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这天中午,孟坤和孟媛一道下楼,敲开孟秦书的房门,邀请她去楼上过节。

    出院后的孟坤跟变了个人一样,全没在精神病院见面时向她扔出椅子那股子杀气,和蔼多了,有时甚至表现得有些许唯唯诺诺。

    她和靳子煜得事,她的反常,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孟坤和孟媛自不例外,他们一句不问她,大概也是知道问她,她也不会作答,还有可能会惹得她更不高兴。

    孟秦书接受邀请,“好,给我一个小时。”

    这五天里孟秦书除了偶尔去楼上坐坐,剩下的时间都把自己关在房子里,在此期间霍清辞天天来看她,有时中午有时下午,姚宇有孩子需陪伴来过两次。

    知道他们是关心她、担心她,只要他们在孟秦书还是会努力扬起笑脸陪他们说说笑笑,偶尔兴血来潮,还会做几道简单的菜,留他们吃中饭或是晚饭。

    出门前她收到姚宇和霍清辞的新年祝福短信。

    新年快乐,他们又长了一岁。

    拉上房门,孟秦书给他们回复“新年好。”

    很快收到两个哥哥给她发的红包,每人两百元,年年如此。

    出门就是电梯,金黄色梯门上,贴了一副红字对联。

    左边为一帆风顺年年好,右边为万事如意步步高,

    孟坤从前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自是不会做饭做菜,孟媛和后来聘请的一位五十多岁的女保姆在厨房忙碌。

    那位男护工每天的工作就是为孟坤做料理机打碎的营养餐,现在孟坤身体已恢复七八成,他的任务轻了很多,这次过年男护工开口要回家,孟秦书也就让他去了。

    中午这顿吃得较为简单,孟坤现在能喝一些煮得比较软烂的稀粥,看着一大桌香气扑鼻的蔬菜和荤菜,孟坤咽了好几口唾沫,这是生理性的反应他抑制不住。

    孟坤自来不喜荤菜,但也禁不住天天只能食用液体物质,料理机打碎的料理餐,无论原材料多么丰富美味,都是如食谷糠难以下咽。

    出院至今,每个傍晚孟媛都来陪孟坤,陪他一块吃晚饭,她常听护工说,孟坤有时候会偷偷开冰箱,里面只要有剩菜一旦没看住他会偷吃。

    护工还说,胃全切病人这种情况非常多,他们太渴望正正常常吃一顿饭,控制食欲的中枢神经太过亢奋病人自己无法控制。

    但,绝不能因为病人想吃就给他尝,即使一点点都不可以,这是会危及生命的,所以,此后冰箱里再没有剩菜。

    每每想到这里,孟媛都会泪目。

    她知道父亲很痛苦是在活受罪,可是她很自私的想他陪在自己身边,如果没有父亲那她真的就没有家了。

    孟媛眼瞳里闪烁的泪光,被孟秦书看了去,孟秦书再看孟坤,他就坐在她对面。

    这些日子他的气色比刚出院时好了不知道多少倍,脸上有肉了,皱纹浅了很多。

    孟媛在想什么,孟秦书怎么会不知道,那些话护工也都和她说过。

    当年那件事她相信孟坤并不知道楚彬是那种人,孟坤只是想用她这张脸找一个家世出色能对孟家事业有帮助的人。

    确实也如孟坤所言,给她安排的都是身家百亿、千亿的,而且那些人也不全都是歪瓜裂枣。

    豪门、衣食无忧,那是从前的她一生一世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孟秦书拿起炖蛋盘里的小勺,连续挖了三勺鸡蛋,放入孟坤左手旁的小碗里。

    “护工说炖蛋可以吃。”音色照旧清冷。

    但让人感受到了温度。

    就好像大雪过后出现的第一缕阳光,温温淡淡的暖意刺破云层,轻盖在房顶的残雪上。

    *

    每年年三十,靳子煜都会去张家。

    江雪再婚已有十五年,再婚对象叫张成刚,是T市有名望的名营企业家,两人早些年还是初恋。

    靳子煜父亲过世的早,在他五六岁时,父亲是因救落水儿童而溺水身亡,江雪一直告诉靳子煜,他的父亲是名英雄。

    张成刚是个好人,不止对江雪十年如一日的好,对靳子煜也是照顾周到。

    张成刚和江雪有来往是在靳子煜十三岁那年,十四岁那年靳子煜出了车祸,这一年里张成刚亲力亲为地照料他。

    残肢血淋淋的伤口,经常因擦破而溃烂流脓的皮肤,江雪有时都不忍心看,张成刚不但眉头都未皱一下,还经常跟他聊天逗趣分散他的注意力。

    后半年,他回归校园,前一个月江雪陪读,后来江雪的工作催促她必须回去,张成刚便给他安排了一个会开车,全天陪护他的男护工。

    靳子煜学会灵活运用拐杖那年,正是江雪和张成刚结婚那年,他们结婚后,一年时间里靳子煜是在张家度过的,后来因一些事,他搬出了张家。

    别墅朝南一整面落地窗望出去,可见有假山的院子,还可见西面停车棚下一辆酷炫的黑色跑车正在倒车。

    张明阳回来了。

    张明阳是张成刚和过世的前妻的儿子,只比靳子煜小三个月。

    张明阳这几年都在海城发展,张明阳大学时所学的专业和靳子煜一样都是计算机,但靳子煜听张成刚说张明阳大学毕业后和两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创立了一家投资银行,进入金融领域,而且成绩还不错,企业年收入十多个亿,流动资金高达千亿。

    靳子煜往外走与拐进客厅的张明阳照面。

    这几年为数不多的见面,张明阳对他都比较客气,再不是当年每次见到他和江雪那种恨之入骨的眼神。

    年纪不小了,张明阳更是结婚又离婚还有一个被前妻带走的三岁多的女儿。

    靳子煜把手杖换到另一只手上,伸出手向张明阳作握手礼。

    “明阳,好久不见。”

    张明阳嘴角轻挑勾出笑意,食指推了推眼镜,用这只手伸过去与他握了一下,“靳子煜有一年没见了。”

    话一出口,他马上纠正,“不我说错了,一个礼拜前我见过你在机场。”

    靳子煜脸色微微变,张明阳继续说,“你和那位……南寒这是又复合了?”

    听完他这句话,靳子煜眸子暗下去,张明阳笑笑说:“别误会,我是为你们高兴。”

    厨房移门划开,套着隔热手套,端着大碗鱼汤走来的张成刚看到了张明阳,提醒道:“明阳洗洗手,吃中饭了。”

    张明阳扭头看了眼已进隔壁餐厅的张成刚,张明阳没应他,却也动身去了洗手间。

    *

    纪兰在外面叩了两下书房门,没听到里面的霍清辞的回应,她的心陡然升腾起巨大的恐惧。

    拧下把手,一把推开门,看到儿子双手压在脸下,平平静静地趴在桌上,不知是睡着了还是……

    纪兰不敢假想,径直冲向前,可就在她即将碰桌前时,霍清辞的身体动了动,纪兰刹停脚步,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平稳落地,但还有余震。

    五天前她就唐蔓的事把儿子训了一顿,母子俩一直在冷战,而就在刚才那一瞬间的惊吓,纪兰顿觉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阿辞在她身边,只要他高兴想做什么都可以。

    特意调低亮光的台灯下,霍清辞那一头漆黑的短发,泛着黑亮的光泽,因而更凸显出白发的存在感。

    纪兰今年五十九了,他们家族的基因哪怕到六十岁都不会有白头发,阿辞的父亲即使现在这个年纪也不过零星几根。

    可她的儿子……

    纪兰是微生物领域科学家,早些年潜心研究,忽略了身体细微变化,怀孕初期仍在科研第一线。

    十月后霍清辞出生,但没多久就被确诊为基因突变引发的罕见血液病。

    是她这个母亲的不负责任害了阿辞。

    前十五年阿辞的病一直反反复复,每年十亿美金投入该罕见病项目研究,终于国外团队研发出了能压制该病的特效药,但必须终生服药。

    研究从未停止,只是还没等第二款药物出来,阿辞的身体已经被药物缓慢释放的毒性,伤了脏器。

    前段时间卢森堡的科研所换了第二代药,药物分子稳定性比初代更好,但阿辞吃了却出现白发症状。

    眼前灯光暗下来,纪兰眼睫一跳。

    伴随霍清辞的伸腰动作,他背上披的薄毯滑了下来,掉进后背和圈椅的夹缝里,霍清辞瞌睡前没盖毯子,不知道是谁给他盖上的。

    霍清辞抽出毯子放置在腿上,抬起一点下巴,睡眼蒙眬地瞧着已到他书桌前的纪兰,“妈,是吃晚饭了吗?”

    “嗯,你爸在楼下等你。”纪兰声音放的特别温柔。

    霍清辞略沉吟,“爸上来过?”

    纪兰嗯一声。

    自打‘结婚’后霍清辞便住在外面的房子,只有逢年过节才回来陪父母吃一顿饭。

    两人说话间,霍绫晨出现在书房门口。

    霍绫晨看到纪兰,低眉顺眼尊敬地叫了一声,“妈。”

    纪兰转身点点头,随后朝外走,霍绫晨让到一旁,待纪兰从他身边走过去,霍绫晨旋即钻进书房。

    两兄弟一个往外走,一个往里进,然后在书房中间碰头。

    霍清辞发现霍绫晨又长高了些,都快到他眉毛这里了。

    绫晨都十六岁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霍绫晨,“哥,爸让我喊你吃饭。”

    霍清辞抬腿走,霍绫晨跟住他,在快到门口时,一条抬起手搭在霍绫晨的右肩头上,手主人笑笑说,“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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