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也是慕西月初到洛水郡的第二日,想着出门撞撞运气,不知不觉便行至洛水郡的东街。

    街巷间人头攒动,吆喝叫卖的,奔跑嬉戏的,斗鸡走马的,好不热闹。

    她一路走街穿巷,阳光倾洒在她脸上,暖洋洋的,将那点凝结在她眉宇间的凝重也渐渐蒸发至消散了。

    越过一片繁华与喧嚷,道路逐渐畅通,周边已趋向宁静。

    展目望去,东市的尽头,左侧是一丛低矮的小土屋,右侧是一间残破道观,道观的半边房梁已经倾塌,一个衣衫破旧的流浪儿正背倚门框,歪着脑袋在道观门口晒太阳,那乱糟糟的长发几乎盖住了半张脸。

    她扫了那流浪儿一眼,不甚在意,继续前行。

    突然,她眸光一聚,脚步停住——她感受到了!就在前方,在那从低矮的小屋之间,那昨夜那黑衣女子的气息!

    下一瞬,她起身飞去,眨眼便至目的地,她停在了半空,铺展神识定位女子的所在,抓住佩剑的手亦不自觉地握紧。

    “又是你!”

    一道怒声响起,黑影腾上屋顶。

    “对,是我!昨夜让你侥幸逃了,你觉得今日还有这样的运气么?”慕西月冷声道,手中的玄烛宝剑在日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那就看招!”

    话音未落,黑衣女子甩手化出“化烟爪”,如疾风般扑去。

    慕西月早就防备,提剑格挡。

    利爪如电,剑影如风,一时间,黑白两道身影在空中斗得不可开交,直搅得这一方天地风云巨变,明暗不定。

    底下行人惊得四散,沿路住户纷纷紧闭门窗,大气不敢乱出。

    不多时,两道身影一前一后从半空飞下。那黑衣女子嘴角挂着鲜血只顾脱身,身后的慕西月紧追不舍,眼看不过几丈之遥,慕西月运气将剑柄一推,玄烛破开长空向女子后背射去。

    可就在玄烛即将贴近女子的刹那,慕西月双眸一震,又急急调转全部灵力将玄烛召回!

    因为,那黑衣女子竟抓起那道观门口的流浪儿并将其挡在了自己的前面!

    调动全部灵力推出的剑,要收回岂是那么容易的,剑势的强行逆转让她腹中一痛,猛地后退几步,最终玄烛才“嗖”的一声回到她手中,她憋着一口气,黛眉蹙起。

    “你过来一步,我就杀了他!”黑衣女子目放冷光,右手瞬间掐上了那流浪儿的脖子,苍白指节透着森森寒意。

    慕西月怒急,白皙面庞涨得发红,却也无可奈何——那个倒霉的流浪儿正一脸苦相地看着自己。

    慕西月这才正式看了他一眼——约莫二十左右的样子,虽是流浪儿,倒是身高腿长的,穿着一身黑灰色的破旧衣衫,头发又长又乱,还多,脸也灰扑扑的,唯有那双眸子却意外的澄澈明亮,像那暗夜中的皓亮星辰。

    她无声地沉下口气,重新望向那黑衣女子:“我不过去,你放了他。”

    黑衣女子嘴角上扬,露出胜利者的得意,在慕西月的注视中,一寸一寸地移走了那掐在流浪儿脖颈上的手指。

    慕西月暗暗松了口气。这期间,那流浪儿则是连气都不敢大喘一下,显得很是紧张。

    “小心!”

    惊呼再起,便见朝黑衣女子方向奔去。

    原来,就在刚才,那黑衣女子在推出流浪儿的下一瞬,突然发狠,朝那流浪儿后背猛然一击!

    这魔头果然狠诈!

    然而,慕西月没有察觉到的是,在那黑衣女子向流浪儿袭击的同时,原本还一脸怯弱的流浪儿,眉眼一冷,掌心腾起一团淡青色灵光,正欲礼尚往来送与那黑衣女子,却在听到慕西月发声的霎那,愣了一愣,终究是五指一收,将掌心那点灵光悄无声息收了个干净。

    眼下,慕西月已挡在了流浪儿身前,而那流浪儿已被她一把扯到身后,黑衣女子的那一击自然落在了慕西月的身上。她不及拆招,只能硬抗。

    黑衣女子一击得手后,蔑笑一声离去。慕西月却身形一颤,嘴角处泌出一道鲜红血线。

    流浪儿看着那挡在他身前的背影,那一颤,就好似撞在了他的心上,颇不是滋味。他呆愣半晌,眸光一暗再暗。

    慕西月咬着牙关,重新站定,抬手拭去嘴角的血迹,又垂下手来,缩回那宽大袖中,转身朝那流浪儿走去。

    “你没事吧?”她淡声问。

    流浪儿的眼里神色变换,她背对着他擦拭嘴角的动作没有逃脱他的视线,何况她的嘴角还残留着一些浅红,很浅,很浅,可却很扎眼,一时间,他心中情绪难言。

    但他很快便换上一张笑脸,见礼道:“我没事,多谢仙子救我小命。”

    流浪儿的声音淡雅而温润,好似那晓风拂林,倒是好听,慕西月不禁抬眸看了他一眼,流浪儿脸上的笑容便跟着又灿烂了几分。

    她纠正道:“我不是什么仙子。”

    看着他那没心没肺的笑颜欲言又止,最后吐出一句:“没事就好。”说罢抬腿就走。

    “恩人!”流浪儿追了上来,小心地问:“你的伤?”

    “无碍。”慕西月淡淡道,自顾自往前。

    流浪儿一愣,自言自语般嘟囔了声“好吧”,依旧跟着她往前走。

    慕西月不解,停了下来,问:“你跟着我干什么?”

    “那个,恩人,救命之恩我还没报答呢。”

    “不用。”她继续往前走。

    “那怎么行!”

    慕西月有些烦了,本来就中了一掌,还遇上这么一个烦人的尾巴,气结于心,不由加重了语气:“我说了不用就是不用,你回吧。”

    岂知这流浪儿不只是烦人的尾巴,竟似块狗皮膏药不好打发,坚持说救命之恩大于天,岂能不报!

    慕西月没法了,憋着一口气转过身,双手抱胸,问:“你想怎么报呢?”

    流浪儿喜笑颜开:“愿追随恩人,侍奉左右,当牛做马!”

    慕西月的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末了,收回目光,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流浪儿感觉受到了侮辱,大喊:“什么意思?啊?你不会把我当要饭的吧?”

    难道不是么?慕西月没有理他。

    “喂,我不是要饭的!”

    “我很有用的哦。”

    “洛水郡东西两街都是我的地盘!你真的不再考虑下?”

    “我要求不多,管吃管住,给我添两套衣衫就行。”

    慕西月给气乐了,竟是这样的报恩!她还当他是个知恩图报的小乞丐,哪想只是个想要骗吃骗喝的真无赖。她耸了耸肩,决意再不理会身后的无赖。

    却听那无赖突然喊道:“安平侯府的案子,或许我能帮到你。”

    慕西月身形一滞,随即自嘲地轻笑一声,竟差点就被他唬住。多扯无益,她飞身一跃,朝那丛小屋飞去。

    而那流浪儿立在原地,望着那白色丽影消失的方向,伫立良久。

    “有人吗?”慕西月扣了扣眼前的灰色木门。

    方才那黑衣女子就是在这一排屋顶的上方现身,这一块一共也就五六户人家。前面几户,她已逐一询问完毕,基本可以确认与那黑衣女子无关,那么仅剩的可能便是这边角的最后一户了。

    青天白日的,这户人家却门窗紧闭,她敲了半天也没人回应,可这屋里分明有人的气息。

    她吸了口气,叩门的力道加重,下达最后通牒:“没人开,我便自己开了!”

    这时,屋内方现脚步声,很快,“嘎吱”一声,房门被从里面打开。

    走出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头发半白,一脸愁苦的样子。想是不愿真的被人破门而入,才决定自行打开的。

    老妇人倒是没有发脾气,将慕西月请了进去。

    “婆婆,刚才可有一个穿黑衣服的女子来过?”慕西月开门见山地问道。

    老妇人摇头。

    “您一个人住?”

    老妇人点头。

    慕西月又问了家庭情况,了解到其丈夫、儿子先后离世多年,现一个人独居,用她自己的话说,便是只等地下团聚。

    慕西月又问:“您知道西街的侯府吗?”

    听到“侯府”二字的时候,老妇人的眼中明显闪过一丝异色,却又瞬间掩盖:“知道。”

    这回,倒是主动开口:“侯府被灭门的事传遍了整个洛水,老婆子也听过一些。”

    慕西月盯着她的脸,问:“那您知道是谁杀的他们吗?”

    老妇人神色一慌,又强自镇定,仍旧摇摇头:“姑娘说笑了,我一个穷苦的孤寡老婆子,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刚刚说的那黑衣女子,极有可能就是杀害侯府一门的凶手,她刚刚就出现在你们这一片,婆婆,您当真没见过她?”

    老妇人憋着个脸,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慕西月黛眉蹙起,压下不悦,问道:“婆婆,您可是有什么苦衷?”

    老妇人语气变得不善:“我没什么苦衷,也没见过你说的女子,你走吧!”

    慕西月心头又旺了几分,暗呼一气,声音冷了下来:“婆婆,我希望您能做出正确的选择,不要助纣为虐,想想侯府的上百条人命!我改日再来拜访。”

    碰了一鼻子灰,慕西月退了出去。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队便衣护卫便出现在那丛小屋的周围。

    老妇人的身份也已查明——苏氏,已故安平侯赵谦的乳娘,三年前离开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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