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许羽书钻进车里,想起今天的事情仍是气不过。她靠着驾驶座的椅背,抿着唇角平复呼吸。

    她本来悠哉得不行,闲散自在地从电梯里晃出来,指节上还套着钥匙圈一下下转着。

    没成想只是交个房卡的功夫,等许羽书再抬头时,裴知欲的助理居然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大厅里。

    许羽书心头一跳,趁人还没发现时,飞快溜到了大堂的拐角。

    一瞬间,到底是继续晃荡下去,故意给裴知欲助理留下“她逃了”的暗示,还是不着痕迹地消失,成为了许羽书无从抉择的一道选择。

    要不再去大堂晃一圈?在他助理面前露露脸?

    就算裴知欲知道她跑了又怎么样,谁让他故意招惹自己的。本来就是他恶作剧在先,她这样做也没什么不对吧。

    尽管想是这么想……可随着身后愈来愈近的脚步声,生怕裴知欲会强人所难的念头占了上风,许羽书如一只惊弓之鸟拔腿跑了出去,转眼没了踪影。

    ……

    许羽书额角沁出些许汗珠,不知是吓的还是跑步跑的,她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

    车内仿佛还残留着裴知欲的味道,时隐时现却又密不透风,足以将整个空间包裹,像他这个人一样存在感十足。

    许羽书吐出一口气,打开窗户,风裹着新鲜的空气灌了进来,那股气味终于消散不少。

    许羽书扣上安全带,刚准备启动车子,眼前莫名闪过裴知欲坐进车里时探究的眼神,她动作顿了下,疑惑打量着挡风玻璃前的吊坠。

    她车内坠着的是一个葫芦形挂件,别致可爱,寓意通俗易懂,顾名思义“护路”,某次出差在一个老婆婆那买的。

    难不成裴知欲在嘲笑她品味差?

    许羽书满脸问号,冥思苦想良久,忽然感觉不太对。

    她为什么要在意裴知欲那个神经病的想法,他关注哪里跟她有什么关系?

    许羽书心里的火没来由地又冒了出来,下定决心以后要离这人远一点。

    -

    这天晚上,许羽书正在卸妆,忽然接到了季雨的电话。

    对方开门见山,直接说明来意:“明天有事吗?”

    许羽书敷着面膜,声音有些含混:“没有,怎么了。”

    “小雅有个拍摄,准备工作进行得差不多了,时间敲定在明天下午,”季雨三言两语解释,然后吩咐道,“你要没事就去盯一下进度吧,模特最近名气很大,我怕他们团队中途会变卦,回头搞不好又摆我们一道。”

    许羽书左右没什么事情,直接答应下来:“行。”

    其实不需要季雨特地提醒,许羽书本来就打算明天去看看。

    因为刚才季雨的话并不是空穴来风,早年两人不懂圈子里的水深,误掉入一个坑中。

    那次掌镜的是季雨,主角是一个小明星,仗着傍上一个老总,加上懂点拍照的门道,就开始自以为是,既不愿意按照安排走,还一个劲儿地挑刺故意找茬,以至于规定时间内完不成任务,交不上成图。

    最可恨的是,那个小明星还敢在微博上卖惨,将责任推到工作室身上,明里暗里嘲讽她们专业度不够,人品也不行。

    幸而后来有几家熟知的合作伙伴下水出面解释,这件事才算揭过,否则砸了招牌不说,还会把各合作方都得罪一遍。

    就现在这个世道而言,模特不论咖位大小,架子都摆得挺大,一旦对成图不满意,就挑摄影师的毛病,丝毫不会往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虽然现在许多问题,她们都能妥善处理,也不需要亲力亲为,但为避免横生意外,多上点心总归没错。

    -

    隔天一早。

    许羽书简单洗漱完,换了身简便的衣服,赶到工作室后,又忙不迭钻进正在拍摄的影棚。

    今天的拍摄场地是在室内,她去的时候正巧赶上模特换妆休息。

    影棚内只剩时雅一人,正伏在镜头前检查相片。

    注意到她来,时雅立马露出笑说:“来的真巧,成图刚出来,正好你也能提提意见。”

    “拍完几套了?”许羽书随口问。

    时雅说:“三套。”

    许羽书走过去跟她并肩站着,低头细致浏览着,就构图方案简短地提了几个意见。

    两人商讨几句,许羽书的专业度毋庸置疑,在她的参考建议下,时雅的效率加倍,不到一会儿片子就处理完毕。

    正事谈完后,时雅喝了口水,说:“后续的工作你和他们协商吧,我拍完就撤了,得赶去照顾我姑姑。”

    许羽书清楚她家庭的情况,没多问:“行。”

    她还想说些什么,这时休息室里传来一阵椅腿摩擦声,似乎是有人在走动,隐隐还夹杂着细碎的说话声。

    许羽书嘴边的话不着痕迹拐了个弯,眼尾瞥了眼化妆间,轻声问:“怎么样,上午的进展顺利吗?”

    “挺顺利的,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让人省心的模特,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模样可乖了。”时雅笑笑。

    “哦对了。”她状似开玩笑地补充道,“他还特地问我你来不来呢。”

    “问我?”许羽书挑眉,“问我干什么,不会是想让我给他拍吧?”

    之前也不是没出现过这种情况,模特拍到一半,突然开始甩脸色,各种不配合,非得让掌镜的摄影师换人,才肯进行下一步。

    这种事情无论是谁都烦于应付,她们的解决方案一向都是,要么直接说不行,要么为了进度强行忍下这一次,以后不再和这个团队合作。

    可许羽书毕竟是老板之一,时间和选择相对自由不少,除去棘手的单子和一些难伺候的客户,她会亲自上阵,其余的看季雨安排和她自个的心情。

    时雅耸耸肩:“我也不清楚。”

    “那他问我想干什——”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质地很年轻的声音——

    “羽书姐,好久不见。”

    许羽书话音一停,惊讶回头。

    男生换好一身运动装出来,衬得他更是年轻,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长相温润清俊,笑起来带着几分青涩腼腆。

    “的确挺久没见了,没想到拍的竟然是你。”许羽书说。

    时雅看向来人,问:“衣服换完了?”

    连瑞回答:“对,妆也化好了。”

    时雅上下打量着他,眼里露出满意的神色,又问许羽书:“你觉得呢。”

    许羽书不吝夸赞:“不错。”

    连瑞抿出一个很淡的笑,模样似是有些害羞,不知是被夸的还是怎么:“我还以为羽书姐今天不来了呢。”

    许羽书顿了下,下巴冲旁边站着的时雅抬了抬,语气半真半假:“毕竟负责的是我们工作室的摄影师,当然得来看看你们刁难她没有。”

    “羽书姐你说笑了,这种情况当然不会发生,我很配合的。”连瑞急忙说。

    时雅笑了笑:“对,我给他作证,目前为止一切顺利,但下一套怎么样还说不准。”

    连瑞小声补充:“下一套也很顺利。”

    闲聊几句,许羽书电话冷不丁嗡嗡震动起来,她掏出手机看了眼来电,冲两人示意说:“我接个电话。”

    刚往外走两步,许羽书又回头补了句:“既然衣服换好了,那你们就先拍吧,我一会儿过去。”

    没等回答,许羽书径直走到一个墙角,接通电话:“喂,真真。”

    “你去工作室了?”方苏真问。

    许羽书嗯了声:“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事,”方苏真说:“就是我今早开车,发现你平安符落我这了。”

    许羽书认真想了想,估计是上次出差回来时无意间落下的。

    因为此行时间不短,加上中间需要来回导车,她就顺手把车前的平安符拽走了,塞进包的里层,权当一个摆设,闲来捏捏看看。

    许羽书说:“先放你那吧,回头我再找你拿。”

    “行,我给你收起来。”方苏真说:“这是不是一直挂你车上的那个?”

    许羽书嗯了声。

    方苏真语气调侃:“这小玩意挺好啊,我见你到哪都带着,跟个吉祥物似的。”

    许羽书笑了笑,扯了个话题:“你今晚还得加班?”

    “是啊,最近天天加班。”方苏真话锋一转,“不过我们老板说,下周将合作一个超有钱的甲方,估计我到时候就能翻身了。”

    许羽书笑了下:“听起来挺不错。”

    又瞎聊了几句,方苏真像是随口一问:“对了,之前就想问了,你这平安符哪整来的,摸着材质挺好。”

    许羽书愣了愣,莫名想起裴知欲瞬间变糟糕的脸,过了半天才回答:“小摊店随手买的。”

    挂断电话后,方苏真给她发了张照片。

    方苏真:【图片.jpg】

    方苏真:【给你放起来了。】

    许羽书回了个“好”,然后指尖顿了下,才点开图片。

    里面是一个小小的平安符,通体红色,周边因年代已久有些磨损发黄,掀起了毛边。

    像是不可控发酵的回忆。

    ……

    许羽书也忘记是在哪个午后了。

    她当时正写着作业,裴知欲忽然出现她面前,手里拿着个红彤彤的玩物,往她桌面上一扔:“送你了。”

    “什么东西啊。”许羽书疑惑地拿起来,发现是一个平安符,中央还钩织了暗金色的四个大字“平安喜乐”。

    许羽书捏在手里玩了玩,发现手感很好,不由得问:“哪来的。”

    裴知欲实话实说:“竞赛路上买的,带队老师有点迷信,非得让我们一人拿一个。”

    竞赛生们一下公交车,就碰见一家卖吉祥物的小店,带队老师让他们人手拿一个,美名其曰象征美好寓意,预祝旗开得胜。

    裴知欲不信这个,但又拗不过老师,只好低头挑了一个,不过他跟其他人不同,别人选的物件要么刻着心想事成,要么万事顺遂,而他拿的却是保平安的挂件。

    许羽书知道他去竞赛了,也没多问,把玩了会儿小小的挂件,拉开书包拉链塞了进去。

    “不挂你书包上?”裴知欲说:“保平安的。”

    许羽书想了想,认真说:“现在用不着,等回头我再挂。”

    裴知欲不明就里:“怎么就用不着了。”

    “现在吃住都在学校,肯定出不了多大的意外。”许羽书理所当然地说,“等以后我什么时候有了车,我再挂最前面,这样出行时一眼就能看见。”

    “那得等多久了,”裴知欲不太满意,“这玩意那么小一个,万一你中途掉了怎么办,现在绑你书包上。”

    许羽书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放心吧,不会掉的。”

    “这个你先挂书包上,等回头你有了自己的车,我再给你求个更有寓意的,那个你挂车里。”裴知欲同她打着商量,“这样行吧?”

    许羽书:“没事,你不用担心,真不会掉。”

    “那你要是掉了呢?”

    “不会的。”

    ……

    两人跟小学生似的绕了半天。

    裴知欲抱臂站她桌前,依旧无动于衷。

    “裴知欲,你居然不相信我?”许羽书不敢置信,“我说了不会掉,就肯定不会掉。”

    裴知欲轻啧一声,最终还是松了口,意味不明地看着她:“要是掉了你等着。”

    许羽书对在车上挂平安符,秉持着一股执念,倒没有什么其他原因,仅仅是拜晕车和见车就畏首畏脚所赐。

    以至于她总觉得如果以后会出意外,多半会跟开车脱不了干系。

    现在也不例外,虽然她晕车的症状好了很多,也屡次三番开过长途,但碰上出差还是会下意识捎上平安符。

    许羽书出神地看着照片,毫无来由地冒出个想法,裴知欲在车里……是在找这个吗。

    但这念头刚冒出来不过几分钟,又转眼被她否定了。

    毕竟按照裴知欲无事生非、无病呻吟的性格来看,极大可能是在没事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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