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有一肚子理由反驳,可抬眼时对上那淡然如水的双眼,正含笑盯着她。

    这份冷静也悄然传递给她,她忽然觉得他说的也不无道理,横竖这事不该怪到他头上,和他一来二去争什么劲儿。

    于是歪歪头,带着一阵深呼吸,随意地望向窗外。

    夜色早已沉寂下来,窗外还有深秋的微凉,屋内则暖烘烘的。风声减弱不少,似是在为他们酝酿睡意。

    见她没有对他的话作出评价,陆理只当她若有所思的样子是默认了,又将她拉回怀中。

    “别管他们了,他们总有自己的课题。”他顿了顿,“今晚我们只属于彼此。”

    她眨眨眼“嗯”了一声,抿了抿嘴,顺势将头靠在他的肩上躺下,薄荷香钻进鼻尖,她深深吸了一口。不知是因为这味道本身清心安神,还是因为来源于他,有种久违的踏实感。

    不知为何联想到小时候暑假的午后,爷爷奶奶通常在午睡,没人和她说话吗,只有蝉在枝头扯着嗓子叫,她却没怎么见过它们的踪影,只顾窝在躺椅看书。有时在房里,有时在屋外的院中。

    爷爷喜欢带她买书,革命年代走来的老人生活俭朴,在买书时却给她一种钱只是纸的错觉。他给出的理由很简单,当年动荡,爷爷只读到十来岁就离开家了,你要多读,弥补这个遗憾。

    她也刚好有这个爱好,有时被带去王府井书店,甚至外文书店,有时也逛地坛书市,于是家里堆积如山的藏书,从古代乱世的演义,到她半懂不懂的西方哲学,那些书和那些午后一样,都是只属于她的,那些记忆也是。

    就像现在,只属于他们的时刻。

    南池子那栋闹中取静的房子,少说也有十年没去过了,此时处在万里之外的加州,脑海中关于一砖一木的记忆也随着飞速向前的时间早已淡去。

    心中却没头没尾冒出一句,“此心安处是吾乡”。

    有时间就回去看看吧,或许有机会,也不妨带他回去看看。

    半天没说话,陆理也没打断她的思绪,目光却默默锁在她的侧脸,猜测着她在思索什么。

    初见她时,模模糊糊被她身上独特的气质吸引。朋友们无数次问过他喜欢的类型,每次都说不出个所以然。郑凡便大手一挥,“我们加州这儿美女多得是,清纯的成熟的,陆总只管来喝酒就完了,哥们儿来替你安排。”

    可以肯定的是,无论郑凡带来的哪种,是穿着和行为一样明目张胆地投怀送抱的,还是表面腼腆,喝了几杯才暗送秋波的,他都兴致缺缺。

    再后来遇见她,他依旧难以描述,若说她高冷,好像又不难在他面前敞开心扉,但她又经常话不多,就像现在。

    但不说话归不说话,不代表她心中没话,她心里的世界有时让他感到无比宽广,根本探索不完,有时又觉得也挺好猜的,他会因为福至心灵地猜中而感到欣喜。

    原来世界上再找不到第二个她,所以不能称之为某一类型。

    更不能依据所谓类型来进行预判,她不喜欢按照约定俗成的常理出牌,尤其如果对面是他。

    意外的是,他还挺乐此不疲的配合。

    正如现在,她微微垂着的眼眸突然睁开,陆理以为她想到什么复杂的话题,却见她突然抬起头冒了句,“我的兔子落在家里了。”

    “兔子?”他想到沙发上她的“朋友”们,轻声问,“是床上的毛绒玩具吗?”

    “对,走之前想带上它的,李晓晓躺在那头挡住了,结果两次都忘了。”她懊悔道。

    其实也不是每晚都会抱着它,甚至有几次睡醒,只能床尾甚至床下找到它。突然想起只是因为那兔耳朵上的结,那晚系上后到现在都还没解开。

    明天必须回家把它解开。

    “你不需要抱它了。”陆理的话语,“今晚抱我就够了。你思考的那些问题,兔子又不能回答你。我倒是可以。”

    “也不是非要问你。”知道他不会生气,她又开始和他抬杠,手指还游到他的侧脸捏了两把,听过他练跑步的经历,总误以为经过风吹日晒的皮肤会粗糙,今晚才发现其实比她精心护肤后还要精细,这让她有些嫉妒。

    陆理被她顶得一时说不出话,心中生出隐隐不服,“那你问谁,问然姐?她确实看起来比你明白不少。”

    凌澜却摇了头,“也不是都问她啊,这次就没问,她最近很忙的。”

    她又想起什么,声音亮了几分,“不过我会履行我的承诺,过些天她忙完我们一起吃饭喝酒,就当面把咱俩的事而告诉她。”

    “好啊。”他笑着答应,“不过我上次看到过学校贴的通知,这个展是11月5号才公开开放,然姐是不是要忙到5号啊。”

    计算机专业与然姐上课的两栋楼挨着,他说的应该不假。

    而且印象中是有这么回事,然姐上次提到过,作品还要调试至少十天半个月。

    “还要好些天呢。”她喃喃地道。

    如此看来,陆理所期待的double date也不是眼下能实现的,但这也未必没什么好处,他马上就想到了。

    “对啊,所以......”他像还手一样,也揉了揉她的侧脸,“在此之前,你还是先问我。”

    “你心眼子确实不少。”见到他一脸得意,她又泼起冷水,“不过和郑凡一样,属于鬼心眼子多,谁知道你站哪边的。你和那种人一起玩,近墨者黑。”

    “是他有问题好吧?怎么嘲讽我来了。”陆理故作委屈,手指由侧脸拂过她的下巴,再游到发丝,“再说他介绍我认识了你,说明也不是全然没有可取之处。”

    “那倒也是。”这个理由她无法反驳。

    陆理倒也不是为郑凡找什么借口,而是学校里的朋友除了party上喝几杯,平日里吃个饭,互相帮帮忙,也不用过多插手,至少比合伙人简单太多了。能否聊得来,他都懒得计较。

    正如现在也懒得猜度郑凡的花花肠子,有这时间不如直接去问,他看了眼甩在床边的手机,一晚上没怎么碰,再一看居然三点多了。

    他惊讶道,“明天你是不是中午有课的?你要几点起床?”

    “一般是十一点以前。”她边打哈欠边回答,“楼下买杯咖啡,开过去时间刚好。”

    “那么我十一点以前给煮好早餐,你起来吃了再走。赶得及吗?”

    听到早餐,凌澜眼前一亮,“好啊,那我们十点一起吃好不好?”

    她预留了一小时,这里采光不错,坐在阳台上吃早餐,朝阳洒在美食上,想想就浪漫。

    “好啊。”他笑着答应,调好更早的闹钟,“明早十点喊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猜你做的都会好吃。”

    他笑道,“你猜对了。那我看着搞了。”

    留学生但凡嘴馋一点,早就在网上研究各类食谱了,像凌澜这种调料都搞不清楚的,八成是懒得研究,且懒得挑剔,所以极易养活。陆理对此感到欣慰。

    愉快达成一致,她又被按着头往他手臂上钻了钻,合上双眼。

    乍一看以为他是皮包骨的人,现下发现竟然也藏了些肌肉。于是睡前最后一个念头是,有氧多的人果然体脂低。不过还没来得及考虑下次去健身房要不要加些有氧,就已经进入梦乡。

    陆理昨晚几乎通宵打游戏,睡得晚今天起得也晚,现下更是精神抖擞,看着她的侧脸思绪万千,哪来的睡意?

    好巧不巧正在此时,她的手机闪了两下。

    出于对对方隐私的尊重,他当然不可能去翻看,她朋友不多,倒是有个话多的,那就是此时正在她家的李晓晓。

    他心中又复盘了凌澜所担心的事,故作八卦地发信息给了郑凡。

    凌澜那不公开关系的提议,阴差阳错地带来了好处,至少不会被郑凡认为他是凌澜派去套话的,只会被当做稀松平常的聊天。

    他连发两条:“兄弟,你俩今晚什么情况?”

    “要和好的节奏?”

    郑凡果然没睡,陆理还在猜测他会不会熬夜打游戏,两条信息就回了过来。

    “哥你想哪去了?”

    “费那么大劲同意分了,和什么好呀。”

    陆理不屑地嗤笑,继续轻触屏幕,“晚上多少双眼睛都看到的,你小子别想在我面前藏。”

    郑凡回了个撇嘴的表情,“逢场作戏而已,送上来的,干吗不接着。”

    “送上来?”陆理心中一惊,猜到了大半,仍假装不知地提问。

    “咱们这个血气方刚的年纪,谁没点需求啊。”

    陆理皱了眉,“那你还要分手?”

    发出这话时又猜到了答案,解决需求像出门买菜一样简单,而恋爱关系就复杂的多了,这个责任那个义务,况且凌澜晚上提起过,李晓晓连作业都需要他来帮忙。

    郑凡的回答干脆利索:“陆总,我可不像你,愿意在一棵树上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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