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衍沉默注视杨一寻许久，“你别忘了你本来的身份。”
“没忘啊。”杨一寻把嘴里的糖咬的‘咔滋咔滋’响，“你好不容易得来的升官机会，丢了怪可惜，反正你早晚是要杀了我的，那我不如自觉一点，帮你一把，说不定还能让裴将军念念不忘。”
“说得好听。”裴衍上前两步，垂眸看着杨一寻，“你在茶园闹出那么大动静，现在想想，那日你在我旁边站了那么久，是早就看出来了此事不好收场，心里正想着要怎么寻个由头杀人示众立威风呢，他就送上门了，你就是等着我被盯上，然后出来帮我一把，也好让我不能心安理得的卖你人情。”
“我闹得那么大，不就已经立了威风，还平白无故杀人做甚，再说谁能想到会有人盯上裴将军啊。”杨一寻上下扫视裴衍，说；“何况我都欠裴将军这么多人情了，不得还一个。”
裴衍忽略了杨一寻大量自己的目光，就这么静静盯着她，显得意味深长。
“我替你挡的那一刀，还真让你念念不忘了。”杨一寻看着裴衍，先是恍然大悟，接着故作无奈地摇摇头，“这可怎么好。”
“当时要是没人出来闹事，就是我带兵砍树，要是有人出来闹事，就是我带兵镇压，横竖都是我顶在前面。”裴衍弯腰审视杨一寻，“你只是没想到他会动刀。”
“当时那种情况，我还能想那么多。”杨一寻又把另一块糖放进嘴里，“太看得起我了。”
“他若是抢了我的刀，你帮我护住，当还我个人情。但他还有一把刀。”裴衍逐渐逼近，“你是个会随机应变的，为了帮我而受伤，那这人情就大了。”
“嗯？”杨一寻偏过头，言辞间带着笑意，“这个逻辑可行不通哦，我平时还是挺惜命的，看见舞刀弄枪人都傻了，还怎么算计人。”
“所以才奇怪。”裴衍后看着杨一寻退两步站直，一字一句道：“你既然怕死，为什么上前。”
杨一寻看着裴衍，视线交汇，周围仿佛都安静了，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杨一寻舌尖顶着糖块在嘴里‘当当’响，她看着裴衍犀利的目光，眯起眼睛，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我怕你受伤啊。”
裴衍眼神一滞，神色露出一丝不解，眼神迟疑地落在杨一寻身上，“你觉得我会受伤？”
“每个可能符合我做事行为的逻辑，都不成立。可我说了最成立的，你又不信。”
“你说的，是最不成立的。”裴衍眸色一沉，“少跟我抽科打诨。”
杨一寻忽然咳了几声，喘着气说：“我还是个病人呢，这么逼问救命恩人可不合适。”
“救命恩人。”裴衍声音发紧，“你可真会给自己按身份。”
又提到了身份，裴衍不知道是在提醒自己，还是在提醒杨一寻。
杨一寻其实也大惑不解，为什么事情总是隐隐约约不受控制。
天色已黑，屋里那点炭光已经烧完，云意在屋外敲了两下门，“杨公公、裴将军，天黑了，奴婢进来点个烛台。”
在云意推门进来前，裴衍后退到一旁，与杨一寻拉开距离，杨一寻见状拉了拉被子，垂头埋在被子里闷声笑。
笑够了，杨一寻才缓慢抬头说：“裴将军这是又想到了什么可能，怎么还避我如蛇蝎了。”
杨一寻在被子里闷得脸色通红，眼尾勾着笑意，竟显出几分病态的绮靡。
裴衍看着杨一寻，有一瞬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凛声丢下一句话，“下次见到我，想杀谁不妨直说。”
杨一寻笑了笑，她就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她挡那一刀却有自己的算计，裴衍说的对，但又不完全对，她虽然想让裴衍欠他一个人情，可裴衍却忽略了周围还有那么多人在。
那么多人，到时候议论起来，话到了别人耳朵里，就不一定是什么意思了，但一定是把他俩绑在一条绳上。
可能也不是忽略，裴衍压根儿就没在意其他人，他想到了，但他不在意。
杨一寻脸上闪过一抹笑，更好办了。
裴衍走后，云意端着白粥过来，杨一寻这会吃完糖，嘴里正甜腻，她端起粥一口接一口地吃，吃完了才说，“帮我看看吴云起在哪。”
这两日杨一寻一直躺在床上，几乎没怎么下地，闲着没事也说摆弄那些贴片，临安的事务不知都被谁拦下，也没来找过她，那些来探望她的人她也就让云意全都打发回去了，一是她确是有些累了，借着机会休息一下，二是她想再等等。
云意带回消息说，吴云起被关在大牢里，刘朗差人送过一些吃食被褥，只有卫士南去牢里见过吴云起，听说两人发生了争执。
“你多出去转一转，别人问起，就说我心情不好，你也不知到哪里惹我不快。”
云意看着杨一寻，明白其中的关窍，点了点头。
这些天杨一寻一直在观察云意，云意是个聪明人，性格坚贞有魄力，办事也很得力，但她性格过于依附，审视度势可以学，但优柔寡断还是没改掉，若是不经历点什么，怕是一直难改掉，杨一寻抿了抿唇，眼里闪过一丝戾气。
虽然杨一寻一直静养，但本来身体就差，一直被病气围绕，没养好就雪上加霜，再加上这几日清醒时又过度思虑，一喝了药就开始昏昏沉沉一直睡。
“公公、公公，卫士南来了。”云意轻轻推了推昏睡的杨一寻，将她小声叫醒。
“让他进来……让他先等一下再进来。”杨一寻虽然一直昏昏沉沉，但她向来睡眠浅，听到云意声音便已经清醒大半。
临安入春便阴雨不定，今早响了几声春雷之后，便一直扯着丝丝细雨。
杨一寻有些不禁冻，屋里炭火一直烧的旺，这会儿却让云意先灭了，等一盏茶再请卫士南进来。
卫士南进来时，杨一寻披着外衣，般散着头发坐在桌旁，双眼盯着卫士南，露出一丝浅笑，“卫大人快请坐。”
杨一寻说：“卫大人今日怎么得空来看我。”
卫士南进门前眼神扫视了一周，把这屋子看了个大概，又暗暗观察眼前之人，这几日杨一寻消瘦不少，身材更加硕长纤细，给人一种病态的疲惫感，披在身上的外袍显得也他愈加单薄。
“杨公公这伤的重，卫某一直放心不下想来探望，可前几日听说公公病的太重无法见人。”卫士南语气带着自责，“等公公身体好些了，卫某却分身乏术了，这一拖就拖到了今日。”
杨一寻摇摇头，抬手招呼云意过来倒茶，因动作幅度过大，那宽大的衣袖滑落到手肘，露出一截尺骨突出的手腕，苍白的皮肤下，隐约可以看见青色的纹路，那上面系着一根红绳。
卫士南视线从上面滑过，却没太注意，这时云意端着茶水过来，倒茶时不经意间也露出节相似的红绳。
云意从看到卫士南的那刻起，就有些举止失措，心中更是恨恨难休，但因这些天跟杨一寻的接触，已经能被她很好的掩饰下来，
“这是我特意让云意后山茶园买的新茶，卫大人快尝尝。”
杨一寻悠悠地端起茶，“我这伤也是赶得巧，在这个关头伤了，倒是辛苦卫大人了。”
卫士南眼神微睁，有些阴沉地看着云意的背影。
“卫大人？”杨一寻轻唤一声。
“不辛苦。”卫士南神色一压，看向杨一寻，“要不是杨公公信任卫某，卫某也不能得此重任，替临安分担事物。”
“卫大人不必谢我。”杨一寻说：“实在是吴云起他太过冥顽不灵，不过这也是个好机会。”
看杨一寻神色不悦，话里话外却带着对卫士南的拉拢，卫士南见杨一寻对吴云起意见颇多，便试探着说：“吴大人也是为了临安，我那日去见他，他还担心杨公公你这样做，会让叛民越剿越多。”
杨一寻放下茶盏，“他现在应该多操心自己。”
卫士南眼神变得幽深狡黠，见状心中算计，“吴大人是怕折兵损将，叛民没剿到，再有人受伤。”
听着卫士南的话，杨一寻冷笑一声，“想要荡平叛民，敉平临安，就这一个办法，那就是擒贼擒王抓了示众，要是他吴云起有更好的办法，我今日也不会因为受伤坐在这。”
“卫某也不知，吴大人为何对杨公公的做法有如此之深的成见，或许是他太受百姓拥护了。”卫士南寥寥几语，就把责任推到了吴云起身上。
杨一寻静默地看着卫士南，嘴角勾起淡淡的嘲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说到底不过是在一众章服之侣介胄之臣里被拥举出来的，也只记着那套‘食禄者不与下民争利’【1】的做法。”
“你去跟他说。”杨一寻神色透着几分不屑，“他有好生之德，但这是吃人的行当，他要是想出来，最好能有一个令我满意的奏对。”
“没忘啊。”杨一寻把嘴里的糖咬的‘咔滋咔滋’响，“你好不容易得来的升官机会，丢了怪可惜，反正你早晚是要杀了我的，那我不如自觉一点，帮你一把，说不定还能让裴将军念念不忘。”
“说得好听。”裴衍上前两步，垂眸看着杨一寻，“你在茶园闹出那么大动静，现在想想，那日你在我旁边站了那么久，是早就看出来了此事不好收场，心里正想着要怎么寻个由头杀人示众立威风呢，他就送上门了，你就是等着我被盯上，然后出来帮我一把，也好让我不能心安理得的卖你人情。”
“我闹得那么大，不就已经立了威风，还平白无故杀人做甚，再说谁能想到会有人盯上裴将军啊。”杨一寻上下扫视裴衍，说；“何况我都欠裴将军这么多人情了，不得还一个。”
裴衍忽略了杨一寻大量自己的目光，就这么静静盯着她，显得意味深长。
“我替你挡的那一刀，还真让你念念不忘了。”杨一寻看着裴衍，先是恍然大悟，接着故作无奈地摇摇头，“这可怎么好。”
“当时要是没人出来闹事，就是我带兵砍树，要是有人出来闹事，就是我带兵镇压，横竖都是我顶在前面。”裴衍弯腰审视杨一寻，“你只是没想到他会动刀。”
“当时那种情况，我还能想那么多。”杨一寻又把另一块糖放进嘴里，“太看得起我了。”
“他若是抢了我的刀，你帮我护住，当还我个人情。但他还有一把刀。”裴衍逐渐逼近，“你是个会随机应变的，为了帮我而受伤，那这人情就大了。”
“嗯？”杨一寻偏过头，言辞间带着笑意，“这个逻辑可行不通哦，我平时还是挺惜命的，看见舞刀弄枪人都傻了，还怎么算计人。”
“所以才奇怪。”裴衍后看着杨一寻退两步站直，一字一句道：“你既然怕死，为什么上前。”
杨一寻看着裴衍，视线交汇，周围仿佛都安静了，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杨一寻舌尖顶着糖块在嘴里‘当当’响，她看着裴衍犀利的目光，眯起眼睛，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我怕你受伤啊。”
裴衍眼神一滞，神色露出一丝不解，眼神迟疑地落在杨一寻身上，“你觉得我会受伤？”
“每个可能符合我做事行为的逻辑，都不成立。可我说了最成立的，你又不信。”
“你说的，是最不成立的。”裴衍眸色一沉，“少跟我抽科打诨。”
杨一寻忽然咳了几声，喘着气说：“我还是个病人呢，这么逼问救命恩人可不合适。”
“救命恩人。”裴衍声音发紧，“你可真会给自己按身份。”
又提到了身份，裴衍不知道是在提醒自己，还是在提醒杨一寻。
杨一寻其实也大惑不解，为什么事情总是隐隐约约不受控制。
天色已黑，屋里那点炭光已经烧完，云意在屋外敲了两下门，“杨公公、裴将军，天黑了，奴婢进来点个烛台。”
在云意推门进来前，裴衍后退到一旁，与杨一寻拉开距离，杨一寻见状拉了拉被子，垂头埋在被子里闷声笑。
笑够了，杨一寻才缓慢抬头说：“裴将军这是又想到了什么可能，怎么还避我如蛇蝎了。”
杨一寻在被子里闷得脸色通红，眼尾勾着笑意，竟显出几分病态的绮靡。
裴衍看着杨一寻，有一瞬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凛声丢下一句话，“下次见到我，想杀谁不妨直说。”
杨一寻笑了笑，她就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她挡那一刀却有自己的算计，裴衍说的对，但又不完全对，她虽然想让裴衍欠他一个人情，可裴衍却忽略了周围还有那么多人在。
那么多人，到时候议论起来，话到了别人耳朵里，就不一定是什么意思了，但一定是把他俩绑在一条绳上。
可能也不是忽略，裴衍压根儿就没在意其他人，他想到了，但他不在意。
杨一寻脸上闪过一抹笑，更好办了。
裴衍走后，云意端着白粥过来，杨一寻这会吃完糖，嘴里正甜腻，她端起粥一口接一口地吃，吃完了才说，“帮我看看吴云起在哪。”
这两日杨一寻一直躺在床上，几乎没怎么下地，闲着没事也说摆弄那些贴片，临安的事务不知都被谁拦下，也没来找过她，那些来探望她的人她也就让云意全都打发回去了，一是她确是有些累了，借着机会休息一下，二是她想再等等。
云意带回消息说，吴云起被关在大牢里，刘朗差人送过一些吃食被褥，只有卫士南去牢里见过吴云起，听说两人发生了争执。
“你多出去转一转，别人问起，就说我心情不好，你也不知到哪里惹我不快。”
云意看着杨一寻，明白其中的关窍，点了点头。
这些天杨一寻一直在观察云意，云意是个聪明人，性格坚贞有魄力，办事也很得力，但她性格过于依附，审视度势可以学，但优柔寡断还是没改掉，若是不经历点什么，怕是一直难改掉，杨一寻抿了抿唇，眼里闪过一丝戾气。
虽然杨一寻一直静养，但本来身体就差，一直被病气围绕，没养好就雪上加霜，再加上这几日清醒时又过度思虑，一喝了药就开始昏昏沉沉一直睡。
“公公、公公，卫士南来了。”云意轻轻推了推昏睡的杨一寻，将她小声叫醒。
“让他进来……让他先等一下再进来。”杨一寻虽然一直昏昏沉沉，但她向来睡眠浅，听到云意声音便已经清醒大半。
临安入春便阴雨不定，今早响了几声春雷之后，便一直扯着丝丝细雨。
杨一寻有些不禁冻，屋里炭火一直烧的旺，这会儿却让云意先灭了，等一盏茶再请卫士南进来。
卫士南进来时，杨一寻披着外衣，般散着头发坐在桌旁，双眼盯着卫士南，露出一丝浅笑，“卫大人快请坐。”
杨一寻说：“卫大人今日怎么得空来看我。”
卫士南进门前眼神扫视了一周，把这屋子看了个大概，又暗暗观察眼前之人，这几日杨一寻消瘦不少，身材更加硕长纤细，给人一种病态的疲惫感，披在身上的外袍显得也他愈加单薄。
“杨公公这伤的重，卫某一直放心不下想来探望，可前几日听说公公病的太重无法见人。”卫士南语气带着自责，“等公公身体好些了，卫某却分身乏术了，这一拖就拖到了今日。”
杨一寻摇摇头，抬手招呼云意过来倒茶，因动作幅度过大，那宽大的衣袖滑落到手肘，露出一截尺骨突出的手腕，苍白的皮肤下，隐约可以看见青色的纹路，那上面系着一根红绳。
卫士南视线从上面滑过，却没太注意，这时云意端着茶水过来，倒茶时不经意间也露出节相似的红绳。
云意从看到卫士南的那刻起，就有些举止失措，心中更是恨恨难休，但因这些天跟杨一寻的接触，已经能被她很好的掩饰下来，
“这是我特意让云意后山茶园买的新茶，卫大人快尝尝。”
杨一寻悠悠地端起茶，“我这伤也是赶得巧，在这个关头伤了，倒是辛苦卫大人了。”
卫士南眼神微睁，有些阴沉地看着云意的背影。
“卫大人？”杨一寻轻唤一声。
“不辛苦。”卫士南神色一压，看向杨一寻，“要不是杨公公信任卫某，卫某也不能得此重任，替临安分担事物。”
“卫大人不必谢我。”杨一寻说：“实在是吴云起他太过冥顽不灵，不过这也是个好机会。”
看杨一寻神色不悦，话里话外却带着对卫士南的拉拢，卫士南见杨一寻对吴云起意见颇多，便试探着说：“吴大人也是为了临安，我那日去见他，他还担心杨公公你这样做，会让叛民越剿越多。”
杨一寻放下茶盏，“他现在应该多操心自己。”
卫士南眼神变得幽深狡黠，见状心中算计，“吴大人是怕折兵损将，叛民没剿到，再有人受伤。”
听着卫士南的话，杨一寻冷笑一声，“想要荡平叛民，敉平临安，就这一个办法，那就是擒贼擒王抓了示众，要是他吴云起有更好的办法，我今日也不会因为受伤坐在这。”
“卫某也不知，吴大人为何对杨公公的做法有如此之深的成见，或许是他太受百姓拥护了。”卫士南寥寥几语，就把责任推到了吴云起身上。
杨一寻静默地看着卫士南，嘴角勾起淡淡的嘲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说到底不过是在一众章服之侣介胄之臣里被拥举出来的，也只记着那套‘食禄者不与下民争利’【1】的做法。”
“你去跟他说。”杨一寻神色透着几分不屑，“他有好生之德，但这是吃人的行当，他要是想出来，最好能有一个令我满意的奏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