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屋内烛火悠然,微拢着的帷幔被吹来的风缓缓推动,光影交叠间,一缕忽而飘动的青丝,扫过赵穆鼻尖。

    像是羽毛一般,轻拂而过,带来些许酥痒的感觉。

    赵穆眉梢微展,心里那无端的怒火却在这一扫下莫名平息。

    “大人?”见他发愣,林秋晴轻唤一声。

    微扬的语调将赵穆的神拉回来:“说说吧,这几天学习的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赵穆不动声色地将已经被墨水晕染的纸张收起,而后抬眸,烛光映射下,看向林秋晴的眼神晦暗不明。

    林秋晴没有想到赵穆发呆竟是在想这个。

    她早有准备,倒也没显无措。

    婴儿肥尚未退去的脸蛋讨好一笑,像是一只黏缠主人的狸奴。

    “大人,我真的有认真在做那些事情。”

    “老师们讲的,我也都有好好听,还做笔记了呢。”

    “你要不信,我现在就去拿给你看。”

    林秋晴转身作势就要去拿。

    “不用了。”赵穆轻吐一句,微掀的眉眼也不知信了没,反正始终就定格在林秋晴身上,让人摸不清头绪。

    林秋晴被赵穆这样盯着,只觉阵阵压力袭来。

    A计划不行,那就启用plan B吧。

    “大人~”

    容貌秀丽的少女当即垂下头来,向来娇俏的小脸此刻已满是哀伤,清扬的语调都没了往日的欢快,极尽颤抖。

    “从小我妈……我娘亲就告诉我,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所以大人要我学习的那些东西,我根本就没有接触过。”

    “老师们讲的,我也只听得一知半解,我已经很努力的在学了,可是……”

    说到这里,林秋晴转过身来,背对着赵穆,微微耸动着的肩膀,像悲难自禁一样,默默哭泣着。

    实则,在赵穆看不见的地方,她脸都快要笑烂了。

    前世这破梗,她是看一次笑一次,没想到有一天,也轮到她来主演了。

    难得林秋晴态度这么积极,赵穆便收敛了几分气焰,有些头疼地安慰道:“那就慢慢来好了,不用急于这一时。”

    “实在不行,你便背诗集吧,只要将其内容记下来就行,意思先不用搞懂,不算什么难事。”

    曾经的昭元贵妃惯会诗词歌赋,皇帝最是喜爱。

    “诗集?”

    林秋晴又抽噎两下,故作擦泪,将眼睛揉红之后,这才扭过头来看向他。

    好似春雨洗涤的剪眸,眼尾被擦得稍稍泛红,就那么布灵闪烁地看向赵穆。

    视线交汇,赵穆心头涌过一丝烦躁,这丫头真是胆大,竟敢拿这种眼神看他。

    撇开视线,赵穆找了本诗集扔过去:“给你。”

    “好!那我就不叨扰大人了,告辞!”

    林秋晴乖顺接过,转身欲走的那一刻,唇角高高挑起。

    虽说背书确实要比琴棋书画简单一些,但究竟何时能背完,还不是由她说了算。

    届时,再来个头疼脑热,拖上个把月,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等等。”

    忽然袭来的冷声,猛然就将她从美好的幻想中拽回。

    “大人,怎么了?”

    林秋晴停下脚步回过头,对上赵穆晦涩难明的眼神,心头一跳,莫名觉得有些不妙。

    “就在这背。”赵穆指向一旁的木凳子。

    林秋晴:“……”

    纵使满心不愿,在赵穆已经吩咐的情况下,林秋晴也只好露出甜甜的笑,蜗牛般挪着步子向硬邦邦的实木凳子走去。

    “快点。”

    “是——”

    少女尾音拖得老长,像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这性子赵穆早已习惯了,倒也没多在意,接着伏案处理起事务来。

    时间在烛油流淌中悄然而逝,转眼就到了半个时辰后。

    赵穆抬眸睨她一眼:“怎么样,现在背了几首?”

    “一半。”听见询问,全程神游的林秋晴,连忙回应一声。

    一首诗的一半,不也是一半。

    “十首倒也还行。”

    赵穆点点头,这本诗集总共有二十首诗,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背下一半,倒也算是不错了。

    “咳……”林秋晴缩着脖子,弱弱吐出一句,“咱就是说,有没有可能,只是一首诗的一半?”

    赵穆:“……”

    房间内,沉默震耳欲聋。

    林秋晴虽刻意而为,俏脸还是有些尴尬。

    但她能忍住,尴尬总比进宫送死好。

    “背来听听。”

    少顷,赵穆总算是忍住了那股要骂人的冲动。

    林秋晴合上诗集,磕磕绊绊地开始背:“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什么东西南北的。”

    “……”

    半个时辰一首诗还背成这样。

    赵穆眼眸微眯,看向林秋晴的眼里极具深意。

    结合她那野性难驯的性子,很难不怀疑她是故意的。

    “用小篆把这首诗写下来。”赵穆决定再试探一下。

    “好。”林秋晴点点头,起身便来到书桌前。

    拿起准备好的纸笔,脸色便是一正,眼里写满了认真。

    但结果……

    那狗爬一样的字,赵穆都没眼看。

    昭元贵妃昔日字迹极为出彩,一手寻常小篆都引得无数大家争相模仿,却也只得其形,而难领会其意。

    就林秋晴这样的字,恐怕刚呈到皇上面前,下一刻她就人头落地。

    偏偏写完了,这丫头还要仰起头来,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赵穆,恬不知耻地问上一句:“我写得怎么样?”

    怎么样?

    你是真心里没点数啊。

    赵穆麻木得都生不出怒了。

    “哎——”

    他长叹一声,绕到林秋晴身后,俯下身来,一手贴合在她嫩白的手背之上,另一只手则扶住纸张,清润的,带了些无奈的声音直在她耳边响起:“字如其人,也代表着人最为真实的想法,小篆的要领……”

    事发突然,林秋晴压根就没反应过来,等回神之后,自己的手已经被另一只手紧紧握住,带动着狼毫笔,在宣纸上缓缓挪动起来。

    他事无巨细地解释着,手把手地教导着。

    林秋晴俏脸绯色渲染,鼻尖都萦绕着一股清冽的气息,心脏跳动的频率也愈发急促。

    全然忘了,她是要来拿捏他的,而不是反过来被他拿捏的。

    “认真点。”见她竟然还敢走神,赵穆语调倏地冷然。

    “啊,好!”炙热的气息拂过颈窝,林秋晴惊呼一声,连忙坐好。

    但鹅颈细密的酥痒感,却使她心绪许久难以平定。

    直至被赵穆攥着手落下最后一笔,林秋晴这才勉强回过神来,视线垂落在纸张的字体上,眼神中划过一抹惊艳:“好漂亮的字。”

    与她写的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你教的也太好了叭,我感觉比那些老师教的都还要有用。”

    敛住心神,林秋晴眨巴着眼,俏脸故作欣喜,刚转过头来,清丽的亮眸便是一缩。

    两人挨得极近,在林秋晴转头之时,一个猝不及防,琼鼻便擦过赵穆的鼻尖。

    鼻尖轻微擦拭的触感挠着她的心尖,痒得厉害。

    赵穆见效果斐然,正准备再接再厉,鼻尖就被股香风细细摩挲而过。

    很快,快到他都有些反应不及,但残留的余温,萦绕在鼻尖的香气,却像是一股小火苗,烧了起来。

    赵穆惊得退后一步。

    不是吧,我都还没有害羞,他反应怎么这么大?

    “大人,你没事吧?”林秋晴脸色有些奇怪。

    “没事。”赵穆淡启凉唇,面目平静,仿佛刚才只是不小心崴了脚而已。

    久居高位多年,他这点控制力还是有的。

    “你再把那个字写一遍。”赵穆负手,缓步来到书架旁,给林秋晴挑选适合字体临摹的书籍。

    “是。”

    林秋晴点点头,也没多想,心思全都放在那个字上了。

    看来今天要是不能写出一个令他满意的字,怕是没那么容易走了。

    “大人,你要检查一下吗?”

    须臾,林秋晴收笔,抬眸瞧了赵穆一眼。

    “还算不错。”赵穆缓步走来,低头瞧上一眼,向来冷凝的眼里罕见流露出满意来,“只要按照我教导你的方法练,不出月余,你的字体定会大有改观。”

    “是,日后要练字时,我就来找大人。”

    林秋晴鹅颈微扬,星月映射的清眸,亮如繁星,很是濡幕地看向赵穆,语调倒略显苦恼,“反正那些女夫子也比不上大人您,还不如干脆大人你来教导我好了。”

    “你倒是想得美,”赵穆嗤笑一声,直言拒绝,“我可没那么多时间来教你。”

    近日洪涝之后,京外已是民不聊生,灾民无数,东厂之人早已前去探查灾情,他自然也不例外。

    “啊,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林秋晴软绵的语调拖得老长,看向赵穆的眼神似嗔怪地撒娇,又更像是颇为不舍,“其他人都没有大人您教的好。”

    “别这样看我,”赵穆被她这样盯着,只觉浑身不自在,脱口而出道,“怪恶心的。”

    林秋晴:“……”

    好好的一张脸,怎么就长了张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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