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好一切后,天色已经全然黑了下来。孙医生听说祝年还没有安排好住处,二话不说就要留她在研究所住一晚。孟青则要载着诺亚和殷如旭回警局,第二天再过来。

    孙医生带着祝年一起下楼送他们,趁着孟青去取车的工夫,孙医生又请诺亚到一旁私聊。隔得不远,祝年隐约听到孙医生提到向露易丝女士问好,还问有没有新的招录计划。

    “记得吗?我说过的,是诺亚的母亲,内城医疗科研部的部长。”殷如旭和她并肩站着,假装闲聊,侧身在祝年耳边提示,“孙医生一直很希望得到露易丝女士的举荐,加入内城。”

    祝年低声问他:“你没告诉过我,可以通过考试或者举荐进入内城。”

    殷如旭轻轻地笑了笑:“因为只是有这种说法,我还没见谁成功过,孙医生也只是不肯放弃这点希望而已,哪怕她自己也知道希望渺茫。”

    “不说这个了,你刚刚是不是很想……”殷如旭话还没说完,孟青已经把车开过来了,他也就立刻不说了,又是一样去给诺亚开门。

    警车迅速消失在夜色中,祝年在心里嘀咕:我很想什么?这人话只说了一半,反倒平白惹她心烦。

    好在她也没能心烦太久,因为孙医生实在太热情了,一路挽着她去吃饭、散步又把她送到了安排好的研究所宿舍。一路上恨不得把前30号实验体的信息说得清清楚楚,分析得头头是道,祝年也算彻底掌握了方舟城现有的实验体研究情况。

    这人是真的对这项研究很有兴趣,祝年倒也真心祝福她能有机会去内城,也许真的可以做出一番更大的成绩。

    第二天一早,天色还没大亮,祝年早早起了。正在洗漱时听见了敲门声,她叼着皮筋去开门:“孙医生,你也太早……”

    却被来的人抵着肩膀推进了房间,反手还关上了门。那人又高又壮,进门得低头,又走得急,给她挤得差点摔倒,身子倾下去的瞬间,又被人拦腰扶住。她慌乱间抬头,气得直骂:“殷如旭,你干什么!”

    殷如旭身上还带着微凉的水汽,那是冬日的寒风,但他却笑得像和煦的暖阳,低声说:“小声点,别把人招来。”

    祝年撑着他的胸膛,在两人间隔开距离,皱着眉抬头看他,却不得不也低下声音:“你还知道不能招人注意啊!不是还有两个小时才到约定时间吗?你怎么现在就跑过来了?”

    殷如旭微微低下头,笑得更灿然,猛地把藏在身后的另一只手送到两人中间——

    那是一束带着细小水珠的鲜花。

    祝年瞪大了眼睛,小声惊呼起来,本能地双手抱过花束。殷如旭在她头顶闷闷地笑:“你昨天很想去那个花店吧?”

    祝年拨弄着那些柔嫩的花瓣,老实说,这花束包得乱七八糟,搭配也一言难尽,她认得出百合和雏菊,这些在城外也见过,但有些艳丽得过了头的花儿也被塞了进来,一看就是少见的品种。并不协调的颜色和花材却被打包在一起,撑成了一个圆鼓鼓的花球。

    她有些哑然失笑,抬起头问殷如旭:“花挺好的,但哪个店员审美这么差啊?”

    祝年捧着花,在殷如旭的怀里仰头笑着,眼睛明亮清澈,干净得能让殷如旭看清自己的脸。他看到自己也在笑,笑得有些陌生,有些不像他自己,他突然觉得危险。

    殷如旭放开了祝年,伸手讨要:“好了,给你看过了,还我。”

    祝年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他:“哪有给出去的东西往回要的,给我了就是给我了!”

    “这里凭空出现一束花,你要怎么解释?”殷如旭忍住想要摸她头发的想法,继续伸手,“看过就好,我得带走它。”

    祝年张了张嘴却发现他说的对,只好埋头进花束里狠狠闻了闻,狠下心来塞给了殷如旭。

    殷如旭拿着花束转身就要走,临出门时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看祝年,她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殷如旭最终还是说:“下次,下次一定不带走。”

    祝年的眼睛瞬间又重新亮了起来,但殷如旭没有再看,他转过身子,关上门,一路沉默地回到了停在隐蔽处的私人小车上。

    花束被扔在副驾驶,殷如旭伏身撑在方向盘上半晌没有说话,又直起身来,捡过花束,神情复杂地看着它。终于叹了口气,认命般的低头,嗅了嗅了一朵玫瑰。

    殷如旭,别发疯了,是你要把她推给诺亚的,现在这又算什么?

    他在心里质问自己,又抬起头来,闭上眼,劝自己:是吊桥效应,很快就会好的。

    天色已经渐亮,殷如旭发动车子绕了出去,路过一个垃圾桶时,他伸手扔掉了花束。

    上午8点一刻,几个人聚集在了研究所顶楼。孙医生拉着祝年问:“怎么笑眯眯的,心情这么好吗,这可是要去做实验呢!”

    祝年扫了一眼殷如旭,笑着说:“是要谢谢孙医生安排的住处,休息好了自然心情好。”

    孟青正在配合一边的工作人员给沉浸舱做最后的调试检查,嘴里还在问殷如旭:“旭哥,你早上出去了?刚怎么自己开车过来,我就说你怎么没从局里走。”

    殷如旭一边穿戴测试服,一边头也没抬地说:“嗯,有事。”

    诺亚已经率先穿戴就绪,准备登上1号沉浸舱,听了这话也问:“局里的事?你可以安排其他人去。”

    殷如旭手顿了一下,抬眼笑了笑:“一点私事,已经办完了。”他的眼神极快地从祝年脸上一晃而过,“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祝年眨了眨眼睛,没说什么。监测器后的孙医生却皱起了眉:“祝年,你心率怎么突然有变化,是情绪波动了吗?”

    祝年深吸一口气,回头笑道:“测试服不太好穿,我有点急躁了。”

    两侧的工作人员闻声来帮祝年套进了测试服,各种金属铁片附着在了身上,那是监测他们身体各项指标的重要手段。

    沉浸舱很深,得由两人扶着才能平稳躺下,上方的舱门逐渐开始闭合,孙医生的声音从两侧音箱中穿过来,被电流声压得沉闷而遥远:“一会儿会有带有镇静效果的营养液注满舱体,实验体那边已经准备就绪,提前接通了脑机接口。”

    她严肃地提醒道:“虽说有营养液的涵养和测试服管道监控你们的身体,但你们还是要尽快完成任务,不要拖得太久。另外,沉浸完成后,我无法再联络到你们,只能监测你们的身体数据,做一定的支援,一切还得靠你们自己,千万注意安全。”

    “最后说一句,”她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测试开始就无法中止,你们必须找到实验体本体投射和思维核心,只有那样才能脱离它的意识空间。如果做不到,也许就会被永远困在它的意识空间里。你们确定要做吗?”

    三个人的呼吸声彼此相闻,音箱中有人第一个开口:“开始吧。”是诺亚。

    殷如旭轻笑着说:“我听队长的。”

    孙医生问:“那祝年你呢?”

    祝年说:“有两位队长在,我也不怕,直接开始吧。”

    冰蓝色的营养液迅速淹没了祝年,在意识沉入黑暗之前的最后一秒,祝年的心却不受控制地想:那对他来说,什么才算要紧的事呢?

    仿佛只恍惚了一瞬,但祝年发现自己睁不开眼睛——漫天的黄沙席卷,燥热的狂风呼啸,她甚至要站立不稳被风吹倒,而脚下正是流沙滑动,终于还是一个趔趄倒了下去。

    脸朝下栽倒在沙土中时,祝年呛了一嘴的灰尘,手脚并用地想要爬起来,烈日打在后背上,火一般的灼烧。

    有人抓住了她的胳膊,把她从地上拔了起来,拢在怀里,在风中大声喊着问她:“祝年!祝年!没事吧?”

    祝年咳嗽个不停,抓着殷如旭的胳膊好不容易才站稳,俩人艰难地顶着风挪到附近的一个山体的凹陷处。

    “没想到这个实验体的意识空间是一片沙漠,”祝年又咳了几声,“看样子是向阳的那一面,被晒得全部沙漠化了。”

    殷如旭扶着她坐下休息,自己转身仔细打量着山体岩壁,那上面似乎有一层浅浅的附着物。

    他小心地刮下来一点,用手指一捻,就碎成粉末消散在空中了。“是盐粒,还有些生物残骸,”殷如旭叹气,“这里曾经是一片咸水湖。”

    祝年四处张望了一下,问:“诺亚队长呢?”

    殷如旭垂眸看着她:“你要找他?”

    祝年笑了起来:“不然呢,找你吗?”

    她站起身来,退开一步环抱双臂,微微歪了头看向殷如旭:“我是在执行我们的任务啊,殷副队。”

    外面的狂风还在暴戾地呼啸,两人间却安静得很,殷如旭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可为什么不想说呢?他不明白,他最近总是优柔寡断,反复无常。

    诺亚却突然从山体的另一侧绕了过来,看到他们终于松了口气:“果然在这里。附近只有这片山体可以暂做遮蔽,我就猜到你们会过来。”

    祝年早在看到诺亚过来时就放下了手臂,微笑着说:“诺亚队长猜得真准,我正要出去找你呢。你还好吧?”

    诺亚摇了摇头:“你不要乱跑,我过来找你们就好。过来时,我看到稍远点的地方似乎有一座地表建筑,我们得过去看看,会不会有人在。”

    祝年乖巧点头:“那就得诺亚队长带路了,我们从是另一个方向过来的,并没有看到呢。”

    “那就跟我走,往这个反向,”诺亚向身后的方位指了指,西南方向,恰好是逆风,路不太好走。诺亚说完已经拢了拢衣领,就要走出去了。

    “风太大了我可能有些站不稳,可以麻烦你拉着我吗?诺亚队长?”祝年紧跟了一步,伸出手。

    诺亚迟疑了片刻,将小臂横折过来,递给祝年:“你可以扶着我。”

    祝年却握住了他的手,轻轻地笑了:“谢谢诺亚队长。”

    诺亚低头看了看俩人紧握的手,又看了看祝年,低声说:“那走吧。”

    祝年回头冲殷如旭嫣然一笑:“走吧,殷副队,别忘了咱们的任务。”

    诺亚牵着祝年走进了风暴中。

    殷如旭垂在身侧的手虚无地抓握了一下,却只有风从指缝间流过,什么也没剩下。

    他用力闭了闭眼睛,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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