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起,两人虽然交流仍算不上多,且大多时间都在互呛,但裴知欲中午买零食的时候会帮她也带一份,也会在她中午没到的时候去教室喊她。

    许羽书吃完午饭后,如果时间不紧张,会在坐在方苏真前排的椅子上,插科打诨和她说几句话。

    而顾朗作为班长兼方苏真的同桌,不仅情商没话说,而且很会调节气氛开玩笑,经常能逗得人捧腹大笑。

    以至于每次方苏真被老师叫走,或是有其他什么事情不在的时候,许羽书为了缓解无聊,都会和他聊上几句。

    有次正好赶上裴知欲来叫她。

    彼时许羽书反坐在椅子上,手肘撑着方苏真的桌子,偏头和顾朗说着话。

    从裴知欲那个角度,两人正在有说有笑,距离贴得极近。

    他没什么反应,只是走到许羽书面前,手里的饮料一递,不等人接起,就拽着后衣领,将她直直拉了起来。

    裴知欲神色冷淡:“走了。”

    两人交谈的话音因不速之客的到来戛然而止。

    软饮也因主人乍然的松手直直脱落,“砰”得一声砸在地面,巨大的冲击使得瓶身又往上弹了弹。

    “别拽我。”许羽书被拽得踉跄一下,她单手撑着桌面站稳,另只手背过去扯着领子,小声说:“你先走吧,我一会儿过去。”

    裴知欲冷眼看她,一言不发。

    气氛莫名带了一丝对峙的意味,两人一时间都没去管饮料。

    “什么情况啊,”顾朗神色惊诧,挠了挠后脑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他捡起软饮放到桌子上,又对裴知欲说:“不是,裴哥,你扯人女生的领子干什么啊。”

    都是一个学校的学生,平时肯定多多少少都打过照面,要是说真一点不认识那不现实。

    况且班长消息一向灵通,顾朗不仅认识裴知欲,还多次耳闻过他流传在校内的风评……以及不知真假的恶劣事迹。

    说实话,顾朗一点也不想和裴知欲打交道,毕竟他轮廓里的锋芒和棱角毫不掩饰,说冷脸就冷脸,不给任何人面子。

    虽然顾朗知道许羽书这几天中午都不在教室,会出去写作业,但实在搞不明白怎么就和这阎王牵扯上了。

    裴知欲目光始终看向许羽书,声线压低再次问:“走不走?”

    许羽书不想搞得场面太难看,只好道:“走。”

    裴知欲冲桌上的饮料抬了抬下巴,勉强耐着性子说:“快点。”

    顾朗看着许羽书,目光里的成分实在复杂,既夹杂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又掺着一丝惊惧。

    “没事,班长。”许羽书牵起唇角,冲顾朗露出一个笑:“麻烦你帮我跟真真说一声,我先去自习室啦。”

    她又抬腕指了指桌上的软饮:“这瓶饮料你喝吧,当作谢礼。”

    “啊?”顾朗愣了两秒,又迅速点了点头:“行行行,等她来了我给她说。”

    许羽书被裴知欲一路拖到了走廊。

    等到了无人的拐角,她终于忍不住了:“我说了一会儿去!你没听见吗?”

    裴知欲神色不虞,拉着她试图继续往下走。

    “裴知欲!你别拽我!”许羽书使劲一摆胳膊,不满地挣开,“我跟你说话你是听不见吗?”

    裴知欲答非所问:“你跟顾朗关系很好?”

    两人在楼梯口的位置停了下来。

    许羽书整理着衣服,觉得这个问题没头没脑又不合逻辑,顾朗是她们班的班长,谁跟他都能或多或少说上几句话,关系不好不坏,但表面上都能过去。

    可情绪上头的时候是没有逻辑可言的,大脑自动挑选带刺的语句,摒弃掉真实的想法。

    她没好气道:“比跟你好。”

    “许羽书,你有没有良心。”裴知欲像是火气直到现在才被引燃,嗤笑一声,“我那么多吃的喝的都进谁肚子里了,这么多天下来,也该知道和谁近了吧?”

    本就五官凌厉的男生一旦冷下脸来,天然的攻击性更是锋芒毕露,直白又强势。

    “那我还给你行了吧?”许羽书呛了回去,“多少钱你报个数,我立马给你。”

    她被裴知欲这一路连托带拽,本来心里就有气,这时被他的态度激得怒气更盛。

    裴知欲拧眉:“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什么说过让你还——”

    许羽书打断他,语气咄咄逼人:“那你什么意思?我跟顾朗关系好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人家是我班长,你是我什么?”

    关系越是亲密,吵起架来越是大动干戈。

    句句都往心尖上扎,刺得人胸腔不停起伏,连呼吸都带着一丝痛楚。

    裴知欲呼吸粗重,眼睑微微下耷,漆黑的眸子注视了她半晌,最后一句话没说,掉头往自习室走。

    许羽书站在原地,眼眶后知后觉地有些酸涩,她飞快眨了几下眼,直到整个人情绪缓和得七七八八,才一步步下楼。

    饶是她现在一万个不想和裴知欲独处,也不得不去自习室,因为她书全都在那里。

    退一万步来说,她是可以直接回教室,可打铃时间早已过去,贸然开关门、进出班级对同学实在不算友好。

    两人吵过的架不计其数,但大多都是许羽书单方面挑刺,裴知欲跟逗她玩似的回呛两句,总归小打小闹居多。

    这还是第一次局面剑张跋扈成这样,也是第一次以沉默度过整个午休。

    自习室陷入彻头彻尾的僵局,气氛凝滞到带了丝压抑。

    许羽书写完作业倒头就睡,醒了后拎起书就走,愣是不给人一点说话的机会。

    裴知欲的姿势同她睡着前别无二致,始终弓背垂首伏在桌前写着作业,看不清神情,也不知道睡没睡。

    许羽书抱着一大摞书站起身,椅脚划过水泥地摩擦出刺耳的声音,裴知欲似乎偏头往这扫了一眼,她没管,捞起书二话没说直接走了。

    第二天中午,她连午饭都没去吃,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教室的座位上。

    许羽书对前来询问的人一概宣称没有胃口,可真实原因究竟是没有食欲,还是因为吵架,她自己也分辨不清。

    方苏真吃饭回来的途中去了趟超市,给她带了几个面包,一一摆到许羽书桌上,语气见怪不怪:“你跟裴知欲又吵架了?”

    许羽书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你拿回去吧,我现在不饿。”

    “那等会儿饿了再吃。”方苏真拍拍她肩膀,将面包扔进她桌洞里。

    许羽书大半张脸埋在胳膊里,眼睛里的灵动不复存在,像株了无生机的植物。

    方苏真看她一眼,犹犹豫豫问:“那你今天还去自习室不。”

    “不去。”不止今天,许羽书甚至做好了以后都不会再去的准备。

    暂且不提那天到底是谁的错,但两人不欢而散是个毋庸置疑的事实。

    况且那本来就是裴知欲呆的地方,而她只是一个后来者,用不着裴知欲开口撵人,她长了脚自己会走。

    随着吃完饭回来的同学越来越多,教室渐渐被咋呼声充斥:“我靠,你们刚见裴知欲没?”

    “快他妈吓死了,他脸黑得都快滴墨了,表情也很臭,跟谁欠了他几百万似的。”

    “我是真的佩服和他吵架的人,勇气可嘉。“有人啧啧感叹。

    “能把他气成这样,那人不得很爽吗?”

    恰恰相反,方苏真看着蔫头耷脑的当事人,叹了口气,这两人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即便平常人连和他对视一眼、说几句话都不敢,而许羽书敢眼也不眨和他吵架,而且回回都能把他气得不轻,但要是真的无波无澜,也不会是现在这副样子了。

    许羽书皱了皱眉,对于左耳朵裴知欲、右耳朵裴知欲的情况有些烦躁,她现在最不想听见的就是这三个字。

    老实说,这种感觉和跟梁悦吵架后的生气还不完全类似,毕竟和梁悦吵完架,她心中的怒火毫无杂质,全然是对于梁悦作为的怨气,而现在,除了闷闷的不悦外,她心底好像还生出了一股难以言说的期盼。

    许羽书烦躁地吐出一口气,午休铃还差几分钟打响,但班里同学都有意识地安静了下来,教室只能听见哗哗作响的掀书声。

    她摇了摇头,强行将混乱不堪的思绪摒弃,仔细准备好午休作业对应的辅导书,却在从笔袋拿笔的时候,无意间注意到了窗户外的一道人影。

    裴知欲穿着校服站在走廊内,狭长走廊里的风呼啸而过,额前头发被吹得散乱,衬得他五官更加分明,垂眸看人时脸上带着一贯的张扬恣意。

    两人隔着透明的窗户对视。

    裴知欲侧头点了下走廊,意思昭然若揭,要她出去。

    这时候出去能去哪也只有一个选项。

    许羽书保持着仰脸看他的动作,毫无反应。

    裴知欲啧了一声,不再拐弯抹角,干脆利落地推开窗户,双手撑着窗台说:“走。”

    许羽书语气平静:“什么意思。”

    裴知欲直接坦明来意:“去自习室写。”

    许羽书眨了下眼,真是奇怪,明明刚才还心烦得不行,现在憋着的那股闷气却忽然间消散了,但她向来要面子,嘴上照旧不松口:“可是快打上课铃了。”

    裴知欲忽然勾着唇笑了。

    他面无表情的时候,往往带着股压迫感,笑起来却截然相反,唇角扩出点弧度,连带着面部线条也柔和不少,眉眼间带着浓厚的少年气。

    他说:“所以你动作快点。”

    许羽书:“……知道了。”

    其实用不着怎么收拾,因为她刚才把该用的书都摆放在了桌面上,所以现在抱起桌上的一摞书就能走,许羽书瞥见桌洞里的面包时动作停了下,最后还是一同带上了。

    裴知欲自然而然地接过她臂弯里的书,两人拾级而下。

    他扫见她手里拿着的东西,眉眼动了动:“中午没吃饭?”

    许羽书轻嗯了一声。

    到了教室,裴知欲将书放到一张课桌上,然后从桌洞里抽出来一个背包,拉开拉链递给她。

    许羽书不明所以,低头一看,才发现里面各种零食应有尽有:“怎么这么多?”

    裴知欲轻描淡写:“因为我中午也没吃饭。”

    许羽书眼睫眨了下,没再说话,默默撕开一包三明治咬了起来。

    “还有这个。”他拧开一瓶饮料,往她面前一推,顿了顿,又补了句:“跟昨天那瓶一样。”

    许羽书打量了几眼她昨天没正眼看过的包装,直到这一刻才看清这瓶饮料的真正样子,是她自上周开始就一直念叨的那款。

    因为口感绵密又不失清凉,这种饮品的销量只增不减,以至于她回回排队回回跑空。

    许羽书垂眸,心脏忽然有些闷,渐渐被不知名的情绪填充。

    这时裴知欲拖来一张椅子,面对面跨坐在她面前,沉声说:“许羽书,我给你的东西什么时候让你还过。”

    许羽书小口地喝着饮料,没吭声。

    裴知欲眉头轻皱了下,像是因为她一直没出声而有点没底:“说句话。”

    许羽书抿唇:“知道你最大方了。”

    裴知欲笑:“那还是不如你,饮料随便给人喝。”

    因为刚刚和好,许羽书罕见地耐心十足,一字一句地解释:“你进门上来就横眉冷目,态度那么恶劣,我不得帮你向别人道歉吗。”

    “行。”裴知欲懒洋洋道,“昨天是我不对。”

    许羽书小声道:“就是你不对。”

    “下次我会注意,但你能别把我给你的东西给其他人不?”裴知欲说,“我是给你的,不是让你给其他人的。”

    许羽书轻轻点头:“知道了。”

    两人像是又恢复了以往的相处模式,裴知欲照常会在她没去自习室的时候,去她班里叫她,还是会帮她带东西,面对她时还是一如既往地毒舌。

    但两人也都知道,在这层表面之下,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变化。

    比如,许羽书在教室和他独处时,会下意识躲避他的目光。

    比如,许羽书和他互呛时,无意间对视一眼后双双的沉默。

    比如,许羽书给他递东西却误碰到他时,飞快躲开的手。

    ……

    就这么不尴不尬地相处了一周,事情再度发生转机。

    一天中午吃过饭,许羽书坐在方苏真的座位上和她聊天。

    “上课老师讲的那题好难啊,”方苏真愁眉苦脸道,“要不是下课后顾朗又给我讲了一遍,我肯定还是不懂。”

    许羽书叹了口气:“我现在就还不懂。”

    “要不然我给你讲一遍?”顾朗热心道,“你和苏真基础应该差不多吧,我把给她讲的内容大致给你说一遍。”

    “……”许羽书犹豫:“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班长就喜欢乐于助人,反正裴知欲还没来,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让班长给你讲一遍,”方苏真振振有词,“虽然讲一整道的时间不够,但起码能梳理梳理关键知识点。”

    “行了,就这样。”方苏真不由分说强拉着她坐下来:“我去趟洗手间,位置让给你了。”

    许羽书成功被她说服了,顺从地坐下来。

    她和顾朗比肩而坐,共用一张草纸,顾朗一边在上面写写画画,一边详略得当地进行讲解,时不时询问性地看她两眼。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有动静传来,两人下意识抬头。

    裴知欲单手插兜,另只手里拎了瓶还没破口的饮料,薄薄的眼皮垂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一瞬间像是历史重演,又回到了上次那个剑跋扈张的场面。

    不过裴知欲这次没直接说走,而是大剌剌往前桌上一坐,一双长腿交叠荡在空中,存在感十足。

    见他俩都狐疑地看着自己,裴知欲抬抬下巴,散漫道:“你们继续。”

    “额……这里,”感受到他极为强烈的注视,顾朗卡了一下壳,“应该是……”

    虽然裴知欲表面一如往常,丝毫没有不耐的征兆,但许羽书心里隐隐还是有些后怕。

    “班长,要不……”她试探地看着顾朗说,“要不回头再讲?”

    顾朗如蒙大赦,语句都说不太利索了:“行行。”

    许羽书朝裴知欲偏了偏头:“走了。”

    裴知欲跟在她后头,不疾不徐地回到自习室。

    许羽书坐在惯常坐的椅子上,裴知欲没有坐她旁边,反倒是曲着腿倚在前桌。

    他似是无意地问:“顾朗刚才在给你讲题?”

    许羽书嗯了一声。

    裴知欲双手后撑在桌上,轻描淡写地问:“怎么不来找我?”

    许羽书回呛:“你会愿意?”

    裴知欲神色意味不明:“你怎么知道我不愿意。”

    他又补了句:“况且我比他成绩好。”

    “……”许羽书忍不住怼他,“人家教我绰绰有余,用不着您这座大神。”

    裴知欲轻哂:“那看来我刚才去的不是时候,应该等他给你讲完了再去。”

    许羽书抿了抿唇,没说话。

    裴知欲站直身子,走到他的位置前,在桌洞里翻翻找找,冷不丁抽出一张试卷,指着一道大题问:“刚才讲的这道题?”

    “嗯。”许羽书反应过来什么 ,“你要给我讲?”

    裴知欲拿她的话堵回去:“让你见识见识大神是怎么讲题的。”

    他扫视了眼座位,突然说:“你坐我这。”

    许羽书以为他要坐在她的位子上,用右手写字,便老实地挪了过去,没想到他居然拖了张椅子,坐在了走道里,手肘还强势地搭在她的椅背上。

    “不就讲个题,有必要挨那么近?”身后是男生坚硬宽厚的胸膛,裹着挥散不去的炙热气息,她脊背僵硬,鸡皮疙瘩陡然间炸了起来,浑身都在叫嚣着逃离这个地方。

    裴知欲冲后门抬了抬下巴:“那要不我靠在后门口给你讲,你坐最这头,我坐最那头,这样挨的不近了吧?”

    许羽书说:“……你就坐我旁边不行吗。”

    “我坐的难道不是你旁边?”裴知欲笑了,“许羽书,你怕什么呢?讲个题而已,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裴知欲冲后门抬了抬下巴:“那要不我靠在后门口给你讲,你坐最这头,我坐最那头,这样挨的不近了吧?”

    许羽书说:“……你就坐我旁边不行吗。”

    “我坐的难道不是你旁边?”裴知欲笑了,“许羽书,你怕什么呢?讲个题而已,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来,哪里不会我教你。”他倾低身子,用笔尖敲了敲试卷,说话时鼻息喷洒在她颈侧。

    ……

    这个场景后来上演过很多次,在许羽书记忆里,几乎成了不可磨灭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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