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说,这个分数并不低,而且还可是数学,Sandy从小到大最不擅长的就是数学,小学跌跌撞撞能学会,到了初中就开始吊车尾,有的时候及格都费劲。

    无数人给她爸妈提过建议,说如果嫌找专业老师太贵,找个大学生家教给孩子补补也好,初升高那么严峻,考不上高中怎么办?

    她擅长察言观色,不难看出对面的亲朋好友,大部分都是认真建议的,至少那种焦急的神情,很少在爸妈脸上出现过。

    然而每次这种场景,都会被她妈不耐烦地敷衍过去,对方有时还没说完,她妈就会摆摆手,说我家孩子太笨了,补也是学不会,浪费钱。好在有那个音乐特长,走个特长生不错。

    她妈其实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特长生,险些耽误了考试时间,她却自己把这事记在心里。

    某天下午放了学,每天和她一起吃饭的搭子请假回家了,她便自己去了校外的餐厅吃晚饭。点了碗最便宜的素肠粉,找了位置低头专心吃,恐怕耽误了晚自习的时间。可狼吞虎咽的时候,余光瞥到对面坐了个人。

    居然是小学的林老师。

    她随手抽了餐巾纸,擦掉嘴角的一滴油,向笑盈盈的林老师问了好。

    “林老师,你也一个人来吃饭么?”印象中林老师是在她毕业前几天,在本地最贵的酒店办了婚礼,还在有天放学后叫她去了琴房,与以往催她练琴不同,而是给了她一把喜糖。只是男方具体做什么的她不知道,只知道平时他在隔壁省城上班,只有周末才会回来。

    当时她情急之下竟忘了祝福,只顾一脸遗憾地问了林老师,你会不会搬到省城去?

    林老师笑着摸了她的头,告诉她不会,其实他单位和新家,开车一个多小时就到了。过些天放暑假,他们就去选车买车。而林老师也要调到一所重点初中教书,他们的新房就买在新学校附近。

    Sandy心中又是一阵空落落的,自己肯定是去不了那所市重点的,如果自己有个什么特长,或是成绩好点,或许可以在做林老师的学生。

    林老师说罢,从教室的讲桌下抽了张纸,认认真真写下了新家的地址。

    撕成纸条递到她手中时,还温柔地说了句,“有时间来找老师玩,老师新买的钢琴,比装修费还贵,你到时候来试试它好不好。我教你新的曲子。”

    她答应了,却没去过。

    因为那张纸条放在校服裤子兜里,被妈妈丢进洗衣机,等她发现的时候纸片已经碎成数不清多少片,她不知所措地哽咽着,说那是很重要的东西,洗之前为什么不问问她,或者翻翻口袋。

    妈妈却在一旁对她大吼:“重要的东西你不自己收好?我帮你洗衣服你还有脸怪我?你已经12岁了,旧社会10几岁都能结婚了,以后自己的衣服自己去洗,少来怪我!”

    她站在原地没敢反驳,激化矛盾可不止被骂这么简单,把她关起来不给吃饭,或者被打一顿,都有可能发生。

    “我不是来吃饭的,等会儿回家吃。刚办完事路过这里,在门口看到你了。”林老师依旧笑呵呵的,像是根本没怪她这两年没去找她,“好久没见啊婷婷,越长越漂亮啦。刚刚我都没敢认,是看了你旁边的书包,才走进来的。”

    Sandy瞥了眼右边的椅位置,这粉色的书包已经四五年了,早就洗褪了色,没有人提过要给她换新的,反正没坏,她也就这样将就着用。

    “林老师......”林老师没提,这个心结她可没忘记过,“你家里的地址,被我妈妈洗丢了,我想过去新学校找你,可是没找到机会......”

    “哎呀,是我的问题,你来我新家还要转公交车,太远了,是我考虑不周全。”林老师突然问道,“今天晚上作业多么?今晚要不要来我家玩?顺便吃点东西。”

    林老师看了眼桌上的肠粉,连一点肉沫都没有,当即皱了眉,“你还要长身体呢,这一小盘哪够?和我走吧。”

    “我的作业不多。”她兴奋地摇了头,又说出顾虑,“可是,我们要上晚自习,老师会查考勤。”

    “我帮你和老师讲一下吧,没事的。”

    她没顾得上惊讶林老师为什么打两个电话,就找到了她的新班主任,并且短短几句话就帮她请好了假,本着不浪费的原则,把剩下的两口扒拉完,就跟着拎走她书包的林老师上了车。

    她这才知道继续升学学音乐,是个什么流程,是怎样高昂的费用。

    爸妈不会同意,她懊恼地告诉林老师时,林老师似乎也并不意外,那晚送她回家时,就主动说要和她爸爸谈谈。

    她不知道他们二人谈了什么,只记得林老师出现在家门口时,爸爸瞬间愣住了,叫她回房间做作业。

    林老师走后,爸爸说了句反正你也考不上正常高中,如果你能考上省城的音乐附中,我就出钱给你去读。但这相当于提前透支你大学的生活费,不过你读大学的时候,也已经满18岁了,到时候自己去赚。

    从头到尾,妈妈都是冷了张脸爱答不理地坐在旁边,她顾不上这些了,她是真的想学音乐。

    于是在林老师的帮衬下,她真的如愿以偿,去了省城的音乐附中读高中。

    高中三年回家次数不多,与林老师也只是偶尔几条短信往来。高三拿下北京两所学校的文考证后,第一个想分享这条消息的也是大半年没联系的林老师,嘱咐了句好好备战高考,之后就又没了联系,她忙于把文化课捡起来,也没多打扰。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种林老师在刻意回避什么的感觉,也许她该保持一个普通师生该有的距离。毕竟林老师帮她已经够多了,过多联系可能会给她带来困扰。

    于是北上读书之后,她再也没找过林老师。

    她学着林老师当年鼓励她的语气,回应了面前的凌澜,回应她故事里的那个没考好的小女孩。

    “80分,也还可以啦。也只是不小心错了几道题而已。”

    “其实我也觉得还可以。”凌澜把最后一口抽完,把烟蒂拿到纸杯上方,手指随意地松开,“嘶”的一声,烟头瞬间熄灭。

    不知不觉,这已经是她今天中午第三根了。来之前那点食欲,早就被一根一根烟,和复杂的故事顶下去。

    “我是尽力了的,所以我其实没什么不满意的。好像但凡是我尽力的事情,无论什么结果都不会不满意。尽人事听天命么,我尽了,剩下的交给天命。可惜我爸那老登,当时也是一把年纪了,心态就没我那么好。”

    气氛在她的玩笑话中缓和,Sandy的语气也轻快了不少,“那后来怎样了?”

    “那天晚上他骂了几句,我觉得不一定是冲数学分来的,因为看到我房间有很多发卡的时候,才是最不爽的。哎,我始终想不明白,这喜欢化妆扎头发,和考试成绩能有什么吊关系。那很多职场精英每天精心打扮,不也一样能做项目吗?那不比小学中学这几道破题目复杂多了?再说我想到自己漂漂亮亮,心情愉悦,我还乐意多做几道题。说到底,还是那些大人太土了,就像我爸说什么学生该有学生的样子,简直土得可笑。”凌澜不住摇头。

    Sandy则笑着点头赞同,想到当年和朋友的刘海长长了,都要被班主任当着全班骂,如果凌澜当时和她一个班,该有多热闹。

    “哎,扯远了。”两人笑够了,凌澜便将话题收回。

    “他除了说我没正经心思,还说我糊弄作业,不好好读书什么的。”凌澜依稀记得还有些难听的话,但有个素质不怎么好的爸爸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于是她跳过了没说,“我其实懒得和他争这些,我和他根本不熟,只是嫌他吵,于是叫他出去,滚出我的房间。”

    Sandy露出惊恐的神色,仿佛身临其境,整个人都条件反射般跟着紧张起来。

    “结果,他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喊得声音太大了,引来了在走廊那头看电视的我奶奶。我奶奶还没进房间,就已经开始吼他了。说她这个学期所有作业考试都是她负责的,每个作业都是我们一起在记事本上打钩,什么叫每天糊弄作业,谁糊弄作业?谁心思歪了?少在这儿指桑骂槐。我老太太这两年晚上都没出去打牌,干休所组织的旅游疗养,只要孩子没放假我哪也不去,你一进门就说孩子学习没弄好,你哪来的这个脸?我真想抽你。”

    凌澜模仿奶奶语气的时候,都会气沉丹田,核心不自觉收紧,音量自然是翻倍上涨。

    Sandy看起来像是被震慑到了,像当年的爸爸一样,一动不动,一个字也没说。

    “然后我奶奶就注意到我哭了,其实我并不是被他骂哭的,我是想到我认真学习一学期,奶奶也真的是起早贪黑陪读,结果期末生病了,这也太点儿背了,后桌那个天天打梦幻西游的,都比我考得好。全校没人比我更惨了吧,所以我就哭了。”凌澜不紧不慢,又点起今天的第四支烟。

    “我奶奶就赶紧抱我,骂他骂得更凶,说才混个一官半职,就开始拿这个官腔压人,以后这些坏习惯少往家带,在外面也要当心点,不然迟早下课。”

    Sandy全程发懵,听到这里,扑哧一声笑了,“哪有妈妈诅咒儿子早点下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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