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笙愣神之际,薛藜已经越过枇杷,阔步走到床前。

    “怎么样?得罪郡主的滋味不好受吧?”她居高临下地望着云笙,眼底满是讥诮。

    云笙眸光一敛,神色淡漠地问道:“你来干什么?”

    “呵,雨下得那么大,自然是来看看落水狗的……”薛藜掩唇一笑,上挑的丹凤眼里满是得意。

    见云笙抿唇不语,她笑得越发肆意:“云笙,你还真当自己命好,能得这泼天富贵吗?现在知道这贵妾不是那么好当的了吧?”

    说着,她冷笑一声,径自在床前坐下,神态慵懒地欣赏起指尖的丹蔻来。

    “郡主是什么人?捏死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不费吹灰之力。我若是你,就趁着婚事未定,早些卷铺盖走人,免得福没享着就先丢了小命……”

    她说得漫不经心,云笙却听出了她的话外音。

    “我走了,你好接盘是吗?”云笙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说出了她的心思。

    被道出心事的薛藜面上一怔,眼底闪过一丝怨愤。

    不等她回答,云笙戏谑地望着她:“我的确不是郡主的对手,那你呢?你就有自信能斗得过她?”

    “你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而我是姨母的亲人,真到了危急时刻,她一定会站在我这一头。”

    看着她眼底的狂傲,云笙唇角微动,不禁为她的天真和愚蠢发笑。

    “你笑什么?”

    被她似笑非笑的神色激怒,薛藜精致的面孔上生出了一丝裂纹。

    云笙原想善意地点点她,可转念一想,薛藜对徐陵执念太深,无论自己说什么,她都不会领情,反而会觉得自己是在嘲讽她。

    云笙眸光渐敛,面上多了几分认真,“我不在乎能不能做这个妾,可我不会在这时候离开侯府,你若有能耐就自己想办法吧。”

    她正值婚嫁之龄,若是离了侯府,那这么多年的隐忍就都白费了。

    一旦回到云家,她就会彻底沦为族人的棋子,永远都得不到自由。

    她的眸光很暗,语气却格外坚决。薛藜本想来看她的笑话,顺便挫挫她的锐气,没想到却是被她笑话了一场。

    她恼羞成怒地抬起手,很想不管不顾地甩云笙一个耳光,可一想到那日姨母的教诲,她硬是生生忍了下来。

    “云笙,你给我等着,我们走着瞧!”她腾地站起身来,怒气冲冲地瞪了云笙一眼,随即拂袖而去。

    望着云笙深沉的面色,枇杷怯怯问道:“姑娘,她这是发什么疯啊?”

    云笙讥嘲地笑了笑,抬眸看向枇杷:“不用管她,她掀不起什么风浪。”

    比起有勇无谋的薛藜,更让她担心的还是眼下的局势。

    一边是徐陵,一边是徐溪,还有个暗中窥伺的陈氏,她此刻如同在冰上行走,稍有不慎就会坠入冰窟。

    想到此处,她沉郁地呼出一口浊气,低声说道:“从明日起,咱们就闭门不出吧。”

    “姑娘……”

    听了她的吩咐,枇杷的眼底爬满了忧虑。

    “别怕,我会想出破局的办法。”

    既然动辄得咎,那就趁着养伤的功夫好好理清思路、静观棋局吧。

    徐陵和陈氏回府后不久,老夫人就带着侯府的几个姑娘回来了。

    每日困在房中,只能透过一扇轩窗去看外头的景色,手头的话本看了好几遍,再如何新奇,也已经有些索然无味。

    “枇杷,把针线篓拿来吧。”

    将话本收回枕下后,云笙忽然生出了刺绣的心思。

    枇杷手脚麻利地拿来针线篓,一脸好奇地问道:“姑娘今日怎么想刺绣了?”

    自上回为徐陵绣了那帕子之后,她已经许久没碰过针线了。

    “虽然不能出门,可时间宝贵,可不能就这么荒废了。”云笙眼睫轻闪,眼底闪过一抹俏皮。

    “去把那幅莲池图拿来,我照着绣个插屏,回头你给三公子送去。”

    虽说不能私下走动,可她和徐溪的联系不能断。

    枇杷惊叹地望着她,面上满是钦佩:“姑娘想的真周到,奴婢这就去拿。”

    她取出那幅画之后,云笙就坐在桌前聚精会神地绣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直到手腕酸痛,她才搁下绣花针。就在这时,身后忽然飘来一句轻柔的嗓音。

    “这画上所画的是侯府的莲池吧?”

    云笙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侧首去看时,正巧对上姚瑾好奇的眼神。

    “嗯……是,是莲池。”她支支吾吾地应着,很怕被姚瑾看出破绽。

    “这幅画着实灵秀动人,不知妹妹是从何处所得?”

    面对姚瑾的疑问,云笙心头一凛,后背隐隐生出一股寒意。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姚瑾平日里和三姑娘走得最近,定然在三姑娘房里见过徐溪的墨宝,她若不想出个周全的答案,怕是遮掩不过去。

    “这画……这画是世子所赠……”

    不说画技如何,单这上好的宣纸和卷轴就是她不可能拥有的东西。她想给出合理的解释就只能扯上徐陵。

    “是吗?”姚瑾疑惑地反问,一双蛾眉微微皱起,“我瞧着这画风倒有些像三公子……”

    云笙心弦一紧,手心冒出了阵阵热汗,她故作镇定地说道:“世子和三公子自小一起长大,画风相似也很正常……”

    怕姚瑾继续问下去,她眼波一转,将话题引到了徐陵身上。

    “世子知道我在屋里烦闷,就让人送了这幅画来……其实他对我越好,我就越害怕……”

    “妹妹这是为何?”

    姚瑾的注意力果然被她引开,见她面露愁苦,不禁追问起来。

    “前有狼后有虎,我势单力薄,实在是惶恐不安!”云笙神色忧伤地说着,为了增加可信度,甚至红了眼眶。

    见状,姚瑾顺势坐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柔声劝慰道:“郡主再怎么凶悍,却也不能目无王法。日后在这宅子里她还是得听世子的话,只要世子肯护着你,她也不能对你如何。”

    “至于薛藜,她虽倾慕世子却胜算不大。我看夫人压根儿就没有考虑过她,不过是她自个儿一厢情愿罢了。”

    听着她理性的分析,云笙却仍旧忧心忡忡。

    “郡主金枝玉叶,我如何能与她相争……”

    “只要你能抓得住世子的心,早日为侯府添丁,明月院就会有你的立足之地。”

    姚瑾温柔地笑着,墨色的瞳孔里闪烁着热切的光。

    “姐姐说的是……”云笙心里仍为那画起伏不定,根本无心展望姚瑾描绘出的这一幅蓝图。

    见云笙依旧情绪低落,姚瑾笑着起身,嗓音温柔地说道:“你不要太过忧心,船到桥头自然直,一切都会迎刃而解的。”

    “但愿能如姐姐所言。”云笙挤出一抹虚弱的笑,感激地看向姚瑾。

    “行了,你继续绣吧,我也要回去了。”姚瑾笑着拍了拍云笙的肩膀,转身走出了屋子。

    脚步声渐渐远去后,云笙才松了一口气。

    真险啊!

    姚瑾只是看了那么一小会儿就看出了那是徐溪的画风,若是任由她仔细端详,这个秘密怕是要藏不住。

    在这个紧要关头,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惊吓住她。

    她眉心紧蹙,不安地将画轴卷起,手中的绣棚也扔到了一边。

    既然被姚瑾看见了,这绣品就不可能送到徐溪那去了。与其劳心劳力地绣完,再将其束之高阁,还不如早些打住,及时止损。

    枇杷捧着果盘进来时,见云笙坐在那儿发呆,画轴和针线篓都丢到了一旁,不禁蹙眉问道:“姑娘,你怎么不绣了?”

    云笙幽幽抬眸,憋闷地斥责道:“你出去的时候也不把门关好,方才姚瑾站在我背后,也不知来了多久,差点就被她认出这画是三公子的墨宝。”

    “什么?姚姑娘来过?”枇杷吓得一个激灵,眸中写满了惶恐。

    她出门时的确没有将房门带上,可外头的院门她关了,这姚姑娘怎么不敲门就进她们院子?

    见她一脸惊惶,云笙无奈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训诫道:“以后一定要把门关上,再有这么一回,我早晚要被吓死。”

    “是,奴婢记住了,下回一定把门关好。”

    枇杷虚心地应下,见云笙并不追责,眸光一转,怯怯问道:“姚姑娘没发现什么吧?”

    “应该是没有……”想到姚瑾当时的神色,云笙心底的不安减退了些。

    “那就好……”枇杷眸光一松,紧绷的心渐渐平缓下来,眼底闪过一丝庆幸。

    “以后我们要更加小心,事成之前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

    看着云笙倏然皱起的眉头,枇杷心头一紧,郑重地应承道:“姑娘放心,日后我一定会小心行事。”

    “行了,你把这幅画收起来吧,往后别再拿出来了。绣棚也拆了,这布拿去剪了。”

    看着那绣棚上已经绣了一半的莲池,枇杷有些不舍地慨叹:“姑娘绣得这么好看,剪了岂不可惜?”

    “反正也送不出去,留着也没意思,还不如剪了干净。”

    云笙向来拿得起放得下,才只绣了一半,剪了扔掉也没什么可心疼的。

    枇杷收了画卷,拆了绣棚,可拿起剪刀的时候心里总是不忍。

    见云笙已经坐在床榻上翻起了话本,她放下了剪刀,悄悄地将绣布塞进了袖子里。

    这么精美的绣品,她可舍不得破坏。既然姑娘不想要,她就自己留着,回头裁剪出来做成贴身的小衣,倒也很是精巧。

    此刻她还不知道,这份私心会在日后引起多大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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