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筹莫展之际,慕韫让她试着重新冷静下来。

    他解开了封离珠,这意味着里面封存的回忆可以重见天日,问题的答案也许就在里面。

    世事纷纭复杂,总有峰回路转,当你带着希望去看,未必眼前只有一条死路。

    山穷水尽时,绝处亦会逢生。

    白清微已经几宿未曾阖眼,听到这话,才终于敢稍稍放松下神经,在师兄的再三催促下,总算回屋小憩了一会。

    慕韫没有按时叫醒她,当白清微醒来后,已经过去半日。

    她原以为已经错过了,却没想到他一直在等她。

    待一个时辰过后,慕韫取出封离珠,施法以强力破开。尘封的回忆画面接二连三浮现,那个不为人知的故事跨越时空,一点一点露出水面。

    故事的开头,要从一只倒霉的小兔子说起。

    兔妖名叫木甜甜,是只非常勤奋的小妖,她生于允城田郊,因为早慧渐渐生出了灵智。按理说不出意外,她可以修成人形,然而没想到一路风雨无阻的修炼,竟会毁于一场突如其来的雷雨气候。

    是的,修炼也要挑对日子,不然何以大家出门都要看黄历。

    而木甜甜姑娘就是因为修炼之路太过顺利,以至于完全没有提前防备不测,这才遇上了大麻烦。

    那夜,风雨交加,雷电齐鸣,满天都是乌沉沉的垂云。

    小兔子木甜甜刚渡过雷劫,好不容易褪去了兔毛,眼看就要变化成凡人,却在变幻人脸之时突然被一道闪雷击中,劈坏了半只兔脸。

    木甜甜当场倒下,重度昏迷,重新变回了小兔子,而后,一位上山采药的郎中路过,好心将它带下山,养在家中悉心医治。

    这位好心的郎中就是江子淮,他给兔子治好了伤,然而它痊愈后,兔头左边还是留下了一圈狰狞的疤痕。

    兔妖对郎中感恩戴德,恢复伤势后不愿离去,决意留下来向他报恩。自古以来常有英雄救美之说,在江子淮连月的照顾下,木甜甜早已心生爱慕,打算对他以身相许。

    然而不巧的是,这位英雄似乎已经有了位心上人。

    她是个大家闺秀,名叫陈霜儿,不仅如此,还是江子淮的表妹。两人自小就认识,江子淮暗中早已将她视作心上人。

    之所以至今还未在一块,则是因为江子淮与陈霜儿两人门不当户不对的缘故。

    陈霜儿虽然家道中落,可少时也被当做小姐教养一段时日,为人贤良大度,秀外慧中,比寻常女子要多一份傲气。

    可她唯一的缺点就是样貌平平,尤其是与江子淮这样的美男子站在一起,显得格外黯然失色。

    但不论旁人如何说,江子淮从不曾嫌弃过她。

    随着两人越走越近,木甜甜开始坐不住了。她的主人虽然对她格外宠爱,但这只是凡人对于宠物的感情,和门口看家的大黄没有任何区别。

    她认为陈霜儿相貌平凡,配不上主人。

    在木甜甜的眼中,陈霜儿长着一张极寡淡的脸,乏味之际,叫人看过就会瞬间忘却。而江子淮不仅家境富庶,更生得俊朗秀气,怎么比较,陈霜儿都差了十万八千里。

    木甜甜心中不甘,开始嫉妒起陈霜儿。

    她认为江子淮倘若遇见更美的女子,一定会心动,放弃陈霜儿,选择自己。

    木甜甜决心与陈霜儿争夺江子淮,可没想到在几次三番的阻拦下,两人关系不仅越来越近,甚至连见面都开始有意无意的避开它。

    眼见两人眼神愈来愈不对,木甜甜决心不再坐以待毙,立刻行动。

    如何获得一张美丽的脸?

    这问题问出来,一般人会说,下辈子投个好胎,而对于木甜甜而言,自然是直接抢来得最快。

    一个月黑风高夜,木甜甜走在街上物色,她挑选了一位女人中的女人,美艳的性感尤物,妩媚到骨子里的酒馆女老板。

    她手段极为残忍,不仅活生生剥下了她的脸,还将女子残忍杀害,顶替她的身份。

    这下,木甜甜在凡人中不仅有颜有钱,有脸蛋还有身材,怎么算,都配得上江子淮这样的人家。

    由于这张脸不是她本体所有,只能维持一个月,所以木甜甜打算尽快采取行动。

    木甜甜平日继续伪装在江子淮身侧做只乖顺普通的兔子,到了夜里则代替酒馆老板娘,经营酒楼生意。

    一日,她趁江子淮外出,故意将陈霜儿引到酒馆附近,夜里来酒馆厮混的多是混混浪子之流,年轻的陈霜儿很快被这些人盯上,险些悔了清白去。

    虽然事后及时被人救下,陈霜儿的名声还是不可避免的受到影响,许多人认为她早已被人侮辱,流言蜚语越传越离谱,这其中,不乏木甜甜的刻意煽动。

    因为这件事,江子淮和陈霜儿的婚事遭到了多方阻拦,江家极其反对这门亲事,而陈霜儿也心灰意冷,对江子淮渐渐疏远。

    木甜甜搅黄了这门亲事,自以为从中胜利,却没想到江子淮开始整日借酒消愁,这样下去,她根本无法走进他的心。

    江子淮被陈霜儿拒绝后,十分伤怀,日日买醉,几次三番爬墙想去见她,可江家不允,将他幽禁在屋内,不许他与她扯上半点关系。

    另一边,陈霜儿亦是以泪洗面。

    原本就家道中落,这下流言四起,她更难以嫁出去。最后,陈霜儿禁不住谩骂非议,郁结于心,得了一场大病,人就轻飘飘去了。

    江子淮得知这件事时,已经是一个月后,陈霜儿的棺椁都已下葬入土,一切都迟了。他心急如焚,不相信这个消息,要亲眼去看看她,然而他在爬墙之时不慎摔断了腿,连江家都出不去。

    倒地是阴阳两隔,追悔莫及。

    他曾因陈霜儿的不坚定而心生怨恨,认为她太过狠心,却不知陈霜儿为不影响他的名声才选择拒绝。

    她独自承担了一切,抑郁而终,而他先前赠她的种种物件也从未丢过。等到真相大白之时,他才明白陈霜儿的付出与苦心。

    江子淮哭得肝颤寸断,剧烈的悲恸过后,行为几近疯癫,甚至说出了那句极荒唐的话:“我要同她在地府里拜天地,来世再续今生缘。”

    不久,他彻底疯了。

    江家怕他闹事丢了颜面,将他锁在宅子里,偶尔命几个小厮送饭过来。

    强烈的刺激下,江子淮忘了一切,唯独记得陈霜儿一人,就连经常与他亲近的木甜甜也不例外。

    木甜甜大获全胜,却也无意中伤害了心爱的人,她不知罪孽之深,反变本加厉,强行抹去他的记忆,多次换脸,尝试用各种身份去接近他。

    她试了一次又一次,抹去他一次又一次的记忆,直到此前,已有不下十二次,她这般殚精竭虑,却竟然一次也未能成功。

    江子淮从未爱上过她,哪怕她对他多么的好。

    这场战斗最初,只是源于她心中对江子淮的执念,到最后,已渐渐演化成她与早已逝去的陈霜儿的战争,争夺的,是江子淮的心。

    她将所有记忆放在封离珠中,在临死前让白清微带给他。或许出于报复,又或许是放下释怀,但无论是何种目的,对于江子淮而言,都是无法接受的。

    江子淮不愿醒来,想必已经一心寻死。

    所有的画面渐渐散去,封离珠失去光芒,化作一只普通的珠子掉落地上,彻底碎成了渣滓。

    能让江子淮再度醒来的关键,只有陈霜儿。

    他最大的遗憾便是她,但陈霜儿已经死了,还有什么能激起他的意识。

    白清微凝神思索了许久,决意死马当作活马医,效仿话本上人鬼重逢的戏码。

    她认为只要扮成陈霜儿的鬼魂与江子淮再次见面,假她之身份劝他放下执着,珍惜生命,好好活下去会是个不错的方式,江子淮能重新恢复生念。

    不想慕韫听后,立刻否决了她的对策。

    陈霜儿的鬼魂不入地府投胎轮回,回到阳世与江子淮再续人鬼情,怎么听,都匪夷所思,就算江子淮愿意相信,他也必不会让陈霜儿再度离开,到时候,必然会再次轻生,与眼下殊途同归,无济于事。

    白清微听后,有些苦恼,然而慕韫所说的法子,更令她惊呆了下巴。

    他以为,为两人举办一场轰轰烈烈的冥婚,是个不错的两全之法。江子淮先前最大遗憾,便是未能与陈霜儿拜天地,而倘若帮着他,偷偷为陈霜儿和他筹备此事,或许这份遗憾能够弥补。

    定夺之后,白清微很快去街上买来喜烛和凤冠霞帔,慕韫则去说动陈霜儿的家人,两人分头行动,到了夜间,已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

    这场迟来的婚事举办在一座废弃的小庙,其间红纸翩飞,喜乐奏欢,风声萧萧,吹得破旧木门嘎吱作响。

    由白清微扶着陈霜儿,慕韫推着长眠不醒的江子淮依次入堂。

    红红的喜烛下,两人并坐着,光彩照人,像一对壁人。胭脂浓艳,新娘子眉眼舒展,神情安宁,仿佛在活生生的欢笑一般。

    倘若没有发生那些事情,两人何尝不是一对恩爱不疑的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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