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烨每次相劝都是这样的结果,他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值得殿下这样苦苦将自己熬到这般油尽灯枯的地步。

    像是有个永远填不满的窟窿,不停地吞噬灵力,至死方休。

    “昭烨师叔?”洛凝的声音将他唤回神。

    朱雀玄君才跨出殿门便遇到了她,“小桐花回来了呀。啧,今天还特地带了人上山,不给师叔介绍一下?”

    洛凝敷衍一笑,不动声色挪步挡住昭烨看向萧玄奕的目光,“小师叔可别打趣了,萧师弟是上山来送东西的,送完就下山。”

    朱雀玄君闻言展眉,折扇微摇,“这样啊,还以为小桐花要带他去见你师尊呢,倒叫我白担心一场。”

    昭烨打量着萧玄奕,萧玄奕也同样在观察他。

    “敢问前辈,晚辈去拜访明昀仙尊,难道还有什么不妥吗?”萧玄奕上前,目露挑衅,对上朱雀玄君的眼神。

    昭烨凤眸微眯,笑意未减,“自然不妥。”

    若是由小桐花带着去见了时序寒,这么个不明不白的野男人,谁知道会把他家殿下激成什么样?他之前费劲心思施的针,好不容易才缓和一点症状,岂不是没过两炷香就付诸东流?

    何况这小子看着就不可靠,眼神里的东西太多太杂。

    栽花十余年,一朝便宜了这野小子,他这个当师叔的都看不过去。

    洛凝摸不着头脑,两人不过头一回见,何来的这么浓火药气,她拉过昭烨,“小师叔来的正巧,我刚从掌门那取了些灵草丹药回来,本要再去寻你来着。小师叔快帮忙看看,可有哪些师尊能用的?”

    若论医理,自然是朱雀玄君更精于此道。

    “萧师弟,你可以下山了。”她取走他身上几个包袱,开始赶人。

    真是无情,用完就扔啊,萧玄奕想。

    “九宸山下结界在,还是需要师姐相送才能下山。我左右无事,等洛师姐忙完便是。”他才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上次与魅魔接头不成,这回必然不能空手而归。

    洛凝没有戳穿他,毕竟男主探查九宸山也算必要剧情节点。

    她将今日搜罗来的奇珍异草滋补丹药通通倒在了桌上,瓶瓶罐罐叮叮当当堆叠满案,她索性将剩下的都铺在地上,等昭烨检阅。

    真是相当壮观啊,昭烨知道顾铭远有些家底,但也没想到平时这么吝啬的人,居然有这么多异珍。

    焕颜草、三清叶、无根花……每样都是当世屈指可数的异宝奇珍,这小子背着人偷偷藏这么多压箱底的好货,还天天哭穷!

    他目光依次细细扫过,从前仅在医术和上古典籍里出现的灵草,百炉难出一粒的丹药……只可惜,没有一样能对殿下的症。

    “小师叔,要不你再仔细看看呢……说不定有可以用的……”洛凝看着他愈渐凝重的神色,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或者,有没有两种,多种灵草组合能起作用的?”她拿起其中两瓶端详,“怎么会……一样都没用呢……”

    “小桐花。”向来开朗幽默的昭烨无端严肃起来,“这些都是难得的当世奇珍,起死回生、可解百毒者都有,但你师尊的情况不一样。”

    她茫然地望向昭烨。

    “少在这里忽悠阿凝。”熟悉的清润声音传音入耳,时序寒步入药草阁,眉目疏冷,“吾身体无恙,自不必用药。”

    “师尊?你怎么来了?”

    “自然是来检查你的课业,”他的目光无情扫过昭烨,又落回洛凝面上,“还有你欠的十遍心经。”

    “额……”洛凝微汗,看向昭烨,“可是小师叔说……”

    “嗯?”明昀仙尊抿唇,“小时候没被他骗够?”

    洛凝沉默了。

    朱雀玄君尴尬抹了抹鼻子,心虚地看向时序寒,脚底不自觉地往门口方向挪。

    小师叔前科确实不少。

    刚入玄清宗那会十岁都不到,虽然她行事嚣张肆意,又喜欢薅别人头发,正是猫嫌狗憎的年纪,但也不至于一个月不到就迅速成为宗门一霸。

    背后少不了昭烨师叔的推波助澜。

    毕竟她九岁的年纪,或许干的出抢别人糖人吃的事,但怎么也不会半夜扮成迷路羔羊,去刨人家灵田培育的仙草的。

    很明显,有人犯事被抓包了还报的她的大名。

    洛凝:……

    “咳咳咳……话别说那么难听嘛,”昭烨打哈哈道,“我跟小桐花的事,能叫骗吗?咱就是说,既然殿下用不上,倒不如物尽其用,让小师叔拿去炼个丹?到时候我们五五分成,大家都有好的嘛……”

    洛凝抬眸看向昭烨,眼神坚定地发邪。

    朱雀玄君面露难色,“不然,四六?我四你六……都可以商量的……啊!别动手啊!二八也行的!你怎么还对师叔动手呢!”

    *

    一番鸡飞狗跳后。

    萧玄奕在琉璃雪宫门口看到了朱雀玄君和洛凝的身影,不过看起来气氛微妙,他估摸着,便是朱雀玄君应当也没在洛凝手里落着什么好处。

    这么想着,萧玄奕心里好受了很多。

    既然师叔都会吃瘪,那么作为魔尊,他也不算太丢份。

    他的视线在洛凝和朱雀玄君之间逡巡,被洛凝一瞪,微挑了挑眉收回视线。

    然后又被她三个包袱塞了个满怀。

    萧玄奕:“?”

    “这些拿回去,送回丹阳宫给那位无相花宫的贵客。”洛凝道,“别想着偷偷动手脚,他若死了我唯你是问。”

    昭烨在旁边看着眼热不已。

    这上好的药材!稀世珍草!玄级灵丹!他的心好痛!

    萧玄奕不是很理解她费劲把这些带上山,又把东西原封不动地塞回给他,叫他带回,而且还是带给喻谦光那个家伙。

    喻谦光那货色,除了一张脸还能看,还有什么值得一提的?虽然萧玄奕确实想一剑了结了他,但也决不会用这么低劣的手段。

    “他这点伤,用不着这么多的灵草丹药。”萧玄奕撇嘴,那家伙放在蛇窟里三天三夜都死不了,这种伤躺个几天就好,哪里用得着这些?

    昭烨的目光看向萧玄奕怀里的包袱,目光炙热。

    用不了就给他!他用得着!非常用得着!

    “行行行别废话,他用不了你就自己用,快下山吧,丹阳宫那位还等着药呢。”洛凝催道。

    她转头对昭烨一笑,“小师叔,方才与你说的无相花宫的朋友,就劳您医治了。”

    昭烨扯了扯嘴角应下,这小妮子惯会使唤人,这会被她拿了把柄,更是拒绝不了了。

    “好了,带路吧,萧师弟。”正好也让小师叔把魔尊送下山,一想到萧玄奕在山上晃悠,她就觉得背后凉嗖嗖的。

    可眼下送走了这两尊大佛,她还是觉得背后有点凉。

    天色近晚,夕阳残照,晚月如钩隐隐浮现于空。远处群山环绕,飞雁归巢,而钟磬空灵之音从更远处传来。

    雪宫檐上,天幕之间,星辰如棋,日月相对。

    时序寒站在她身后高台,隔着雪宫重重玉阶自上而下看过来,他立于雪宫正中,左侧为将沉暮日,右边是初生新月,黄昏兰夜之间,是此界唯一的仙。

    倏然远近,忽而将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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