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叙赶到医院的时候,奶奶已经进了手术室。

    “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气喘吁吁,眼眶还有些不易察觉的泛红。

    “医生说是肋骨断了一根,右腿小腿骨折,”他母亲徐莉安慰道,“只是老年人骨折了最好立刻手术,没有生命危险,你奶奶进手术室的时候人还很清醒。”

    裴叙这才松了一口气,他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一旁的堂弟递来一瓶矿泉水。

    他接过,刚要道谢,却发现对方往旁边挪了挪。

    “……你干什么?”

    裴逸辰讪讪:“我妈让我别和你走太近,她说你学设计的,以后没前途。”

    裴叙无言,这确实是他二婶的风格。

    他高中时成绩很好,二婶碰巧就忙得很,经常把裴逸辰送到他家去写作业。那会儿家里人都觉得他是有希望上京大的,等到他第一志愿填了江大设计学院……

    怪不得他这几年没怎么见过裴逸辰呢。

    “行吧。”裴叙懒得解释,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嫂子,”过了不到十分钟,他听见他二婶说,“既然妈没什么事,我就先带辰辰回去了,他还要学习呢。”

    “就不能等妈出来了再……”

    “哎呀,我们辰辰也初三了,正是抓紧的时候呢,”裴叙不用睁眼,都能想象到他二婶拿鼻孔看人的刻薄样,“我们辰辰以后是要去首都读书的,可不像有些人,毕了业能挣几个钱?”

    空气一时沉默了,半晌他才听母亲开口道:“那你们先回去吧,辰辰学习要紧,这边有我跟小叙就够了。”

    “走了辰辰,”身边的座位一空,紧接着耳边传来女人不依不饶的声音,“我奉劝有些人对长辈还是懂点礼貌吧,说不准以后找不着工作还能让你二叔给你引荐一下。”

    裴叙忽然睁开眼睛,拖薛岁欢的福,他这段时间都没怎么休息好,眼里的红血丝把女人吓了一跳。

    “哦哟小叙你这是怎么搞的哦,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要走赶紧走。”

    裴叙言简意赅,没理会她的假意关心。他直起身子,眼神很冷。

    “二婶也是关心你嘛,好心当成驴肝肺。”女人拉着儿子嘀嘀咕咕地离开,走廊里安静下来,只剩下裴叙和他母亲。

    裴叙当年一意孤行地学了设计,跟父亲不知道吵了多少回,气的他爸扬言不会再管他。母亲虽然没说过什么,但他能隐隐感觉到她也是不怎么赞成的。

    此时便有些担忧地转头:“妈……”

    “别听你二婶胡说,”徐莉打断他,眼里是无奈的笑,“我儿子如何我还能不知道么,小叙,妈妈尊重你的一切决定。”

    “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课业忙归忙,别把身体搞垮了。”

    裴叙早不是听人家说几句就自责内耗的年纪,不过听到母亲如此信任自己,心里忽然就多了几分安心。

    “没事儿,我再陪你坐会儿,等奶奶出来了再说。”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已经过了九点半,心知大概是不能在宿舍楼落锁前赶回去了。

    “我晚上住家里吧,可能有点来不及回去了,”他说着给薛意扬也发了个消息,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我爸呢?”

    “忙着呢,”徐莉哂笑,“说起来可笑,你爸跟你二叔也不知道一天天的忙些什么,今天你奶奶受伤,他们兄弟俩一个也没来。”

    “……”裴叙正要说话,手术室的门忽然开了。

    亲眼见到老太太没事,他才完全放下心来,又按照医生说的办了住院手续,等离开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

    徐莉留在医院陪床了,他被婆媳两个强硬地赶出病房,坐在出租车上,不觉有些好笑。

    这两个人也真是的……

    *

    另一边,景如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想到很多以前的事情。

    最开始学跳舞,她是被她妈妈逼着去的。陈女士说跳舞有利于塑造形体,等她长大了就会变成气质美女。

    小景如夏才不管那些呢,她只知道压腿很疼,基本功练得人掉眼泪,每次都哭闹着不愿意去。

    只不过反对无效。

    她这人做事要么不做,只要做了就一定要做好。所以她虽然没有那么热爱舞蹈,还是尽自己最大努力去练习,一场场比赛下来倒也有了点感情。

    直到她发现有一个男生会来看她所有的比赛和表演。

    她不认识他。

    但他总是坐在第一排最右边的那个位置上,安静地注视着她,为她鼓掌,为她欢呼。

    偶尔的目光相撞,她能看见他眼里的欣赏与笑意。

    景如夏拥有了人生的第一个观众。

    当她站在舞台上,知道台下有一个人是为她而来,她的每一次搭肩、出手,俯仰之间好像都有了别样的意义。

    只是她没来得及拥有更多观众。

    那一年早春,她退赛之后,还是悄悄地去场地看了全程。

    他没有来。

    是听到退赛的消息,对她失望了么?

    景如夏后来再也没有见过那人,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有意识地让自己忘记关于舞蹈的一切,并且不愿意在任何方面表现出自己的优秀。

    她像一只蚌,躲在两片硬壳的保护之下,畏畏缩缩。她害怕自己一旦露出锋芒,好不容易挣脱的噩梦就要重现。那些人剜去了她的珍珠,还要嘲笑她的平庸,她独自舔舐伤口,过了很久才勉强自愈。

    对于跳舞,她如今想起来倒也并不抗拒,甚至有些怀念,怀念挥汗如雨练习的日子,怀念她短暂拥有的那个观众。

    只不过是对这个世界有一点点失望,才不愿回想,不愿提起。

    寝室的灯忽然灭了,她感受到床微微震动,大概是室友在爬梯子。

    几秒钟后,她听见肖慕雅压低的声音:“我还以为你早就睡了,怎么还不休息?”

    “准备睡了。”

    “晚安,生日快乐。”

    邻床很快没了动静,景如夏躺在黑暗里,睁眼望着天花板。

    这个世界似乎也没那么糟糕。

    她又想到裴叙送她的香槟玫瑰,或许他就是当年那个男生呢?

    毫无根据的猜测,却叫她手心微微发热。

    景如夏觉得脑袋里混乱极了,如果他真的是,还愿意和她做朋友,给她送礼物,说明他不是对她失望了?

    是不知道她退赛的事情吗?那他当时为什么不来看比赛?

    她想到这里,觉得说不通,又推翻重来。

    如果他不是那人,那大约就是不知道她的喜好,所以这一大束玫瑰是出于对她的……

    喜欢?!

    景如夏被自己的想法吓住,她翻了个身,默默在心底吐槽自己自作多情。

    人生三大错觉之一,他喜欢我。

    她按亮手机,时间竟然已经走到凌晨。

    算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吧。

    早八重要。

    景如夏定了个七点二十的闹钟,闭上眼睛开始酝酿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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