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风渐止,这漫天花雨的盛景,转眼便化作剑阵取人性命。

    仅仅风势变小,花瓣便像是能瞧见人般,盘旋围绕在人身侧,只等风一停,便彻底将阵中之人凌迟。

    洛凝阖目感受周身风的流逝和落花轨迹,体会微风滑过肌肤的触感,须臾睁眼,掌心上翻,从储物戒中取出面绸扇一展,桃花扇面绽开,将落花飞刃隔绝扇外。

    随着扇面挥动带起周身流风,万花也跟着她的舞步继续盘桓而起,落英缤纷追随着佳人裙摆,更衬得其中玉人恍如下凡花仙。

    洛凝从未想过从前山下听曲时偶得的桃花扇,有朝一日还能有此妙用,她一面舞扇,同时打量着花海布局。

    踏入花海之时,脚下的花便会随闯入者的位置转向,像一个个监控般面对并时时排斥踏入之人。

    又不是向日葵,大可不必。

    但很显然,此处有护花之阵。

    她足尖一点,跃入花海,生生打乱方才飞花流风,桃花扇随她身姿旋转,翩然落地时,流风落花尽数向下俯冲,于她周身绽开花雨,为她扫开一圈空白花圃。

    果然如此。

    知晓是踏花阵后就简单多了,虽然她脚下的并非阵眼,但此阵她熟悉得很。

    踏花阵可是师尊教她的第一个阵法,她初学之时还因为屡屡踏错,每每被茫茫花海淹没。

    此阵对应花开花谢的整个生命周期,以二十四节气为顺序,自冬至到芒种为阳,夏至到大雪为阴,在二十四节气对应的八卦方位之中,顺阳逆阴而行,即可破阵。

    坎起,兑位、之后是巽和坤位……

    洛凝莲步所过之处,群花为之让步,错开一条花路直往花海尽头。

    “怎么回事?当初是谁给我说此阵千军难敌的?”行至阵眼,冷不防听见一道女声,抱怨之间夹带着嫌弃,“上上次让那个朱雀飞过阵,上次的有龙鳞甲伤不到咱也不追究了,怎么连这次的也拦不住?”

    洛凝闻声低头,瞥见足边一朵碧蓝冰花于阵心摇曳,花扇翻转间再低眉望去,那花便了无踪迹了。

    此刻尚未出阵,她的动作不能停下,顾不得那花继续前行,一路沿着花道出了花海,桃花扇一收,周身花瓣随即四散而去,终随风归落花海。

    转身回望来时路,还有一人持伞于□□走来。

    天青伞沿垂落的铃铛轻晃,叮当作响,喻谦光周围飞花环绕无风自动,却被铃铛围作的结界所限,无法侵入伞下分毫。

    步出花海,喻谦光收了旋铃伞,对她笑叹,“洛洛这般急性子还是没变。

    若非我能追着你的脚步出来,恐怕以你的性子,便要将我抛之脑后了。”

    确实。

    要采的是碧血丹青花,而不是救他阿弟的碧海丹心草,前路未定之时,即便喻谦光表明愿同去,她也不想将额外的人牵涉其中。

    不过喻少宫主精通阵法,这踏花阵也困不住他。

    “津舟,你方才有没有在阵眼看见……一朵冰蓝色的花?”她眺望花阵,那里早已重归平静。

    “不曾。”喻谦光望过去,“不过此处花草有些灵智已开,或许亦有佼佼者,有移形换影之能呢?”

    一路走来多的是草木成精,早就见怪不怪了。

    洛凝不置可否,小花精而已,还是登雪顶摘花要紧。

    山脚处气候如春,越往上风雪越大,行至半山腰,便已被风雪迷得快睁不开眼了。

    偏又灵力受限不能御剑登峰,体力也因寒冷而加快流逝,洛凝抬手抵挡迷眼风雪,落目时似乎又看见了方才那朵碧蓝冰花。

    “缠丝,该做的都做了吧?”

    不知何处,妖藤声音传来,“大人,按您的要求,迷心引早就在他们入林时就种下了。”

    “差不多可以起境了,玄鸟。”那女声尖利刻薄,话语间尽是天真的残忍,“我倒要尝尝,这一批的味道如何。”

    “若大人不喜欢的话,可以把他们赏给我么?”妖藤怯生生问,“这两个长得还行,我最喜欢漂亮的玩具了——这几年实在太无聊了,可以让我玩够了再埋进花海吗?”

    “随你。”

    风雪越来越大,雪峰之上经年积雪突然滑坡,洛凝再也听不清他们的对话,耳畔只有轰隆隆的地动山崩之声。

    雪崩势要将所有掩埋,良久之后,原地只剩一片毫无痕迹的白,默默等待下一次崩塌。

    洛凝再睁眼时,是从市中心办公楼的工位上醒来的。

    之前的一切恍如一场大梦,短暂过眼的云烟,如今梦醒,她还是那个坐在狭小格子间里,每天早起贪黑给资本家打工,被领导压榨PUA的天选牛马。

    一时间分不清那一场才是噩梦。

    组长走过来,狠狠将方案甩在她桌上,扑面而来的浓烈香水味熏得人作呕,“你这方案都改了几遍了!怎么还是这样的水平?给我重新再改!今晚下班前交不出新方案就别走了!”

    办公楼外月影绰绰,早已过了晚饭饭点。

    桌上的电话滴滴响个不停,工作软件不停地跳出新消息,手机屏忽然亮起提示着对接同事发来的二十几条未读消息,随后客户的电话打进来,手机疯狂震动着,要将人彻底吞没。

    洛凝木然地看着,眼神清明,她低头看向脖子上挂着的工牌,起身走向总监办公室,将工牌甩在总监面前。

    “洛凝,你这是做什么?”

    她抽走总监手里的笔,取了张白纸写下几个字,将纸丢回给他,“这都看不出?当然是辞职啊。”

    996猝死重生之后,她就已经看开了。

    有什么比自己的性命更要紧呢?

    师尊将她养的极好,向来主张劳逸结合,不许她过多操劳,若是她不听,学习到深夜的话,师尊可是会不高兴的。

    离开大楼站在路灯下时,她肩上是从未有过的轻松,一直压抑在胸口阻碍呼吸的巨石,这一刻终于碎为齑粉。

    周围环境亦跟着扭曲碎裂,车水马龙的马路、身后灯火通明的大楼,还有来去匆匆的行人,统统化作虚无。

    幻境又一次变化,她坠入无边火海。

    妖蓝色的魔焰在她眼前跃动,将眼前村庄和远处连绵群山吞噬,风助火势,嘲笑着她幼小的无能,滋滋作响是魔焰的无声狂欢。

    她好像又回到刚穿来这个世界不足一年时,被天降魔焰烧毁才落脚不久的家园。

    彼时她还只是个八岁有余的女童。

    铺面而来的恐惧、无助,还有再次失去家园的孤独,这一刻又涌现在眼前。

    村民们的痛呼、门房崩毁的倾倒之声交杂在一起,河里的水被魔焰完全烧干,裂为焦土……

    就连阿呆的羽毛也被焚尽,在她眼前化作飞灰——

    阿呆分明没死。

    洛凝清明的眼底划过讥诮,“当真是拙劣的手法。”

    问心雪境在下一瞬被从内打碎,片片幻境碎片悬于半空中,洛凝从中走出,挽起的青丝半分不乱。

    “她,她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缠丝妖藤睁大了眼,看向一边化身明艳少女的碧蓝冰花,眼神意外中带着些许失落。

    少了个玩具,真是可惜。

    “看来这批货里,还是有好的。”一袭蓝裙的少女舔了舔唇,满意点头,“味道一定不错。”

    洛凝眼中淡漠,甚至有点想笑。

    一个两个的,真的很不尊重人啊。

    她闪身出现在缠丝藤面前,以手为刃斩下妖藤半臂,反手一耳刮子将缠丝藤扇倒,妖藤来不及呼痛便直挺挺倒在雪地里。

    刹那间,她形如鬼魅对上那蓝裙少女,用手中扯落的妖藤绑起她,藤蔓另一头挂上崖边歪脖子树,用力一拉,将那骄横少女倒吊在树上。

    这么不乖,那就别怪她这个恶毒女配教她们做人了。

    “玄鸟!玄鸟!”那少女气得柳眉倒竖,尖声呼喊,“有人欺负我!你怎么还不来!”

    洛凝被她逗笑,“怎么,自己没本事,就只会喊外援?”

    “想下来也不是不行,”她视线移向一旁还深陷幻境的喻谦光,“把我的同伴唤醒,再给我说十遍对不起,我可以考虑让你少在这吊会。”

    “呸!你想的美!”少女瞪她,“你想保命就趁早放我下来,否则等玄鸟来了,你哭都来不及!”

    瞬息之间,只觉头顶掀起飓风,振翅之声自上而来,带着巨大的压迫感,满地风雪被扫开,露出雪原下被冻得生硬的山石。

    抬头是一片遮天蔽日的黑。

    不,不是。

    是玄鸟张开的翅膀。

    玄鸟落下的羽毛锋利如刀,飘向那被倒吊少女,轻松隔断缠丝藤将恶劣少女放了下来。

    鸷鸟金褐色的眼睛对上洛凝,深色瞳孔收缩,是锁定猎物的冷冽杀意。

    硕大利爪落下,坚硬冻岩霎时爆裂开,洛凝折腰后翻立于崖壁上,自上而下地审视这从来只在典籍中出现的猛禽。

    “杀了她。”恶劣少女奔向玄鸟身后,看着她轻蔑地笑。

    ——「那花躲到守花玄鸟身后,再后来我便被玄鸟赶出岛了。」朱雀玄君如是对她道。

    百年前后的情状此刻交叠,洛凝眉心微蹙。

    果如小师叔所言,这碧血丹青花性情极为刁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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