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杉杉把选好的紫菜饭团和巧克力牛奶递给收营员,选了几串关东煮一起结账。

    热气腾腾的关东煮汤下肚,落入胃中,沉甸甸、暖和和。

    方才精神高度紧绷,身体四肢百骸都僵直着,如今热汤下肚,带来温暖,胃里舒服了些,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她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在颤抖,大概低血糖犯了。

    头晕得厉害,她虚虚靠在墙壁上,拆开热乎乎的饭团往嘴里塞。

    “欢迎光临——”

    机械女音响起,钟杉杉以为是陈一鸣到了,嘴巴里的食物来不及咽下去,两颊鼓鼓地往门口看,对上一双狭长眼睛,是个穿着黑色短袖的胖子。

    那短袖,是UG战队的队服。

    他走进来,手里还举着手机四处拍,没有注意到角落里还坐着个人。

    “说,要买啥?”

    钟杉杉认得他──UG辅助xiaogao。

    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对方有所察觉,目光扫过来。

    钟杉杉别过脸,埋头嚼饭团,垂落的发丝遮掩侧脸。

    xiaogao和店员打了声招呼,听来是店里的常客,从xiaogao的抱怨中,钟杉杉得知UG战队的基地就隔着三条街,他作为队欺经常被使唤过来买东西。

    离得这么近,难怪会在凤凰花城遇见周礼和游弋。

    “总是我,一群处心积虑的懒b。”

    “喂,我们这里都听得一清二楚!”

    “愿赌服输嗷!”

    “不服下次再战!”

    游弋的声音清脆响亮,穿透力极强。

    连距离听筒几米远的钟杉杉都能听见一二。

    “Li,你要什么?”xiaogao无视游弋的喊话。

    周礼的音量正常多了,钟杉杉听不见。

    xiaogao走到了钟杉杉背后,举着手机一晃而过,目光在店里搜寻,然后停下脚步,弯腰趋近冰柜:“这个?”

    摄像头挨个扫过去,那边都说不是,xiaogao:“只有这些。”

    “不管你了?行,那你待会儿自己来找。”

    “直播间的粉丝作证,是他自己要来的。”

    ……

    背后的xiaogao开着直播,一个人吵出了一群人的效果。

    钟杉杉不动如松,专心吃串。

    面前的玻璃被敲响,陈一鸣在店外对自己招手。

    钟杉杉收拾好垃圾,走出店。

    “麻烦你了。”

    她略带歉意地笑,手指无意识紧绷,攥着肩上背包的带子,包带被揪成一条。

    “没事儿。”陈一鸣在她前面大步流星地走着,声音随风刮到耳边,闷闷的,“你跟尾随你的人认识吗?”

    “他是诊所顾客。”

    “警察怎么说?”

    “看了监控,他没有伤害我的行为,也没有尾随我入室,所以我只能自己小心点。”

    陈一鸣皱眉,对这个处理表示不理解:“沾上坨臭狗屎,难道只能自认倒霉?小心有什么用,等到真出事了,才算数呗?”

    钟杉杉抿着嘴唇不说话。

    她现在很少会生出凭什么、为什么这样的想法,十七岁后,她所能做并且一直在做的,是在既定条件下做到最好。

    “一鸣,你上次说的合租,还作数吗?”她思虑再三,说道,“我想换个小区,他就找不到我了,而且还可以省房租,养lucky,一举三得。”

    陈一鸣的碎碎念戛然而止,他像是忘记了先前对钟杉杉发过的短信,转过身,神色古怪。

    钟杉杉以为自己说晚了,小心翼翼地征求他的意见:“还来得及吗?”

    陈一鸣回忆片刻,恍然大悟,结结巴巴地回复:“哦……对,好啊。”

    “你看什么时候方便?”钟杉杉舔了下嘴唇,眼巴巴等他回应。

    “等我室友搬走吧。”

    “哦,好。”钟杉杉想到一年房租快要到期,追问,“下个月五号前可以吗?”

    “可以的。”

    那就再熬十天吧。

    她轻叹了口气。

    陈一鸣以为她伤心,出言安慰,“一等他东西搬完,我就告诉你,不一定要这么长时间。”

    钟杉杉点点头。

    陈一鸣把她送到楼下,说了声有事打电话后就离开了。

    回到家,灯都关着,窗帘拉上了,连路灯的光都透不进来,室内黑漆漆一片。

    按下开关,玄关处的灯亮起,屋内的摆设和她下午离开时一样。

    按照往常那样,她会去卫生间洗漱完,回房睡觉。

    可今天,她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伫立在门口良久,窗外一辆车呼啸驶过的风声才把她唤回神,发现一只手手还搭在门把手上。

    她几乎是小跑着进的门,生怕门碰见张松,可关上门,她却更胆怯了,以前从来没觉得这个小小的一居室那么空,那么黑,那么静,如果张松埋伏在某个角落伺机而动,她肯定发现不了也来不及反应,即使这可能性微乎其微。

    在楼下陈一鸣离开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她有喊住他的冲动,却怎么也张不开嘴。

    已经麻烦他够多了,除去表面上的情侣关系,他们俩一点感情基础都没有,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

    手从门把手上滑落,钟杉杉没有锁门,先去厨房拿了砧板上的菜刀,把房子的每个角落都查看了一遍,确定除她以外没有别人后,给大门落了锁。

    放好刀,她洗漱完躺在床上,想起那日陷入沉睡前耳畔响起的温柔清冷的“晚安”,心里想被隔着布料挠了两下,有点疼有点痒还有点空。

    钟杉杉打开直播,凌晨三点,UG战队全员在线。

    点进UG.Li的直播间,今天基地开了灯,气氛异常活跃,连带着周礼的直播间都变得热闹。

    在线人数将近六千。

    右下角小屏幕里灯光亮如白昼,周礼坐得离屏幕远,他向来身姿挺拔,腰板笔直,打游戏像在办公。

    背后的背景中,xiaogao正门外走进来,提着外卖袋,他扫了眼周礼:“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

    周礼没有回头,专注游戏。

    他打游戏时话少,单排几乎不说话,打比赛时,他负责指挥,语言也是简洁明了的。

    “你要的东西找到没?”

    “没。”

    xiaogao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行走路线发生更改,加快脚步朝游弋走去,拖鞋在地上发出声响:“死狗,给爷道歉,是不是说我眼神不好!”

    屏幕外传来二人打闹声,基地里吵吵闹闹,是钟杉杉从毕业后再也没有感受过的温暖。

    久违的,像沙滩上晒得发热的金色细沙,温柔绵软,填补内心的恐惧,带来温暖。

    她把声音调大,试图用声音渲染家里的氛围。

    不知不觉中,陷入了昏睡。

    醒来后已是第二天清晨,跟经理说了张松的事情,经理安慰她之后,批准她先休息几天。

    喜提几天小长假,钟杉杉一时间不知道要做什么,索性在家吃吃喝喝休息,虚度光阴,放松一下。

    由于近期不能出现在诊所附近,钟杉杉又麻烦陈一鸣一趟,请他去把lucky牵回来,刚好lucky和他呆在一起过几天,不抵触他。

    大概陈一鸣最近工作忙,傍晚才回了个好字。

    答应得很爽快。

    钟杉杉:【谢谢。】

    陈一鸣:【刚好我室友搬完了,杉杉你明天就可以把东西往我们家搬了。】

    钟杉杉:【好。】

    一连得知两个好消息,钟杉杉不得不感叹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不敢在小区里露面,她中午煮的泡面,晚上给自己煮了几个云吞。碗里饱满美味的虾籽云吞冒着热气,一口咬下去鲜甜脆爽,钟杉杉坐在地毯上,打开电视,调到了很多人追的综艺,心情舒畅得像是喝了一瓶冒泡的冰可乐。

    假期的第一天永远是最幸福的,即使把所有时间拿来发呆,也不觉得浪费。

    手机铃声响起,钟杉杉打了个颤,看见来电显示是陈一鸣,她划到接听,开了免提。

    陈一鸣声音很焦急:“杉杉,lucky…lucky它…”

    “lucky怎么了?”钟杉杉眉头紧锁,陈一鸣那边听起来在室外,杂音很大,吵吵闹闹的,她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lucky咬狗了?

    lucky咬人了?

    lucky撞到人了?

    一瞬间,她把所有的可能性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陈一鸣声音沮丧:“lucky把别人家的小狗骑了。”

    “……哪种骑?”

    “我今天带它出门遛弯,它突然很激动,一直嗅来嗅去,我以为它饿了,就想带它回家,谁知道,它疯了似得跑到一个母狗旁边,它们一拍即合、干柴烈火,就擦枪走火了。”

    钟杉杉眉头一跳:“你没拉住它吗?”

    “才出门,我就没给它系绳子。”

    陈一鸣把电话听筒靠近某处,电话里传来狗尖锐的叫声,略显凄惨。

    没时间责怪他遛狗不牵绳这件事,她对陈一鸣说:“我马上过来,你别碰它们。”

    “好。”

    钟杉杉起身,拿着手机往房间冲,一边换衣服一边问:“对方狗主人在吗?”

    “在的。”

    “你把电话给他。”

    “杉杉,他表情不太好。”

    钟杉杉心想,自古女方家长的心意都是相通的,自家养的大白菜被猪拱了,能有好脸色就奇怪了。

    听见小狗嘤嘤惨叫声,她已经做好了疯狂道歉的准备。

    电话那头安静下来。

    钟杉杉挣扎着从针织衫的领口冒出头,试探问:“您好?”

    “不好。”

    钟杉杉如料想般被噎了一下,套上衣的胳膊悬在半空中,语气诚恳:“对不起,我一定会负责到底的。”

    这话听起来很暧昧,两边都沉默了。

    那头轻哼了一声,算是接受了她的道歉。

    她家离lucky肇事地点走路八分钟的路程,一路上她对着沿路的反光物体演练谄媚的笑容。

    远远望过去,一只金毛和一只萨摩耶屁股对屁股在草坪上转圈,嘴里发出的嚎叫声凄厉刺耳。

    围观群众把它们围成一个圈,煞有介事地指指点点。

    还有一个家长捂住了自家小孩的眼睛。

    状况惨烈至极。

    脚下的步伐放缓,她踟蹰在原地,只因人群中间,陈一鸣身旁伫立的那抹修长身影。

    周……礼。

    呼吸瞬间停滞,思绪麻木。

    隔着重叠人影,钟杉杉有一种能看清他眼角的泪痣的错觉。

    他是不是比别人长得更清晰一点?

    来不及思索这个问题,身体比意识先一步做出抉择,转过身先逃离这糟糕的情况再说,却听见后方传来一声呼唤:

    “杉杉!”

    还记得陈一鸣指着金丝镜框介绍自己高度近视时的羞赧模样,此刻却是慧眼如炬,相隔十几米,一眼捕捉到自己。

    呵,男人。

    钟杉杉认命地转身,朝人群处一步一步挪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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