮融资失败了，公司将破产结算。
助理将父女两人送回家里，临走时欲言又止，积雪沉默地在前院送别他，助理脸上闪过决绝，“积雪小姐，我跟在商先生身边6年了，其实我不是没感情，但压力太大了。你理解吗……”他隐下了后半句话，颔首后转身走掉了。
他可能不会再回来，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积雪凝了半响折返回客厅，看见玲美年轻脸庞上哀伤的神情。
玲美是依附于父亲高大形象的未成年少女，家庭的衰落她不是没有察觉，父母的平和以及姐姐的无动于衷让她选择永远当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孩。
泰山压顶终于到来的时候，迫使她迷惘地忧心母亲的情感，父亲的崩塌，以及自己的将来。
积雪从她身边走过，没有选择安慰她。
拿了些书和生活用品，她再次返回校园。
地铁里总是挤满了急于奔走的乘客，他们的目的地分布整个城市，积雪在东京兜兜转转10年，始终没找到自己真正的目的地，每当她站在地铁里面无表情地望着人群，她的心中总会涌起一阵疲倦。
她无端又想起那位，连父亲面都不见的投资方。
对积雪来说，商场是险恶残酷的绞杀器械，那种手握改变人命运的资本方，比资本家还要邪恶上几分的，有个天使的虚名。
可对于父亲来说，他们简单的施舍堪比上帝，能教人跪拜感恩的程度。
据助理消息，资方在酒店落脚，第二日前往银座某家企业，晚上则会离开日本，这是最后的机会。
微凉泛起薄雾的早晨，积雪包里背着助理那里要来的商业企划书，守在酒店楼下。
她看着那份厚厚的文件，不免有些讥讽自己的不自量力，她正站在一个触及不到阶层的入口。
-
电梯里，楚川神色恭敬地接听着电话。
旁边人挑着眉，惊讶的视线从景观电梯里看下去，“看啊，是那位被你撞到在地的红裙小姐！”
楚川顺着方向跟着看过去，楼下站着一个女人，这回的她穿着和那天全然不同，白裙素颜，有着初冬新雪般的外貌。旁边人戏谑着调子，“会不会来找你赔偿？”
楚川道，“停止你发散的思维。”
积雪目光精准地投射到打开的电梯门口，看到两人走出来，先是紧盯着两人打量确认几秒，在眉头松下来后直接走了过去。
明武勾起肆虐的笑容，用英语朝她打招呼，“是你啊，红裙小姐。”
明武的笑容像是借来的一样虚假，他有着高大的身材，紧绷的衬衫下肌肉壮实，比起楚川的温文尔雅，他更像一位健身教练。
积雪也用了英文：“看来你认识我。”
他耸肩，“那天是这个人撞到了你，当时你看起来像被撞傻了。”
积雪短暂沉默，面向一言不发的楚川，切换了中文，“你好先生，我想见见你们老板。”
流利的中文使得两人都露出诧异的神情，接着明武似笑非笑看了楚川一眼。
楚川从容地应对，“我们老板不见外客。”
明武补充：“没有预约的外客。”
积雪从包里拿出企业计划书，“找他是希望能谈谈企划书。”
明武瞥了眼那本厚厚的企划书，看她的眼神变了，变得嘲讽，或许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毕竟想要他们泰禾资本的人能将泰禾的门槛踏烂。
楚川表现得则很谦和，“小姐，如果你有需要，可以投递到我们官方网站，如果筛选通过，公司会有人通知你。”
积雪点点头，采纳了他的建议，“谢谢，那我们谈谈下一个问题吧。”
不仅是明武，楚川眼里闪过意外。
积雪又从她那兜里拿出一张纸，递给楚川，真挚地说，“先生，这是我的医药费报销单，如果您方便的话，可以现在赔偿给我。”
明武爆发出笑声，类似于幸灾乐祸的意味。
这样的喧哗的笑声使得楚川非常不悦，他再次用眼神震慑明武，转过来对积雪依旧绅士地开口，“我可以支付你医药费，但是你的医药费显然不合理，明显是在讹我。”
“是吗？”积雪状似不理解他的话，表达着这是医院开的单子，千真万确并没有错。
楚川有些面无表情了，他将单子举在手里，“可是这上面的日期是六月份。”
积雪状似惊讶，“可能是医院工作人员搞错了。”
或许她不知道自己的谎话很蹩脚。
楚川继续提醒，“这上面的女性年龄51周岁。”
“……”积雪毫不在意地瞥了一眼，含糊其辞编造着借口，“可能是拿错了，我想应该是……应该是……”她嘴里苦思着，一边拿眼神环顾四周。
后面的电梯正巧打开，积雪眼睛瞬间亮起来，果断放弃这边的周旋，赶快跑过去挡住那抹身影。
电梯里走出西装革履的高挑男人，他看起来年纪轻轻，已经有睥睨众人的眼神，那张冷峻的脸和价值不菲的定制西装给她望而却步的距离感。
秦旭之。积雪默念这个名字。
脑海里的背影有了确切的五官。
就是这样的人物，深沉的目光，阴沉到像每天算计筹谋人的邪恶资本家。
“秦先生，可否给我一点时间？”
积雪说这句请求的时候，注意到秦先生微蹙的眉头，他视线越过自己落在她身后那两个男人身上，他甚至不舍得亲自开口似的。
被扔在背后的两人对视一眼，察觉自己被女人当成了拖延时间了的工具。
明武气急败坏地盯着积雪，那张脸再也不再挂着笑，楚川则又回归了那副淡然的模样。
秦旭之垂眸撇了面前的女子一眼，移步离开。
积雪被无视了，她并不感到意外。
楚川则上前，用中文开口，“小姐，秦先生的时间很宝贵，没有时间专门留给你。”
积雪目光只盯着秦先生离开的方向。
“不过医药费我可以转给你。”楚川拿出手机，想要快速了解这个问题。积雪却摇头，“抱歉，不需要了。”
楚川收回手机，“小姐，我先走了。”
积雪叫住他，露出像父亲一样深受打击的中年人神色，“怎么才能预约到秦先生？”
“这次秦先生的行程很紧凑，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如果你想在东京见他一面，可能性几乎为零，更别说他有空坐下来看你的企划书了。”楚川显得彬彬有礼，告诉了她事实。
“看来没希望了。”积雪垂眸，“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楚川先生。”
楚川看见她沮丧寞落下去的神色，细长的眉毛盖住了那冷淡的眼眸，其实她装可怜的心机相当拙劣，不过她的确很漂亮，楚川沉默着将视线移到她捏的已经变形的企划书上，“东西给我吧。”
“什么？”
他面容和蔼，指了指她手里的东西，“我可以试着帮你转交给他。”
女孩珍珠色脸上漾出蜜糖般的笑容，“谢谢您。”
楚川：“不过他看不看我不能保证。”
积雪鞠躬，“已经很感谢你了。”
室外车内，明武坐在驾驶座，兴致盎然地盯着姗姗来迟的楚川。
“看来你对红裙小姐的印象不错。”他目光接触到楚川手里的企划书，“还收了她那份垃圾。”
楚川坐上副驾，不理会明武的调侃，后视镜里扫了眼后座的男人，那人正闭目养神。
“开车。”楚川淡然吩咐。
到了目的地，楚川为后座的人打开车门，男人跨步下来，望了眼身旁的楚川，掀开唇角，“那女孩子看起来年纪不大，来酒店拦人太过莽撞。”
话外之意明显，他不会管这件事。
楚川眉目不变，还是那副温淡模样，“秦先生，您只需要将富腾的融资对接好就行。”
他欠身微笑，“至于其他的您不用管。”
秦旭之提起唇角，没什么笑意地笑了一瞬。
然后走进大门。
明武将车钥匙交给门童，插着兜走到楚川身旁，意味不明地问，“不给秦先生，难道你是想交给文森特先生？”
楚川没接话。
“你疯了！”明武从头到脚打量着楚川。
“你借着职权之便去找先生，别说这些垃圾他不会看也不能帮到红裙小姐，到时候更会连累你，惹怒先生把你贬到秦先生身边当助理你就开心了。”
楚川：“……”
明武希望得到解释，然而楚川的沉默令他笑容彻底消失，“你要是喜欢她，大可不用这种赔上自己前途的方式。”
楚川轻扫他一眼，离开之前落下句话。
“我看你这些天和秦先生相处的不错，可以向先生申请调到他身边。”
明武站着，似乎试想了下可能性。不出片刻，他寒下脸，“那还不如去死！”
教室的气味由墨水，课本的原生树木味，青春，以及粉笔，窗外的清风组成。教室的桌面摆满了积雪的笔记，积雪看起来是那种需要埋头苦记才能追赶上别人的平庸学生。
其实她的能力足以使她常年领取奖学金。
语言这门功课除了要脑容量，还有写出茧子的烂笔头来支撑，以至于让她不至于丢失信心继续学下去，聪明在这所大学里是最不值一提的优点，尽管她为学业用尽了所有手段，她依然感到没有看到希望的未来。
她一贯专心功课，只是这次难得走神。
她深远的思绪里，是昨晚父亲坐在门槛，颓废深沉拿着酒瓶的模样，嘴里郁愤着嚷嚷着牵头人骗了他，“秦先生根本不知道我，面都没见上一面。”
积雪站在他身后，将听来的秦先生三个字和那抹背影重合在一起。
她问父亲，“秦先生是中国人？”
商荣被她吓了一跳，看回来的眉眼带着浓重不悦，催她回房间休息，像催促小孩子一样。
积雪从电脑里了解到屹立在遥远北美洲的知名风险投资机构，而那位秦先生，将会负责整个亚洲片区的投资业务。
他叫秦旭之。
积雪没有在网上见到他的照片，无法给那抹背影组合上合适的五官。
上午的课程就这样在遐想中流走，下课后收拾完笔记跟着人流慢吞吞走出教室。
手机里传来消息，家门口几个弯折处的旧书店就要搬离，如果来得及，可以送她些需要的旧书籍。
积雪回到宿舍，换了一个大袋子折叠起来放进挎包里，步伐迈向二十几个地铁站以外家的方向。
她步履艰辛地从远处走来，看见书店外围了些许人，随意挑翻书页的或蹲下或站立，神色专注像端详什么远古时代的藏品。
沉静蔓延在这家即将搬走的老书店，值得一提的事，这天的夕阳美极了，黄昏铺展在东京城的上空，静谧则铺展在书客的心中。
行走的劳累让积雪贪懒地坐在外面窗台边的原木高凳上，老板娘是位富有情调的奈良女人，窗框装饰着花朵和鱼缸。
今日里面不见鱼，或许是要搬走的缘故，毛发旺盛的西伯利亚森林猫躺在台面上打着黏糊的呼噜，鸡毛掸子般的尾巴垂在台边。
积雪摸了一下大猫的毛发，她对这种相当无忧无虑的可爱动物很有耐心。
老板娘曾经是音乐厅职业钢琴家，因为年轻气盛冲撞了那些圈层的人赌气出走，经营这家旧书店至今。
当时积雪刚来东京时常常离家出走，经常被老板娘捡回来，她哭泣着坐在书店门槛山等着父亲来接她，老板娘会送给她热腾腾的鲷鱼烧。今天她对着这个小姑娘感慨：“积雪小姐，当初谁能想到，有一天我会先离开这里呢。”
积雪想说些什么，可对于离别，她向来不擅长告别，只能祝她以后顺心顺意。
十来本不同语言、不同作者的书被老板娘送给积雪，积雪抱在怀里，向她认真告别。几年来她晚归和周末的日子，几乎在这家巴掌大的书店度过，原本高冷的老板娘从最初的陌生到后来渐渐把她看做朋友。
老板娘的笑容镶嵌在夕阳斜照的明朗下午。
“积雪小姐，有缘再见。”
惠子女士坐在客厅接电话，流泪的神情来不及掩饰暴露在刚刚踏进家门的积雪面前，等积雪垂下眼悄声走回房间，惠子女士故作无事地擦掉眼泪，恢复冷漠面貌。
积雪待在屋里摩挲着书的封皮，再次接到助理的电话，助理声音无奈惨淡，像看见海啸或是地震无可奈何，他告诉积雪，“无论如何都该使商先生振作起来，公司里都指望着他呢。”
积雪问：“他怎么了？”
此刻他的语气又有点严肃，“商先生和夫人刚刚争吵过，积雪小姐，你来见见先生吧，你们有着相同的血脉和共同的文化背景，应该比我更懂得安慰他。”
晚间十分，积雪见到没完没了地待在酒馆买醉的商荣。他这座大山，从中间内部坍塌了，只留得表面的一层薄石。
积雪坐在这个日本助理身边，点了一杯清酒，一杯喝完，她也知道了所有导致商荣颓废的原因，如果这轮融资失败了，公司将破产结算。
助理将父女两人送回家里，临走时欲言又止，积雪沉默地在前院送别他，助理脸上闪过决绝，“积雪小姐，我跟在商先生身边6年了，其实我不是没感情，但压力太大了。你理解吗……”他隐下了后半句话，颔首后转身走掉了。
他可能不会再回来，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积雪凝了半响折返回客厅，看见玲美年轻脸庞上哀伤的神情。
玲美是依附于父亲高大形象的未成年少女，家庭的衰落她不是没有察觉，父母的平和以及姐姐的无动于衷让她选择永远当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孩。
泰山压顶终于到来的时候，迫使她迷惘地忧心母亲的情感，父亲的崩塌，以及自己的将来。
积雪从她身边走过，没有选择安慰她。
拿了些书和生活用品，她再次返回校园。
地铁里总是挤满了急于奔走的乘客，他们的目的地分布整个城市，积雪在东京兜兜转转10年，始终没找到自己真正的目的地，每当她站在地铁里面无表情地望着人群，她的心中总会涌起一阵疲倦。
她无端又想起那位，连父亲面都不见的投资方。
对积雪来说，商场是险恶残酷的绞杀器械，那种手握改变人命运的资本方，比资本家还要邪恶上几分的，有个天使的虚名。
可对于父亲来说，他们简单的施舍堪比上帝，能教人跪拜感恩的程度。
据助理消息，资方在酒店落脚，第二日前往银座某家企业，晚上则会离开日本，这是最后的机会。
微凉泛起薄雾的早晨，积雪包里背着助理那里要来的商业企划书，守在酒店楼下。
她看着那份厚厚的文件，不免有些讥讽自己的不自量力，她正站在一个触及不到阶层的入口。
-
电梯里，楚川神色恭敬地接听着电话。
旁边人挑着眉，惊讶的视线从景观电梯里看下去，“看啊，是那位被你撞到在地的红裙小姐！”
楚川顺着方向跟着看过去，楼下站着一个女人，这回的她穿着和那天全然不同，白裙素颜，有着初冬新雪般的外貌。旁边人戏谑着调子，“会不会来找你赔偿？”
楚川道，“停止你发散的思维。”
积雪目光精准地投射到打开的电梯门口，看到两人走出来，先是紧盯着两人打量确认几秒，在眉头松下来后直接走了过去。
明武勾起肆虐的笑容，用英语朝她打招呼，“是你啊，红裙小姐。”
明武的笑容像是借来的一样虚假，他有着高大的身材，紧绷的衬衫下肌肉壮实，比起楚川的温文尔雅，他更像一位健身教练。
积雪也用了英文：“看来你认识我。”
他耸肩，“那天是这个人撞到了你，当时你看起来像被撞傻了。”
积雪短暂沉默，面向一言不发的楚川，切换了中文，“你好先生，我想见见你们老板。”
流利的中文使得两人都露出诧异的神情，接着明武似笑非笑看了楚川一眼。
楚川从容地应对，“我们老板不见外客。”
明武补充：“没有预约的外客。”
积雪从包里拿出企业计划书，“找他是希望能谈谈企划书。”
明武瞥了眼那本厚厚的企划书，看她的眼神变了，变得嘲讽，或许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毕竟想要他们泰禾资本的人能将泰禾的门槛踏烂。
楚川表现得则很谦和，“小姐，如果你有需要，可以投递到我们官方网站，如果筛选通过，公司会有人通知你。”
积雪点点头，采纳了他的建议，“谢谢，那我们谈谈下一个问题吧。”
不仅是明武，楚川眼里闪过意外。
积雪又从她那兜里拿出一张纸，递给楚川，真挚地说，“先生，这是我的医药费报销单，如果您方便的话，可以现在赔偿给我。”
明武爆发出笑声，类似于幸灾乐祸的意味。
这样的喧哗的笑声使得楚川非常不悦，他再次用眼神震慑明武，转过来对积雪依旧绅士地开口，“我可以支付你医药费，但是你的医药费显然不合理，明显是在讹我。”
“是吗？”积雪状似不理解他的话，表达着这是医院开的单子，千真万确并没有错。
楚川有些面无表情了，他将单子举在手里，“可是这上面的日期是六月份。”
积雪状似惊讶，“可能是医院工作人员搞错了。”
或许她不知道自己的谎话很蹩脚。
楚川继续提醒，“这上面的女性年龄51周岁。”
“……”积雪毫不在意地瞥了一眼，含糊其辞编造着借口，“可能是拿错了，我想应该是……应该是……”她嘴里苦思着，一边拿眼神环顾四周。
后面的电梯正巧打开，积雪眼睛瞬间亮起来，果断放弃这边的周旋，赶快跑过去挡住那抹身影。
电梯里走出西装革履的高挑男人，他看起来年纪轻轻，已经有睥睨众人的眼神，那张冷峻的脸和价值不菲的定制西装给她望而却步的距离感。
秦旭之。积雪默念这个名字。
脑海里的背影有了确切的五官。
就是这样的人物，深沉的目光，阴沉到像每天算计筹谋人的邪恶资本家。
“秦先生，可否给我一点时间？”
积雪说这句请求的时候，注意到秦先生微蹙的眉头，他视线越过自己落在她身后那两个男人身上，他甚至不舍得亲自开口似的。
被扔在背后的两人对视一眼，察觉自己被女人当成了拖延时间了的工具。
明武气急败坏地盯着积雪，那张脸再也不再挂着笑，楚川则又回归了那副淡然的模样。
秦旭之垂眸撇了面前的女子一眼，移步离开。
积雪被无视了，她并不感到意外。
楚川则上前，用中文开口，“小姐，秦先生的时间很宝贵，没有时间专门留给你。”
积雪目光只盯着秦先生离开的方向。
“不过医药费我可以转给你。”楚川拿出手机，想要快速了解这个问题。积雪却摇头，“抱歉，不需要了。”
楚川收回手机，“小姐，我先走了。”
积雪叫住他，露出像父亲一样深受打击的中年人神色，“怎么才能预约到秦先生？”
“这次秦先生的行程很紧凑，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如果你想在东京见他一面，可能性几乎为零，更别说他有空坐下来看你的企划书了。”楚川显得彬彬有礼，告诉了她事实。
“看来没希望了。”积雪垂眸，“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楚川先生。”
楚川看见她沮丧寞落下去的神色，细长的眉毛盖住了那冷淡的眼眸，其实她装可怜的心机相当拙劣，不过她的确很漂亮，楚川沉默着将视线移到她捏的已经变形的企划书上，“东西给我吧。”
“什么？”
他面容和蔼，指了指她手里的东西，“我可以试着帮你转交给他。”
女孩珍珠色脸上漾出蜜糖般的笑容，“谢谢您。”
楚川：“不过他看不看我不能保证。”
积雪鞠躬，“已经很感谢你了。”
室外车内，明武坐在驾驶座，兴致盎然地盯着姗姗来迟的楚川。
“看来你对红裙小姐的印象不错。”他目光接触到楚川手里的企划书，“还收了她那份垃圾。”
楚川坐上副驾，不理会明武的调侃，后视镜里扫了眼后座的男人，那人正闭目养神。
“开车。”楚川淡然吩咐。
到了目的地，楚川为后座的人打开车门，男人跨步下来，望了眼身旁的楚川，掀开唇角，“那女孩子看起来年纪不大，来酒店拦人太过莽撞。”
话外之意明显，他不会管这件事。
楚川眉目不变，还是那副温淡模样，“秦先生，您只需要将富腾的融资对接好就行。”
他欠身微笑，“至于其他的您不用管。”
秦旭之提起唇角，没什么笑意地笑了一瞬。
然后走进大门。
明武将车钥匙交给门童，插着兜走到楚川身旁，意味不明地问，“不给秦先生，难道你是想交给文森特先生？”
楚川没接话。
“你疯了！”明武从头到脚打量着楚川。
“你借着职权之便去找先生，别说这些垃圾他不会看也不能帮到红裙小姐，到时候更会连累你，惹怒先生把你贬到秦先生身边当助理你就开心了。”
楚川：“……”
明武希望得到解释，然而楚川的沉默令他笑容彻底消失，“你要是喜欢她，大可不用这种赔上自己前途的方式。”
楚川轻扫他一眼，离开之前落下句话。
“我看你这些天和秦先生相处的不错，可以向先生申请调到他身边。”
明武站着，似乎试想了下可能性。不出片刻，他寒下脸，“那还不如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