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着,地面也湿漉漉的,躲在云后的太阳也不知要害羞到几时,一点都不肯露面。

    魏锦戍提着一小屉糕点跟在赵乐宴身后,瞧着她四下张望,像只探路的小猫,光瞧着她的背影,都让人心动又生怜爱。

    他低头,看着脚下她的影子,他特意放缓脚步,让她的影子先行,不让她的影子在他的脚下。

    赵乐宴好不容易寻到一处稍偏的亭巷,瞧着这地上的细木枯枝,也知这里是连打扫的小厮都不常来的地儿。

    “魏锦……”赵乐宴回头,就瞧见魏锦戍微低着头,视线聚焦在地上,不知在找什么。

    “哎,魏锦戍。”赵乐宴喊他。

    闻声,魏锦戍抬头,就瞧见小猫化成人形,冲他招手。

    魏锦戍眉眼不自觉温柔,朝她走去。

    眼见魏锦戍离她近了,还没想停下的意思,赵乐宴忙出声:“停,就这样离我半丈远。”说完,赵乐宴又四处张望,生怕被路过的人瞧见了。

    “和我见面,需这么遮遮掩掩?”

    “和你见面当然需要遮掩了,你和我又不是……”话到嘴边,赵乐宴没继续说了。

    “又不是什么。”魏锦戍紧追着问,走近她。

    他的突然走近,风拂起她的发丝,她的心都乱了。

    魏锦戍,真的很危险,对凨国很危险,对整个缙姮城的百姓很危险,对她的家人也危险……

    “又不是,”赵乐宴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又不是不遮遮掩掩能见面的关系……”越往后,声细如蚊,说话的声音都被微风盖过了。

    “魏锦戍,”赵乐宴突然喊他的名字,想将话语权夺回来,“你,你尾随我到这里,是何居心。”说着,赵乐宴往后退了两步,刻意和他保持了距离。

    魏锦戍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他懂她心里的顾虑。

    “先放下对我的戒心,吃点糕点吧。”魏锦戍呈上糕点。

    赵乐宴一脸戒备,瞧着不像是这食铺的糕点:“我不吃。”

    “公主,都不问问我这儿的糕点哪儿来的吗?”

    “我为什么要知道?”

    “这是永娘子给的。”

    “永娘子?”永二娘子怎么会给他糕点?

    “所以,公主可以放下对我的戒心,先吃块糕点。”

    “永娘子为什么会给你糕点?”他与永二娘子几时这般熟络了?

    “永娘子捎我给你带样儿东西,”他从袖里拿出一袋银钱,银钱碰撞的声儿,听着还不少,魏锦戍开门见山,“这就是永娘子让我给你带的的。”

    “永娘子早早备好了给公主你的银钱,一直没等到你去簪铺,正巧我路过那儿,永娘子也识得我,就让我替你收下,让我将这银钱交给你。”

    赵乐宴见钱眼都亮了,忙伸手,却扑了空。

    魏锦戍仗着个高手长,将银钱举至他的头顶,故意逗她:“我帮你把银钱拿回来了,你都不说些什么?”

    赵乐宴蹦了半天,都够不着他的手,脸倒都涨得通红:“魏锦戍,银钱还我!”

    魏锦戍偷笑,这样有生气的人儿,他太久没瞧见了。

    “……不许再在这儿打闹了……你们这些皮娃子儿……”

    圆拱亭外亮出一嗓子,惊得赵乐宴忙噤声:谁来了?

    赵乐宴迎上魏锦戍的目光,还没来得及开口,魏锦戍就牵着她的手,躲进了一旁的假山。

    赵乐宴刚想开口,魏锦戍就捂住了她的嘴巴:“嘘,有人来了。”说完,魏锦戍侧身,听着外面的动静。

    外头,一老妪拖行着比她还大的大扫帚缓缓过来,瞧见这地上的细木枯枝,骂骂咧咧,嘴就没停下:“这些小皮娃儿,皮又松了,让他们不要在这丢枯枝玩,愣是不听,欺负我一个老太耳背听不见他们胡闹啊……下次让撞见了,非得将他们的屁股打开花……”

    听完,魏锦戍笑,故意凑到公主耳边,轻声道:“看来,公主找的这地方也不怎么隐蔽啊。”

    赵乐宴抿唇不语,下意识掰开他的手,想要出去,被魏锦戍拦下。

    “若是让人发现我和公主在这里,恐怕会让人嚼舌根。”

    “我不怕,你怕了?”

    “我是担心公主,公主偷偷出宫见永娘子,为的就是不被人发现,可公主现在这时出去,那就功亏一篑了。”

    被戳穿了心思,赵乐宴表情有些不自然,偏头瞧见了他手中的银钱,忙抢了过来。

    “我出宫,是为了拿我的银钱,”她给永二娘子备了许多上新售卖的新簪子,这些银钱本就是她应得的,她出新簪子,永二娘子出钱,是先前就说好的,“再说了,我哪有偷偷,我要是偷偷的话,你怎么就那么巧见着我了?还那么巧去了永娘子的簪铺?”

    他说的巧遇,她可一丁点儿都不信,世上哪有那么多碰巧的事儿。

    魏锦戍没驳辩,因为他确实不是正巧路过永娘子的簪铺,他是特意去永娘子的簪铺前等她的,他想见她。

    赵乐宴看着手里沉甸甸的一袋银钱,嘀咕:“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她就这么简单将银钱给了你,不怕你私自吞了啊……”

    “公主,这地儿小,我耳朵也不坏。”所以,哪怕公主说得再小声,他也听得清楚。

    “上回我与公主同行,永娘子记得我,所以才放心将这银钱给我。”

    “那也太放心了吧。”赵乐宴喃喃。

    “公主可放心,我手脚干净,绝对不会对公主的银钱起贪恋。”

    赵乐宴一脸不信,她虽常居宫中,吃穿用度的银钱无需她操心,但也知道银钱在吃住用行中有多重要。

    世上哪有人不爱银钱啊,要真有这样的人,那也是不缺银钱的人。

    “我知道公主是不想让人发现你与永娘子簪铺的交易。”

    赵乐宴心虚,眼睛眨巴:“魏锦戍,你真以为你是我肚里的蛔虫啊,什么都知道?不过,你有一点说的在理,我确实不想太多人知道这个秘密,包括你。”

    “你是意外,魏锦戍。”他知道她做簪卖簪的秘密,是个意外。

    “我很荣幸成为公主的这个意外。”魏锦戍满眼温柔,让人都要掉进他的温柔乡里。

    “什么意外,我才不要你这个意外。”说完,赵乐宴慌乱跑出去,出去才发现那名老妪不知何时离开了。

    “魏锦戍,我告……”赵乐宴转身,没说完的话被突然出现的他挡了回去,他如一堵墙筑在她面前。

    “魏锦戍,别离我这么近。”说着,赵乐宴往后退一步,魏锦戍就往前一步,她和他好似在玩一种我退你进的游戏。

    赵乐宴抬眼,正对上他炙热的目光,这时,云后的太阳像是按捺不住激动的心,缓缓探出了脑袋。

    随着太阳慢慢从乌云的怀抱挣了出来,赵乐宴也不由眯起眼,就近跑到亭下躲太阳,她目前还是不太能适应太阳,总觉得太阳晒在身上,刺得疼。

    “我,我怕晒黑。”赵乐宴心虚,生怕被他发现她另外的秘密。

    魏锦戍眼里流露出一丝心疼,但很快就将心疼藏了起来,开口:“在这等我。”说完,将手里的糕点交给她。

    “你去哪儿?”看着魏锦戍的背影,赵乐宴突然着急了。

    “在这等我。”魏锦戍回头。

    “哎,魏锦戍,魏锦……”赵乐宴喊着他的名字,很快,他就拐进了廊亭,寻不着他的半丝身影。

    风起,鸟鸣,赵乐宴就这么抱着糕点,乖巧地在亭下等着。

    她抬头轻拨了拨被风吹乱的发丝,暗暗道:我是不想被太阳晒到,才不是听他的话在这儿等他呢。

    赵乐宴等得焦急,明明知道没过多少时辰,但等待人的滋味确不好受,她在亭里踱来踱去,葱白手指被捏得通红。

    现在还未见到魏锦戍的影子,他怕是在捉弄她呢,她还在原地等待,显得她很呆。

    这么想着,赵乐宴一咬牙一狠心,闭着眼冲了出去,准备和太阳来个鱼死网破,还没跑两步,直直撞进了一温暖的怀抱里,鼻间充斥着满是阳光的味道,那是一种很让人安心的味道。

    她现在虽不能晒太阳,但她能闻到太阳的味道,心里就很开心。

    她抬眼,就看见一把伞撑在他们头顶上,将他们包住了。

    “不是说了,让你在这等我吗?公主。”

    赵乐宴被他这么盯着,有些失了神,很快,恢复冷静:“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魏锦戍不动声色将伞往她那头倾:“公主在这里等我,我肯定会回来。”

    “谁等你啊,”赵乐宴想了想,从魏锦戍手里拿过伞,她才不要和自己过不去呢,“这伞不衬你,我替你拿着。”

    赵乐宴走了几步,才发现魏锦戍没跟过来,她转过身:“魏锦戍,你不过来做什么?我们已经出来很久了,得快点回去。”

    还不知道轻姿和涟漪有没有找她呢。

    魏锦戍脸上的笑意藏不住,跟上她的步子,他愿意一直追随着她的脚步……

    赵乐宴抱着伞和糕点刚上二楼包间,远远就听见轻姿的嗓音了,她着急跑过去,就发现轻姿正揪着一人的头发扭作一团,涟漪在一旁拉都拉不住。

    万涟漪一瞧见赵乐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忙出声:“快来,轻姿她……”

    顾轻姿忙里抬头:“宴儿!快来帮我一起教训许闻顷这个纨绔!”

    许闻顷觉得头皮被扯得生疼,双手防御,但丝毫没想还手:“顾轻姿,明明是你欺负我这个良家妇男!”许闻顷大喊,倏地瞧见了魏锦戍,“哎,魏锦戍!快来救我!”

    来食铺的客人看热闹似的围过来,小二见状,忙赔笑处理。

    见魏锦戍不为所动地站在原地,许闻顷气的都要翻白眼了:“魏锦戍,你个冷血动物。”

    “许闻顷,你还有力气说话啊,让你笑我,今天我非叫你好看。”

    “顾轻姿,你能不能讲讲道理啊,明明是你先放我鸽子,现在倒成你有理了?”许闻顷嘴不饶人。

    云多在一旁干着急,轻姿小姐她们都是姑娘家,他这也没法帮公子啊。

    “顾轻姿,你还是不是女的啊,这么大劲儿!”

    “许闻顷,你再说,再说……”

    “嘶,痛痛痛,你轻点,我头发没了,你负责啊……”

    “我负责,我负什么责……”两人僵持不下。

    “轻姿,你先松手,他头发都要被你揪掉了,”赵乐宴跑过去拉她的手,这里人多眼杂的,要是被嘴碎的人传来传去,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听话。”

    见状,万涟漪也附声:“嗯,轻姿,宴儿说得对,我们听宴儿的吧。”若是真闹大了动静,对谁都不好。

    顾轻姿听进去了:“好,就听宴儿和涟漪的,”说着,缓缓松开手,“今儿个就饶他一命。”

    许闻顷得到喘息一口的机会,立刻捂着脑袋起身,痛得龇牙:“顾轻姿,你前世是头牛吧,力气这么大。”

    云多忙察看:“公子,你头皮都红了。”

    闻言,许闻顷立刻虚弱:“哎呦,完了完了,我觉得我头痛,身体也不舒服,我本来身体就不好,要是我爹娘瞧见了,肯定伤心,”偷偷看了眼顾轻姿,继续说,“我还没娶亲呢,还没子嗣,要是我真有个什么,我怎么对不起我爹我娘……”

    “许闻顷,你喊个什么劲儿,大不了,我娶你。”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惊了,一时间,鸦雀无声。

    赵乐宴惊讶地瞪大眼睛,原来轻姿这么生猛啊,以前,她和顾轻姿还有万涟漪没什么交集,对他们的事知道的也不多,只是听提起过,许府与顾府结亲了,那时,她也没想到,这两个人是这样的冤家啊。

    她突然觉得,她这重活一次,知道的事也不比其他人多,不过是比人多活了一年,多知道一年的事儿……

    “顾,顾轻姿,你胡说什么呢。”许闻顷说话将赵乐宴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胡说?我顾轻姿说话,一言九鼎,在场的人都可以作证。”

    顾轻姿环顾一周,最后目光落在一旁不说话的魏锦戍身上:“魏?魏家的公子!叫什么来着。”说着,看向万涟漪。

    “魏锦戍。”万涟漪回。

    “哦,魏锦戍!”顾轻姿想起来了,借着醉意大胆开口,“就是在赏花宴一直盯着宴儿看的魏家郎君!”

    万涟漪慌忙捂上轻姿的嘴巴,生怕她再多说错多,宴儿虽与她们姐妹相称,也很随和,但宴儿是公主的身份,是改变不了的。

    人后,她们可称她为宴儿,人前,她们还得称她公主。

    公主的事,不是她们可以随意而侃的,不论是不是无心的。

    许闻顷八卦的眼神藏不住,暂时忘记了自己身上的痛,怪不得呢,他就说魏锦戍怎么一直跟着公主,原来是对公主另有所图啊,看来魏锦戍和公主的传闻……

    赵乐宴回头,就发现魏锦戍一直在看着她。

    她知道他有所图,也知道他图的什么,可她真正看不清的是,他所图的那些东西里,有没有他一丝的真心……

    桂花树,桂花帕子,姜汤,姜饼木簪子,还有这把伞……这些里面,有没有他露出的一点真心……还是都是有所图的心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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