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站在周礼家门前,大概是知道里面没人,只有lucky和奶油,钟杉杉自在了许多。

    她把装着洗护用品的推车放在一旁,蹲在地上,手在地毯下摸索,在靠门的位置,摸到了一小柄银色的钥匙。

    用钥匙打开门,嗅到她气味的lucky和奶油早已躁动不安,在笼子里上蹿下跳。

    按照流程,她给自己套上鞋套,喷了消毒酒精,才进去打开笼子,给它们穿好雨衣后,带楼下排泄。

    这几日恰逢梅雨季,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lucky和奶油在草坪上玩耍,钟杉杉牵着它们的同时,时刻准备着递出手里的接屎袋,突然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

    “钟杉杉?”

    陈一鸣很大声地喊她,语调因为震惊而拉长。

    “你这是在──”

    他一边喊一边小跑着过来、掏出手机拍照片。

    “你还说,你和那个小白脸没有一腿!我要拍下来做证据。”

    语气愤懑至极。

    好在阴雨天气的下午,小区里没有人散步,没有引发周围邻居的围观。

    “什么证据?”钟杉杉抬起手里的装屎袋子,“你狗都不如的证据?”

    陈一鸣一时语塞,脸憋得涨红:“你信不信我把照片发给江海?你肯定住那小子家里去了,以前是我帮你遛狗,现在是你帮他遛狗,合着我是最贱的那个?”

    “请你不要妄自菲薄。”钟杉杉把订单截图给他看,“我是来工作的。”

    “你说什么我都信呐?”陈一鸣阴阳怪气道。

    “那你也不能我说什么都不信啊。”

    “一鸣?”

    争执间,身后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女声,陈一鸣身体僵直,不敢回头,钟杉杉探头瞧了瞧,竟然是素未谋面的熟人、陈一鸣的前女友陆曼。

    钟杉杉记得她的脸还是因为陈一鸣的手机屏保、壁纸、聊天背景都用的她的照片。

    给她留下很深刻的印象。

    陆曼脚踩恨天高,穿包臀短裙,身披棕色大波浪,身姿妖娆地走过来,她家境优越又爱打扮自己,虽然长相普通,乍一看还是很有氛围感到。

    钟杉杉注意到她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张红色的卡纸。

    “不是约好了在你家楼下见,你跑这里来做什么?”

    “和我女朋友遛狗。”

    陈一鸣心虚得很,余光不断瞄向钟杉杉,后者牵着两条狗,拎着一袋屎,穿普通的短袖,头发随意扎起,周身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社畜感。

    好在她天生丽质,素颜朝天倒有种清水芙蓉之姿。

    陆曼是听说陈一鸣被她甩了之后,火速谈了个明星一样的女朋友,她打心眼里觉得这种女生只是看上了陈一鸣的钱,表情顿时多了分鄙夷。

    “哦,还谈着呢。”陆曼上下扫视钟杉杉,“感情不错啊。”

    钟杉杉刚好开口,陈一鸣给她发消息:【陪我演戏,既往不咎。】

    什么既往不咎,钟杉杉对他冷笑一声:“没有吧,我怎么记得……”

    陈一鸣一只手伸到背后,暗地里对她比了个五。

    她正缺钱,迅速改口:“一鸣跟我说你们以前感情好,没想到遇到我,感情更好。”

    陆曼突然不想递出手中的婚礼请帖,她可不想在精心准备的婚礼上被漂亮的前男友的现女友抢风头。

    可来都来了,把请帖往陈一鸣手里一塞,留下一句:“记得来。”

    就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了。

    等她走远,陈一鸣问:“支付宝还是微信?”

    “支付宝,微信我删了。”

    提分手那晚,她就删除对方好友了。

    支付宝到账5000元。

    钟杉杉错愕地看向陈一鸣:“大哥,你多打了一个零。”

    陈一鸣双手合十放在胸前,目光恳切:“杉杉,最后帮我一个忙吧。”

    不用说也知道,陈一鸣想让她陪着去参加陆曼的婚礼。

    钟杉杉看着到账的五千块钱,这可是两个月的住宿费,只需要一晚上,就能赚到两个月的住宿费。

    她犹豫后点点头。

    见她同意,陈一鸣立刻拿出手机,把刚刚拍下来的照片点击删除:“我都删了,你和那个小白脸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的。”

    钟杉杉咬牙切齿:“我最后说一次,我和他没有关系。”

    回到周礼家,她尽心尽力的给两条大狗洗得干干净净,给周礼发了信息。

    钟杉杉:【都洗好了,如果没有问题麻烦给好评支持一下。】

    周礼:【钥匙放回原位。】

    已读乱回是吧,钟杉杉塞钥匙的手格外重。

    一门之隔,门后的lucky在笼子里呜呜呜地嚎叫,叫声凄惨至今,钟杉杉想到这次分别,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心脏像是被捏爆了似的疼。

    她真的后悔了,不应该动摇自己的决心,她是一个胆小鬼,竟然把lucky送给了别人。

    她真该死。

    眼泪滴落在地毯上,洇湿一小点深斑。

    直到蹲得腿脚麻木,她才搀扶着铁门站起来,心里暗暗下定决心。

    她要把lucky带回家。

    说干就干,在月黑风高的夜晚,钟杉杉打开UG战队选手的直播间,通过监听得知周礼现在在健身房,这样的大好时机岂能浪费,她返回至周礼家的门口。

    通过钥匙还放在她下午放的原位,她推断周礼下午没有回来过,他极有可能是晚上回来或是晚上带lucky和奶油回基地,无论是哪一种情况,恐怕他都不能如愿了。

    等他回到家,面对的将会是空荡荡的笼子。

    如果他找自己对峙,那她可以用对方不能一直陪伴lucky为借口,为自己争辩。

    她这不是偷狗,她只是要带自己的宝贝回家。

    她在心里一遍遍安慰自己。

    蹑手蹑脚地打开门,和她想象中一样,房间里漆黑一片,没有人在家。

    可奇怪的是,这房间安静得出奇,没有爪子划过铁笼的声音,也没有穿着粗气的声音,更没有狗叫声。

    钟杉杉一时间不知道哪里出了错,僵在原地,心脏砰砰乱跳。

    直到她听见远处有飘渺的声音传来:你这是在私闯民宅。

    她就像五指山下压着的猴子,那声音像是如来佛祖的咒语,让她动弹不得。

    哪里来的声音?

    “对不起。”

    钟杉杉不知道对着哪个方向道歉,站在原地向着四面八方都说了声对不起。

    “我已经录屏了全过程,一旦你走出房间,我就会报警。”

    “周礼,是你吗?”

    钟杉杉四处张望,终于在西南方向头顶处发现黑暗中亮着的一点红,她眨巴着眼睛问。

    “嗯。”

    简简单单一个音节,钟杉杉判断不出来他的情绪。

    是生气,还是很生气,还是要送她警局的爆炸生气。

    “我错了,你别报警,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她被吓坏了,她是守法好市民,从来没想过要逾越法律红线,听他这么说,语调带着点哭腔,尾音黏黏糊糊得发颤。

    眼里泪光闪闪,像午后的湖面。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周礼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唇。

    别把人吓坏了,可以收网了。

    “什么都可以?”

    周礼玩味地问。

    她别无选择,委屈巴巴地回答:“都可以。”

    “做我的狗。”

    周礼的一字一句像凌迟,钟杉杉听得胆颤心惊,听完前六个字,心脏骤然收缩。

    哭都忘了,呆愣愣地眨巴眼睛。

    “的保姆。”

    听完后,松了口气,又疑惑起来。

    狗保姆?

    周礼要让她做lucky和奶油的保姆?

    这不是惩罚而是奖赏吧。

    钟杉杉生怕他反悔,想都没想回答:“好。”

    “有以下三点要求。”

    “没关系,你说说看。”

    “第一、搬到这里住,不知道钟小姐你的男朋友是否会介意;第二、承包喂狗、遛狗、驱虫、洗澡一系列工作;第三、你所做的一切皆为义务劳动,我不会付报酬。”

    “时限呢?”

    “一年。”

    沉默的几秒,钟杉杉的大脑飞速运转,她算了笔账,住在这里照顾lucky和奶油,既可以有地方住,又能陪在lucky身边。

    虽然和周礼住一起是一件可怕又尴尬的事情,但周礼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住基地,剩下的五天,她熬一熬就过去了。

    好像没什么大问题。

    “没问题。”

    “给你一个小时时间收拾行李,超过时限,后果自负。”

    花了半小时从酒店收拾好行李回来,周礼已经端坐在客厅沙发上,客厅没开灯,他穿着黑色队服,融在昏暗之中,他朝里面抬了抬下巴:“里面空着。”

    做错事被抓住的钟杉杉还带着被要挟的心有余悸,怯怯地答道:“哦,好。”

    这间房和陈一鸣家户型一模一样,钟杉杉第一次进来就觉得很熟悉,空着的那间房在陈一鸣家是陈一鸣住的主卧,会大一点。

    钟杉杉疑惑:“里面的是主卧吗?”

    “ 是。”

    她的言下之意是怎么会把主卧空着,去住次卧。

    周礼没有要为她解答疑惑的意思,端起面前的马克杯喝热水。

    最开心的当属lucky,扒着围栏又蹦又跳。

    钟杉杉从行李箱里找出拖鞋换上,跑去摸了摸lucky,让它安定下来,然后拖着大敞着的行李箱进里面空着的主卧。

    房间收拾得干净整洁,一尘不染。

    里面的家具被搬空了,只留着一张床、床头柜和衣柜,床上铺着席梦思,只需要在上面盖上床单和被子,就可以入睡了。

    初夏的雨夜,室内空气沉闷,钟杉杉想打开空调,让空气流动起来。

    她坐在床边,拉开床头柜的上层抽屉,里面只有一张照片,相片发黄,看起来年代久远,上面是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难道是这间房间的主人?

    闪电划破漆黑夜幕,隔着窗帘,房间内闪了一下,紧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滚雷。

    “轰隆”

    心理作用下,周遭温度悄然下降,她竟然觉得有点冷了,双手抱着臂膀上下摩擦发热。

    一股不详的预感笼上心头。

    钟杉杉记得上一次有这种预感,还是接到陈一鸣的电话,然后就收到了lucky闯祸的消息。

    “啪”

    她推回抽屉,默念一声“打扰了”。

    把衣服一一收进衣柜,铺好床后,已是十一点,客厅不知何时没了动静,两只狗在各趴在围起来的小空间的一头,像两条大拖把布,看见钟杉杉从房间里出来,象征性昂了昂脑袋,又垂下发呆。

    钟杉杉蹑手蹑脚走向隔壁房间的门,房门严丝合缝关得很紧。

    耳朵贴在门上,房内传来键盘和鼠标声响。

    在打游戏的话,还是不打扰他了。

    关于房租水电这些合租时老生常谈问题,明天商定也行。

    钟杉杉收拾好洗澡时要用到的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抱着浴巾跑去卫生间。

    凤凰花城的房子属于老破不大不小,缺点是年岁久远,周礼家的装修明显翻新过,卫生间贴着当下流行的浅灰色瓷砖,洗手台和淋浴间崭新光洁。

    马桶是新款的智能马桶,周礼有严重的洁癖,租房这件事很不周礼,重新装修大概是他能克服心理障碍住进来的原因吧。

    门是推拉式的设计,无法上锁,要是洗澡的时候周礼推门进来,她一定会选择开窗跳下去的。

    钟杉杉盘坐在马桶盖上苦恼地揪头发。

    她并不想上新闻。

    为了杜绝这种惨案发生,她再次回到周礼房门口,轻敲两声,试探性询问:

    “周礼?”

    无人应答。

    钟杉杉轻拧把手,房门没有锁,“嘎哒”一声推开,周礼正背对着房门,戴着头戴式耳机,面前是一台电脑,战况激烈。

    她探头:“那个,我先洗澡了。”

    周礼拿下一侧耳机,回身睨她一眼:“嗯。”

    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钟杉杉阖上门,心中暗叹。

    门被关上三秒后,耳机里传来游弋的声音:“你嗯啥?”

    “你幻听了。”

    “是吗?”

    游弋被他说得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最近因为压力大,有点耳鸣,难道已经恶化成幻听了?

    峡谷中身姿矫健的豹女突然闪现E了一下空气。

    ……

    目睹全过程的游弋:“不对,你不对劲。”

    当下排位的输赢不再重要,重点是,今晚的周礼很可疑。

    说是去健身房,但至今仍未归来,外面雨势渐大,还能登陆游戏和自己双排。

    游弋的大脑飞速运转:……

    即将凌晨十二点,这个点能让他登陆游戏,必须有电脑,他一个职业选手,如果去网吧肯定会引起骚动,目前看来,并没有任何信息显示周礼出现在网吧等公共场所。

    也就是说,他在有网线的地方!

    游弋敲桌子:“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是不是在凤凰花城。”

    “嗯。”

    明明是他在跟别人说话,还污蔑自己幻听!

    豹女往前扑去,干净利落地收割一个人头,把对面的C位吓得连连后退。

    豹女穿过敌方,潇洒离去,转入野区。

    游弋的心思早就不在游戏上,画面变灰暗后,索性放弃游戏,全心全意思考周礼今晚的反常举动。

    周礼在凤凰花城租了个两室一厅的房子这件事他是知道的,不仅帮忙搬了电脑和电竞椅进去,还一手包办了翻新的琐事。

    当初他是觉得奇怪,同在UG战队五年,周礼从不外宿,把宿舍当家的典范,让战队经理安心,粉丝放心的乖乖仔,如今竟然憋了个大招,在外面租了间房子,难不成是直接金屋藏了个娇?

    当时他是怎么说来着,想有一个私人空间。

    借口!

    都是借口!

    可疑!

    太可疑!

    “你今天晚上不回来了?”游弋问。

    “明早回去。”

    “哦~”

    游弋回了个跌宕起伏的单音节,九曲十八弯。

    “说实话,你也到了谈对象的年纪,我们身边和你同龄的选手谈过的对象数量一只手都数不过来,还不算同时谈的,只要不影响比赛成绩,大胆谈,哥支持你!”

    沉默半晌后,他又幽幽道:“哦,对了,哥还有一句话要说,礼啊,对象可以谈,孩子咱先等等。”

    凤凰花城17幢501室的房间里,冷脸打游戏的男人指尖停顿几秒,明亮白炽灯光下,白皙耳廓悄然转红,他抿唇道:“你话太密。”

    一局游戏结束,他抬手开窗,银色雨丝在夜色中飘落,如同流星划过,夜风轻柔,吹散心中燥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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