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陡然寂静无声,巴掌的力度不小,似乎还有余音回荡在众人耳边,听着声音就觉得疼。

    江思晗看见来人眼睛一亮,还好自己机智,悄悄派丫鬟传话给母亲了。

    她小跑过去:“娘亲!”

    何兰玥冷着脸走进殿内,秦夫人捂着脸恶狠狠地看向打自己巴掌的常嬷嬷。

    常嬷嬷是从宫里出来的,在宫中她就管教过许多脾气硬的宫女,别的不说,她扇巴掌最擅长了,经年累月练出来的力道,倘若是一个小宫女,定是受不住这一巴掌,难以消受。

    常嬷嬷还有些遗憾,许久不练,这“手艺”都有点生疏了。

    她打完巴掌退回到王妃身侧,仿佛方才并无任何事发生。

    秦夫人只觉得自己眼前模糊一瞬,先是发麻,随后袭来的便是火辣辣的疼痛,犹如辣椒水抹在了自己脸侧。

    “娘亲,有人欺负嫂嫂,还说嫂嫂没教养。”撑腰的人来了,江思晗立马告状,将事情原委详细道来,一字不落。

    陆青汐见状,也将秦慕慕嚼舌根子的事一并讲了。

    纪宁萱上前垂首行礼:“母亲,我……”

    何兰玥握住她的手将人护在身后,安慰地拍拍儿媳的手,示意她不要担心。

    她冷声道:“秦夫人如此大动肝火,莫非是因为心中还妒忌纪夫人的才华,迁怒于孩子?以为世子妃无人依靠,便可以随意欺负我的儿媳?”

    “还是因为秦大公子曾经在陛下举办的比武大会中偷奸耍滑,结果还是败给了纪夫人的儿子,当众出丑,让你记恨至今?”

    秦夫人脸色蓦地一僵,王妃素来与人为善,不曾想今日这般不给人留情面,竟当众影射自己心胸狭隘。

    年轻那会儿,卓晨月是京城有名的才女,不少少年郎为之倾倒,如今的平南侯亦在其中,她讨厌卓晨月,自然也不喜她的孩子,可偏偏自己哪哪都比不过她,就连孩子也是!

    如今见纪家败落,她是觉得身心舒畅,所以哪怕纪宁萱是世子妃也不怕,在她心中利益最大,王府如日中升,纪家于王府而言是拖累,对世子的仕途之上毫无帮助,王妃对这个儿媳也不会多看重,更不会为了她与平南侯府起冲突。

    但现在看来,她想错了,王妃对这个儿媳分明是多有维护,也是,她不该忘了,如若不是陛下忌惮,王府与纪府的关系本不该如此疏远,现今世子又是曙光司指挥使,平南侯府得罪不起。

    秦夫人咬碎了后槽牙,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痛,赔笑道:“王妃说笑了,两个孩子闹了误会,我方才是要缓和两个孩子的关系,这才有些激动。”

    何兰玥冷笑一声,她不喜与人交恶,但这不代表她是个柔弱好欺的,今日之事更不可能糊弄过去。

    “方才我进来时看的清楚,如果常嬷嬷再晚一步,那巴掌是不是要落于世子妃脸上了?”

    “秦夫人有功夫在这与小辈斤斤计较,不如好好学会与夫君相处,管教管教自己的儿子,少去烟花柳巷,莫要平白磋磨了人家女儿,平南侯府的门风也不至于败坏至此,自己日子过得不如意,便不要拿小辈撒气。”

    “陆家小姐也没说错,毕竟当年秦夫人惯好在背后嚼舌根子,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秦三小姐想来也是继承了秦夫人的风骨。”

    秦夫人是皇商之女,并不是一开始就看上了平南侯府,她本是奔着王府去的,景王当年是个淡泊的性子,未卷入皇位之争,是个不错的夫婿人选,秦夫人也是看中了这一点,她若嫁入王府,对自家的皇商生意必定大有裨益。

    也是因她动了歪心思,当年景王与何兰玥本已经互表心意,因秦夫人从中作梗,何兰玥与江白产生误会,大吵一架,若不是忠叔苦口婆心地从中缓和,二人或许真的会伤了感情也说不定。

    之后,秦夫人才选择了今日的平南侯府。

    何兰玥看透此人后,懒得再搭理她,她倒好,贼心不死,居然把主意打到了世子身上,如今又要欺负卓姐姐的孩子!

    见王妃真动了气,常嬷嬷厉声道:“秦夫人与秦三小姐务必将此事理理清楚,孰是孰非,掂量清楚,如若脑袋是一团浆糊,自可到陛下面前理论。”

    这位秦夫人当年为了嫁入平南侯府也是用了些手段的,逼得平南侯不得不娶自己,后来秦夫人进府不久后,平南侯就娶了一房小妾,秦夫人与平南侯三天两头吵架,整个侯府闹得鸡犬不宁,人尽皆知。

    何兰玥净挑她的痛处戳,一个婆子都敢当众对自己颐指气使,这不是成心让她难堪吗!

    秦夫人掐着手心,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仍撑着笑道:“此事也不能听陆家小姐一人之言,慕慕向来乖巧懂事,许是陆小姐听错了也有可能。”

    方才她也只是随口一说,万万不可真闹到陛下面前。

    陆青汐火气一下就上来了,她才不顾及什么辈不辈分,上前理论道:“方才可不止我一人听到了,秦三小姐扯着嗓子喊的,大家可都听到了,这时秦夫人知道不能听信一人之言了?方才秦夫人不还是不分青红皂白便认定了世子妃欺负秦三小姐?”

    她翻起当年旧事,“当年秦夫人纵容秦四公子欺负我们,到头来还说世子妃没教养,想来今日秦三小姐所言也少不了秦夫人殷勤的教诲!”

    “你!”秦夫人脸色涨红,心中不痛快,恨不得一巴掌甩到这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脸上,又碍于王妃在此,不得不按压住火气。

    又狠狠剜了秦慕慕一眼,怎么就生了个这么没脑子的。

    此时,殿外传来庆公公的尖细的声音:“陛下驾到——”

    江黎缓步走入殿中,后方是苏清推着江白,何兰玥得到丫鬟传话后,江白也在旁边,夫妻俩对视一眼后,兵分两路。

    “这是发生了何事?倒是比保和殿还要热闹?”江黎视线平扫过殿内众人,众人慌忙行礼。

    陛下亲临,殿内气压一再低沉,何兰玥接过轮椅,复述事情经过,秦夫人垂首跪在一旁,心如死灰,大气不敢喘一下。

    殿内静默了几息,在场之人都放轻了呼吸,只见陛下缓缓敛起的笑,不怒自威,语气不明:“朕记得世子妃曾入宫作公主陪读?”

    苏清听罢,眉宇间聚拢起不常出现的阴沉之气,被最没教养的人责骂没有教养,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平南侯府早已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如今平南侯府大公子又与英国公府世子搅和在一起,明日早朝他定要好好参平南侯府一本。

    苏清对秦夫人冷言相向,反问道:“世子妃曾入宫与二公主三公主一同学习,秦夫人是意思是宫中教导礼仪的嬷嬷失职,是说皇后没有管教好后宫?”

    “纪将军一事尚且不说,陛下一向仁德,纪家过往功劳也不可磨灭,秦夫人仗着世子妃的爹娘不在,如此欺负功臣之后,是否心胸太过狭隘,平南侯府也太过傲慢无礼!”

    这么大一口锅扣下来,秦夫人倒吸一口凉气,事情怎么突然发展到如此地步,她顿觉头顶千斤石,几乎要压断自己的脊梁,叩首道:“臣妇不敢,陛下明鉴!”

    今日这么一闹,秦慕慕的名声坏了不说,陛下一怒之下波及到她母家的生意便不好了。

    她匍匐在地上,伸手去拽秦慕慕,攥着她女儿的衣袖,饶是再不情愿,此时也不得不低头:“臣妇与慕慕向世子妃与王妃赔罪,还请世子妃大人不记小人过,臣妇来日定挑些上好的礼亲自去王府赔罪。”

    何兰玥:“那倒不必了,不诚心的道歉礼,得来也是晦气,萱萱想要的,我这个当母亲的自是会给她寻来,不劳秦夫人费心。”

    脸面丢了,还得了这么一句,秦夫人窝了一肚子火,恨不得烧了这座宫殿,让看她笑话的人葬身火海。

    经此一闹,众人看得分明,世子妃不仅颇得世子喜爱,也深得王妃之心,无论纪府如何,世子妃她们都不能随意欺辱。一场闹剧结束,宴席也散得七七八八,江黎就这么晃荡了一圈,又回了保和殿,他本是要与李风阑许门亲事,不过李风阑称醉,告辞回了府邸,他也不再勉强。

    纪宁萱被簇拥着往外走去,尚还在怔愣中,亦步亦趋地被陆青汐牵着走,看了看前方走着的父亲母亲与干爹,眼眶有些泛红。

    “萱宝不要往心里去,那些人心黑,看什么都脏,你做的再好,她们还是对你挑三拣四,何必为不相干的人不开心呢?”陆青汐怕她被污言秽语脏了耳朵,劝解道。

    只可惜儿时她懂得的道理太浅,长大了才发现这根刺在萱宝心里扎这么深,成了困住她的枷锁,这也是纪宁萱格外在意规矩礼仪的原因。

    纪宁萱一颗心暖了又暖,嫣然一笑:“没有不开心,我是太开心了,能交到汐汐这么好的姑娘。”

    陆青汐扬眉,自豪道:“那是!”

    江思晗也笑着哄嫂嫂开心:“对啊嫂嫂,娘亲说了,因为那些坏人不开心,是我们的损失。”

    尤钰提前离开宴席,托王妃送妹妹回府,尤蓉蓉跟在旁边,听见两人的对话,撅着嘴将江思晗拉去一边,闷声道:“小晗,之前不是说好了,你要帮我,让砚珩哥哥喜欢我,这样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怎么还对她有说有笑的?”

    这还是她们幼时过家家的玩笑话。

    “可是……嫂嫂没做错什么呀,我们没什么理由一上来就对嫂嫂有敌意,而且蓉蓉,哥哥这个人吧,我还是了解的,哥哥对你是妹妹的喜欢,但对嫂嫂是另一种喜欢,大概就是母亲与父亲那样。”江思晗边思考边说,从哥哥愿意与嫂嫂同榻而眠来看,绝对错不了。

    江思晗伸出两个手掌,“还有啊,蓉蓉,哥哥离开这几年,你提起哥哥的次数屈指可数,喜欢不应该是时刻念着对方吗?”

    “……是这样吗?”

    好像还真是如此。

    尤蓉蓉干笑两声,幡然醒悟,“都怪那个秦慕慕一直挑衅我,说我与砚珩哥哥的情谊就是个笑话,粘的再紧也得不到砚珩哥哥的喜欢,不如一个武将之女。”

    想通之后,尤蓉蓉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怪自己受秦慕慕挑拨,弄得她与世子妃如仇敌一般。

    她气愤道:“当时气的我在洛云观偷偷给她扔了好几条姻缘祈愿带。”

    江思晗疑问:“你不是不喜秦慕慕吗,为什么还要替她扔?”

    “她不是在挑选夫婿吗,我替她多求几门。”

    当时小道士可说了,扔的多恐会招来孽缘,她扔了三四五六条呢。

    —

    出宫途中,何兰玥与江白在前方走着,她越想越气:“若是年轻的时候,我定要套个麻袋教训她一顿,自己品行不佳,还敢仗着萱萱没人撑腰,欺负卓姐姐的孩子,可恶至极。”

    江白安抚她,同王妃玩笑道:“现在也能,你去打,你夫君和你儿子都能给你兜底。”

    何兰玥:“那我回去可要挑个麻袋了,王爷可别觉得我莽撞,心狠手辣。”

    江白支起一只手臂在轮椅扶手上,柔声道:“怎么会,王妃在我眼里,可是天底下最好的娘子,再坏我也喜欢。”

    “胡说什么呢。”何兰玥嗔他一眼。

    王爷情话张口就来,也不顾及旁边的孩子,王妃倒是羞怯起来,轻轻拍了他一巴掌。

    纪宁萱在后方,看着这一幕,弯起了眼。

    “小萱可曾去过那座塔?”苏清指了指东南方向的一个塔,他仰头望了望拉下夜幕的天空,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刚好是一座高塔,此塔名为正心塔,是当年陛下与他还有纪明盛一同定下的名字。

    站在正心塔最高处,可俯瞰万家灯火,京城繁华之处,车水马龙,人生百态可尽收眼底。

    纪宁萱顺着苏清指的方向看过去,摇摇头:“不曾去过,苏伯伯问这个做甚?”

    苏清忆起当年,笑道:“此塔名为正心塔,当年,你父亲和你母亲就特别喜欢此处,还是他们定情之处,不过后来被我和陛下霸占了,也就成了我们三人常去的地方,小萱有时间也可与小珩去看看风景,看看你父亲护卫的家国百姓。”

    苏清慈爱地看着身旁的姑娘,若是她母亲还在,定不会让这孩子受如此委屈。

    “你父亲和母亲都很爱你,你父亲心里对你也是多有亏欠,如若他在,定会夸小萱成长的很好,你娘亲泉下有知定也是欣慰的,所以小萱莫要困于他人之言,丢了自己。”

    “今日的事,苏伯伯明日一定参那平南侯府一本,不会让小萱受了委屈。”

    “嗯,谢谢苏伯伯教诲。”纪宁萱语默片刻,回答的声音很小,她垂下眼,好在有风,不至于让自己落泪。

    她自认不是爱哭鼻子的姑娘,只是这几年间,家人的关心于自己而言已太遥远,如今一下涌来,让她有些不知所措,想要小心翼翼地珍藏起来,心中也不由有些酸涩。

    思及家人,她又想起二叔,听秦夫人所言,她那个二叔不知又做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还是打着王府的幌子,祖母去了洛云观,没人管教,二叔怕是要上天,她得回纪府一趟,正好去找一找那个狸猫玉雕。

    —

    城外。

    穿过一片隐蔽的密林,拨开荆棘丛,是一座村庄,只是这座村庄不在舆图之上,村内住的人也不是寻常百姓,而是被掳来受折磨的无辜百姓。

    激烈的打斗中,村庄内正燃着熊熊火光,贪婪地吞噬着黑夜中的寒气。

    尤钰持剑斩杀一名袭来的黑衣人,温热的血溅在手背上,他嫌弃地抽回剑,扯下黑衣人的面巾,扒开了他们的衣领,胸膛以及脖颈上的黑色纹路如树根盘绕。

    其余曙光卫查看后,也是如此。

    他蹙紧了眉,对江砚珩喊道:“这些人不是一般杀手,他们身上都有不明的黑色纹路,伤了他们根本不影响他们的行动,除非一刀毙命。”

    这厢,江砚珩正与领头人纠缠打斗,重伤他一掌后,正欲拿人,黑夜中,数柄飞刃刺来,江砚珩反手拿剑挡了回去,曙光卫上前护卫。

    江砚珩面容森冷,命弓箭手拉满弓,齐齐射出羽箭,黑袍人拎着受重伤的领头闪身后撤,消失在浓浓烟雾中。

    “来日方长,今日便当作铩羽楼与世子的见面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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