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昭忆相信这世上有很多巧合,但她不相信郑承晏留了小半年,才查到有人在此事上使绊子。

    还有领她过来的黑衣女子,步态轻盈,似会轻功。且方才递剑时,她看到其右手虎口、食指和大拇指外侧都有老茧,应常年握剑所致。

    最重要一点,此人今日之前从未出现过。若郑承晏想让此人做些什么,譬如,暗中跟踪她,她未必能防……

    她暗忖着,余光瞥见一支笔被放回笔搁上。她看了眼那支笔,目光一转落到对面被大手盖住的纸上。

    停留几息,她收回目光,直起身放下笔,看向郑承晏问:“将军写好了?”

    “自然。”郑承晏温声回道。

    “既都写好,那便对一对。”蔡昭忆说着,抬起盖住纸张的左手。

    与此同时,郑承晏也抬起手。

    两人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到对方的纸上。两张纸,不同字迹写了同样的六个字——刑部司孙主事。

    蔡昭忆看到对方所写,眸底掠过一抹微不可察地笑意。

    “看来,我与将军查到的是同一人。”她抬眼,试探道:“那敢问将军先前与这位孙主事,是否有仇怨?”

    郑承晏听出话中试探,不答反问:“蔡二姑娘此言何意?”

    “我的意思是,将军若与孙主事有仇怨,那他积压此事不查只为报复。”蔡昭忆定定看着郑承晏,徐徐道:“倘使将军与孙主事无仇怨,孙主事何故这般做?会否……是受人指使?”

    最后一句,才是她真正想问的。

    废太子定罪期间,秦宸及他的人无暇盯她,她便暗查贺礼一事,终查到是孙主事故意将卷宗改名。

    但她不解,一个主事哪来的胆子将如此重要之事改名积压?直至寻意在其书房翻到那封带有秦宸半枚私印的信,她才恍然这一切都是秦宸的手笔。

    秦宸为何这么做?

    是前世与郑子暄结了仇?还是他们之间有合作,故意此为?

    蔡昭忆静静注视着对面少年,眸中染上几分怀疑。

    郑承晏感受到这份怀疑,淡定地端起茶杯喝口茶,回道:“我与孙主事并无仇怨,亦不知何人针对。”

    蔡昭忆料到郑承晏不会说实话。

    她沉默了会儿,垂眸,从左袖中拿出一张折起来的纸,放到郑承晏面前,“将军若想此事早日查明,便让人把这张纸交给孙主事。他看过,自不会再阻挠。”

    郑承晏闻言,半信半疑地拿起纸,展开,只见上面印着一个小小的四方印,印内图案似水滴又似枝叶。

    他来西昭前,见过这个图案。

    准确说是见过一个完整的图案。

    为不引起蔡昭忆更深的怀疑,郑承晏故作诧异道:“此印竟有如此之效?”他抬眸,“敢问此为何印?”

    “是何印不重要,”蔡昭忆别有深意地看向那张纸,温声:“重要的,是将军要早些把这张纸给孙主事,如此将军或能在年前回去。”

    郑承晏不明白蔡昭忆此举之意,收起纸,淡笑道:“蔡二姑娘这般出力,我该用何答谢才好?”

    “答谢倒不必。”蔡昭忆端起茶杯,礼貌地饮了口,意有所指道:“只要……不别有所图就好。”

    她说着,眼皮微抬,看着对面神情有些僵硬的少年,放下茶杯,淡道:“我能做就这些,余下的便看将军了。”音落,不容郑承晏说什么,起身下了马车。

    马车外,不见黑衣女子。

    蔡昭忆扫了一圈,没看到人影后,若有所思地朝马车后方的小巷走去。

    她走了没多久,寂静的巷内响起少年沉闷的声音:

    “叱影。”

    在暗处,警惕四周的叱影闻声,从高处轻跃而下,走到车窗前应道:“属下在。”

    沉默几息,少年的声音隔着一层车帷传来:“你去查查,她与秦宸可有仇怨?”

    *

    午后的日头又大有毒。

    蔡昭忆顶着烈日走到巷口,看见左边不远处的大理寺,松了口气。

    还好没记错路。

    她想着,扫了眼右边街道,没瞧见可疑之人后,她迈步走向大理寺。没走几步,她突然瞧见对面四,五名捕快押着一身穿灰色衣裳的中年男子走来。

    待看到旁边的赵捕头,蔡昭忆蓦然明白什么。

    赵捕头这几个月一直在查那个买下深水巷空院的无名氏,几乎不在寺内。这会儿他押着人回来,十有八九是……

    “啊!!”

    伴着一声尖叫,鲜红的血液从灰衣男子的脖颈喷出,瞬间染红衣领。

    蔡昭忆目睹到这一幕,瞳孔猛一缩,下意识朝案发现场跑去。

    她跑过去的同时,大理寺门两侧的捕快也迅速做出反应,一个跑进去禀报,一个厉色催促周遭百姓离开。

    蔡昭忆满脸急切地穿过人群,越过旁边自戕的行凶者,跑到灰衣男子身边蹲下,声音焦急且紧张地问:“你是管事么?若不是,你可知……”她顿了顿,“暗市之主是谁?”

    她见男子张口说不出一个字,又说:“或者姓氏?冯,陈,李,张,郑,王……”

    说到郑时,男子双眸骤然睁大,沾上鲜血的左手在空中比划了下什么,紧接重重砸到地上。

    她看清了男子比划的什么,试着比了一下,结果得到一个“大”字。

    郑,大……

    许是与郑承晏刚见过面的缘故,蔡昭忆脑子里瞬间蹦出另外两个字——将军。

    郑大将军?

    思忖间,鲁明端匆匆赶来,看到已咽气的灰衣男子及凶手,神情凝重,沉声吩咐身边的捕快:“你们把这里和尸体处理干净。”说罢,他看向蔡昭忆与赵捕头,“你们两个,进来。”

    诉棘堂。

    鲁明端问清楚事情起因,依赵捕头所言,他看向安静的蔡昭忆,问:“蔡录事,你可知死者最后所言是何姓氏?”

    蔡昭忆闻声,倏地从思绪中抽离,沉吟几息,答道:“回大人,死者最后所言姓氏是“郑”,且死者咽气前一刻比划了一个“大”字。”

    “郑……大?”鲁明端紧锁眉头,念了一遍,立马吩咐赵捕头:“你拿着本官手令,速到户部查查城内外唤“郑大”之人,无论男女皆查!”

    蔡昭忆听到鲁明端的吩咐,眼皮微抬,意味不明地看了眼,并未说什么,但她心中总觉得此事或多或少……

    与郑承晏有关。

    *

    酉时三刻稍过,镇国公府。

    蔡昭忆心事重重地回到望梅院,第一时间落座书案,执笔又画又写。

    写完最后一个字,她将纸卷起,放入黑色木筒内,封起。而后她将另一张纸折起与刻着“昭”字的玉佩,画像一同放进荷包。

    她做完这些,唤来桃月,言简意赅道:“今日有人在盯着我,我等会儿出府引开他们,你趁这功夫把荷包交给寻意,告诉她,里面的木筒不能打开。余下的,她看过信,便会知晓。”

    桃月虽不知发生何事但见自家姑娘神色凝重,正色应道:“姑娘放心,奴婢定把此物交给寻意!”

    一刻钟后。

    蔡昭忆与王妈妈说了声,领着丫鬟出府。刚至府门口,迎面撞上了才回来的蔡晟。

    她见蔡晟神色不对,关心道:“二哥这是怎了?”

    “我无事,倒是你……”蔡晟想到七松方才禀报的事,说着,往前两步,拉着蔡昭忆的手,把人转了一圈,眸色担忧道:“我听七松说,你今日入宫了。”

    蔡昭忆睫毛轻颤,转眸扫了眼对面神色各异的几人,垂首,低声道:“附近有眼线,我有事,要引开他们,换个地方说。”

    “好。”蔡晟沉声。

    “二哥,我听闻前几日西街新开了一家酒楼。”蔡昭忆抛出话头:“今日父亲留在军营,阿沅留在大姐那不回来,府里只有你我,不如一同去尝个鲜?”

    “那你先到酒楼等我,我换身衣裳。”

    蔡昭忆应声“好”,旋即福了一礼,与蔡晟一个入内一个往外走。

    未几,抵至醉福楼。

    许是到了用膳的时辰,醉福楼内的客人不少。

    “贵客快请进。”刚从后厨出来的伙计瞧见蔡昭忆几人,立马上前热情道:“本楼新开,贵客若在此用膳,本楼特送二十年女儿红一坛!”

    蔡昭忆扫了眼人声鼎沸的大堂,淡道:“可有雅间?”

    “有,您随小的这边请!”伙计热情引路。

    三楼,雅间。

    蔡昭忆选好几样菜品,待伙计退下,她起身走到窗边,光明正大地看着街上来往行人及那几个行踪鬼祟之人。

    不消片刻,蔡晟来了。

    窗户关上,七松和丫鬟在门外守着,雅间里只余下蔡昭忆与蔡晟二人。

    为防隔墙有耳,蔡晟刻意压低声音道:“太宁公主今日宣你进宫,应不仅是为作画。”

    蔡昭忆抬手拿起瓷勺挖了一勺凉糕,坦言道:“太宁公主仍欲拉拢我,亦或者说,是拉拢镇国公府,做她冲锋陷阵的棋子。”

    “果真是我大意,原以为太子死了,她便不会再拉拢,”蔡晟眉头紧蹙,放在桌上的手紧握成拳,“不成想,她还有此心!”

    蔡昭忆头一次见她哥哥是这般神情,不由想起芙蓉的话,迟疑问道:“二哥与太宁公主……可有往事?”

    蔡晟闻言,诧异地看向蔡昭忆,须臾,他收回目光,徐徐道:“三年前,我曾调任刑部,协助侍郎查宫中案子,偶遇太宁公主,其出言轻浮,无半分公主之仪!后又以宫中失窃为由,召我查案,欲在拉拢。”

    “原来她一早就想拉拢镇国公府……”蔡昭忆说到这,猛然想到一件事,脸色骤变。

    太宁公主最初拉拢镇国公府,无非是为废太子助力。而前世,她嫁给秦宸,与太宁公主成了敌对,同时废太子又被秦宸党羽弹劾,终因贪污军饷等罪,贬为庶人,流放岭阳。

    若照此推测……那前世做局之人……极可能是……

    “太宁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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