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德二十六年，除夕。
天降大雪。
突如其来的一场雪下了整整一天，直到明月高悬，才总算渐渐歇了下来，人们欢聚在街头，喜迎新春将至。
姜稚死在了这一天！
弥留之际，正值深夜。
姜稚听到很多人围在身旁哭，她则虚弱的躺在床上，对着身旁亲近的人嘱咐着自己的身后事。
说起姜稚此生唯一的遗憾，大概便是没能做过母亲！
她男人死得早，因此，也没能够给萧家留下一儿半女，临了，身旁除了几个嬷嬷和丫头竟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
将死之际，不知为何，姜稚竟会想起她那位早年便战死沙场的夫婿。
镇南王，萧御。
世人都说，镇南王萧御生得如翡如玉，犹若谪仙，姜稚自然记得，那人生前是何等清冷禁绝、何等的矜傲尊贵、高不可攀，毕竟，那可是她宁愿毁掉清誉也执意要嫁的人。
可谁曾又知晓，夫妻三载，那人却从未正眼瞧过她一眼！
永安四年，萧御奉命前往北疆。
在离京之前，那人曾丢给了她一纸休书：“此行之别,若我战死,你不必为我守寡,可随心另嫁。”
攥着那纸休书，听到男人轻飘飘的那句话，姜稚心如死灰的质问：“萧御，自你我成亲，你对我可曾有片刻的动心？”
面对她的质问，男人那一贯白净无虞的脸上尽是冷漠，并说出了那句让她至今都耿耿于怀的话：“你便知当初娶你并非我所愿，又何需多此一问。”
换言之，又何必这般自取其辱！
纵使明知他不爱自己，可真当从他嘴里听到这句话，让一向持美而骄的姜稚倍受打击。
姜稚知道，自己这名份来得明不正言不顺，自从她嫁进镇国公府的那天起，关于她的流言蜚语便没有消停过，姜稚时常听到那些人在背地里骂她不知羞耻、自甘下贱，嘲讽她为攀上镇国公府，把安平候的老脸都丢尽了。
姜稚心里也明白，若非当年阴差错阳，那如今嫁给萧御，便该是名满京城的沈家嫡长女，哪里还能轮到姜稚！在众人眼里，她不过是鸠占鹊巢，抢占了那沈家姑娘的名份罢了。
坊间也早有传闻，待萧御打了胜仗回京，便会八抬大轿迎娶那位沈家姑娘，如今这一纸休书，也不过是他想替那沈家姑娘扫清障碍罢了。
但姜稚不甘心，宁肯死也不愿成全萧御和他那心上人。
她恼羞成怒的撕毁了那封休书，悲愤欲绝道：“我生是萧家的人，死是萧家的鬼，你死也别想摆脱我。”
看着她发疯，男人却面无表情的撂下一句“随你”便头也不回的离了家。可任谁也没有料到，半年后，边疆竟传来萧御战死的消息。
那一年，姜稚尚不过二十！
那个人用他的死，换来了大雍边境几十年的稳定。先帝感念其卓绝功绩，追封了亲王爵，赐了萧家一块免死铁劵和无数的金银珠宝，就连她也跟着获得殊荣，得了个镇国夫人的头衔，安享一世荣华。
可那又怎么样，一个死了男人的寡妇罢了！
世人皆可怜她年纪轻轻便守了寡，可于姜稚而言，与其看着心爱之人娶旁人为妻，倒不如死了干净。
在她看来，留不住他的人，留住名份也是好的。
就这样，为了那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姜稚守了一辈子的寡。
直至弥留之际，姜稚才承认自己后悔了！
她想，若是能够重来一回，她定要在那人死后找个好男人将自己给嫁了。
怀揣着这个念头，于一片哀戚声中，姜稚咽了气。
享年六十。
*
然而，本该寿终正寝的姜稚大概做梦也没想到，好不容易熬干了那孤寂的一生，下一秒，她竟会自一辆行驶的马车中醒来。
耳畔传来一道道呼唤她的声音，姜稚却觉得犹如陷进了泥潭，挣扎许久，才勉强睁开眼睛。
见她醒来，那人长吁了一口气，问道：“姑娘可算醒了，是否被梦给魇着了？”
姜稚并未听清那人在嘀咕些什么，只是，当她迷迷糊糊看清那人模样时，表情微微一变：“绯……绯秋？”
眼前之人名唤绯秋，是姜稚的贴身丫头。
不同于她的长寿，绯秋早早便死了。
那是在萧御死后次年，姜稚上山礼佛的途中遭遇了歹徒，绯秋为了救她，只身引开了贼匪，随同马车一起坠进了山谷！终年也不过十七岁！
再见故人，姜稚有些茫然和疑惑。
她这是死了吗？
若非如此，又怎会见到早已亡故的人。
绯秋小心翼翼的扶着姜稚坐起，并安抚道：“虽说难为姑娘，但即便不适也需请姑娘再撑上一撑，待拐过前边这条街，咱们便到刑部了。”
刑部？
姜稚呼吸一窒，心头缠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感，视线不经意的落到绯秋搀扶着的那只手腕上，姜稚的脸色微微一变。
那是一双年轻白嫩的手，饱含光泽的指甲被修剪的整整齐齐，而她的手，早已经随着岁月的流逝变得松弛。
忽然，她意识到什么。
指尖一僵，一把攥住绯秋的腕骨，颤声问道：“有……有没有镜子？”
绯秋只觉姜稚攥她攥得极紧，那怪异的举止，让绯秋一头雾水。她来不及细想，赶忙从怀中掏出一面铜镜递给了姜稚。
待看清镜中那张脸时，姜稚的脸上写满了震惊无措。
镜中映着的是一张极其明艳的脸，那凝脂般的皮肤在微醺的晨光下显得格外通透，宛如皇贡中那精挑细选出的孤品白瓷，鸦羽似的长睫下是一双通透惑人的双眸，琥珀般的眸光在流转之间，皆是世上那罕有的绝色。
那是她的脸……
年轻时的脸！
跟在姑娘身旁侍候多年，绯秋要比任何人都了解姜稚性情。
见姜稚自打清醒，手中便一直紧紧地攥着那枚镜子，绯秋以为她是在意容貌，便安慰道：“姑娘生得貌美，即便眉眼之中稍显病色，却也无伤大雅，且安心着吧。”
姜稚最是爱美，每每见到姑爷，总要将自己精心的妆扮一番，这次病了半个多月，人都清简憔悴不少，她定是担心在姑爷面前容貌受损，才这般恍惚不安。
话虽这么说，但一想到那位，绯秋便气不打一处来，嘟囔着：“仔细算来，姑娘病了快半个月了，也不见姑爷来看一眼，如今，更是将小公子给拘进了刑部，丝毫不顾及姑娘与他夫妻一场，未免也太让人心寒！”
她当真不知，就姑爷那般薄情寡性的人，哪里值得她们姑娘这般喜欢！害得她们姑娘宁愿自毁名节，也甘愿嫁他为妻。
绯秋忿忿不平，适时的提醒了姜稚。
永安三年，她那同父异母的弟弟因在大街上与人斗殴，被萧御下令羁押，最终以寻衅滋事的罪名给关进了刑部大牢。作为他的妻子，姜稚自然也成了整个盛京城笑柄。
而这一年，正是姜稚嫁进镇国公府的第二年，萧御还未战死。
*
恍思之间，马车已稳稳停在刑部门前。
如今的刑部主要掌管着治安、司狱及典刑。
而自从那人入了这刑部衙门，这里便成了人间炼狱，世人皆言，但凡进了刑部那个吃人的鬼地方，即便不死也能褪去一层皮，以至于光是往门前一站，便叫姜稚有些不寒而粟。
成亲后不久，萧御便给她立下几条规矩。
头一条，就是不许她擅自来官署寻他。
因为怕惹他不喜，姜稚便一直安分守己的待在内院，几乎甚少出门。若是萧御知道自己擅自来刑部寻他，也不知会是个什么反应？
一想到多年前便战死的夫婿，姜稚隐隐有些期待，然而，未等姜稚靠近，便守门的衙役给拦了下来。
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姜稚日常出行总是顶着帷帽示帽，那两个衙役自然没能认出她来，张口便斥：“署衙重地，不可擅闯，尔等还不速速去。”
生怕衙役冲撞了姜稚，绯秋赶紧上前一步，正欲同那两个不长眼的衙役理论，便听身后有人喝道：“出什么事了？”
闻声，姜稚回过头来。
来人见到了姜稚，亦是满脸的惊讶：“夫人？您怎么来？”
见到来人，姜稚沉思了片刻，方才认出他来。
来人名唤赵淳，是萧御的随身侍卫，他曾跟随萧御立下赫赫战功，后与萧御一同战死沙场。
姜稚向赵淳表达了自己的想法：“我想见世子爷，劳烦赵侍卫代为通禀。”
赵淳知道姜稚是为了姜昭而来。
毕竟，姜昭被羁押进刑部之初，那位便已料到姜稚会有此行，特别嘱咐的衙役，不许放人入内。
赵淳一脸为难道：“世子爷有令，署衙重地，闲杂人等一率不可擅入，饶是夫人亦不例外，夫人还是速速离去为好。”
赵淳的一番话，令姜稚感到一阵羞辱，那双清透的眸底闪过一丝自嘲。
闲杂人等？
呵，好一个闲杂人等！
姜稚深知，若非萧御的授意，赵淳也无意刁难于她！
可别说是官署，就连府里的书房，姜稚都不可以随意靠近，身为他的枕边人，若想见他一面，还需要经过侍卫的禀报！
原来，在他的眼里，她始终是一个连下人都不如的闲杂人等！
像这样被无情的拒之门外，上一世的姜稚也曾遭遇过，只是，当时害怕给萧御惹来麻烦，她便听话的离开了刑部，但如今，姜稚并不打算无功而返。
姜稚开口道：“我知道世子爷不肯见我，但劳烦赵侍卫转告世子爷，便说我就在这儿等着，哪儿也不去。”
那双眸子幽静潋滟，却透着一股子执拗。姜稚就不信，那狗男人当真不顾及一丝夫妻情分。
“这……”
见姜稚神色憔悴，却执意不肯离去，赵淳甚是为难。他即怕世子爷怪罪，却又不能放任姜稚不管。
思索再三，赵淳只好擅自作主，将姜稚带去了衙门内用来待客的偏殿，让她在那里等，他则去禀报萧御。
可姜稚到底高估了自己在萧御心目中的份量，即便明知她不肯离去，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姜稚依旧不见萧御的身影。
姜稚尚在病中，经过这一番折腾，眉眼之间是掩不住的苍白憔悴。
就连去而复返的赵淳都有些于心不忍，开口劝道：“夫人，世子爷政务繁忙，一时半会儿恐脱不开身，还是让属下先送您回去吧？”
得知姜稚不肯离去，那位只说了一句：她若想等，就让她等着。
这话，赵淳怎敢同姜稚说！
绯秋红了眼眶，也跟着劝道：“是啊姑娘，咱们还是先回去吧？有什么话，待您身子好了再说不迟。”
姜稚却固执的摇了摇头：“再等等吧！”
姜稚知道，在萧御心中公事远比她重要，可一辈子都等了，她也不在乎这点时间了。
从今以后，她再也不会等他了！
不知等了多久，姜稚腿都麻了，门外适才传来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听到脚步声，姜稚抬眼望去，就见一道清俊挺拔的身影迈步走了进来。
来人穿着一件玄色绣竹的革丝锦袍，黑金玉冕束带紧紧的束着那健壮的腰身，外罩一袭绛紫色金丝滚边狐毛披氅，看着高贵且冷漠。
那双冷漠的凤眸轮廓狭长、浓眉长睫、唇薄如削，眼尾生着一抹血红色的泪痣，让那幽暗深敛的墨眸凭添了几份凌人入骨的凉薄。
在看到姜稚时，那微冷的眼底更是透出一抹浓得化不开的清冷厌倦。
“找我有事？”
天降大雪。
突如其来的一场雪下了整整一天，直到明月高悬，才总算渐渐歇了下来，人们欢聚在街头，喜迎新春将至。
姜稚死在了这一天！
弥留之际，正值深夜。
姜稚听到很多人围在身旁哭，她则虚弱的躺在床上，对着身旁亲近的人嘱咐着自己的身后事。
说起姜稚此生唯一的遗憾，大概便是没能做过母亲！
她男人死得早，因此，也没能够给萧家留下一儿半女，临了，身旁除了几个嬷嬷和丫头竟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
将死之际，不知为何，姜稚竟会想起她那位早年便战死沙场的夫婿。
镇南王，萧御。
世人都说，镇南王萧御生得如翡如玉，犹若谪仙，姜稚自然记得，那人生前是何等清冷禁绝、何等的矜傲尊贵、高不可攀，毕竟，那可是她宁愿毁掉清誉也执意要嫁的人。
可谁曾又知晓，夫妻三载，那人却从未正眼瞧过她一眼！
永安四年，萧御奉命前往北疆。
在离京之前，那人曾丢给了她一纸休书：“此行之别,若我战死,你不必为我守寡,可随心另嫁。”
攥着那纸休书，听到男人轻飘飘的那句话，姜稚心如死灰的质问：“萧御，自你我成亲，你对我可曾有片刻的动心？”
面对她的质问，男人那一贯白净无虞的脸上尽是冷漠，并说出了那句让她至今都耿耿于怀的话：“你便知当初娶你并非我所愿，又何需多此一问。”
换言之，又何必这般自取其辱！
纵使明知他不爱自己，可真当从他嘴里听到这句话，让一向持美而骄的姜稚倍受打击。
姜稚知道，自己这名份来得明不正言不顺，自从她嫁进镇国公府的那天起，关于她的流言蜚语便没有消停过，姜稚时常听到那些人在背地里骂她不知羞耻、自甘下贱，嘲讽她为攀上镇国公府，把安平候的老脸都丢尽了。
姜稚心里也明白，若非当年阴差错阳，那如今嫁给萧御，便该是名满京城的沈家嫡长女，哪里还能轮到姜稚！在众人眼里，她不过是鸠占鹊巢，抢占了那沈家姑娘的名份罢了。
坊间也早有传闻，待萧御打了胜仗回京，便会八抬大轿迎娶那位沈家姑娘，如今这一纸休书，也不过是他想替那沈家姑娘扫清障碍罢了。
但姜稚不甘心，宁肯死也不愿成全萧御和他那心上人。
她恼羞成怒的撕毁了那封休书，悲愤欲绝道：“我生是萧家的人，死是萧家的鬼，你死也别想摆脱我。”
看着她发疯，男人却面无表情的撂下一句“随你”便头也不回的离了家。可任谁也没有料到，半年后，边疆竟传来萧御战死的消息。
那一年，姜稚尚不过二十！
那个人用他的死，换来了大雍边境几十年的稳定。先帝感念其卓绝功绩，追封了亲王爵，赐了萧家一块免死铁劵和无数的金银珠宝，就连她也跟着获得殊荣，得了个镇国夫人的头衔，安享一世荣华。
可那又怎么样，一个死了男人的寡妇罢了！
世人皆可怜她年纪轻轻便守了寡，可于姜稚而言，与其看着心爱之人娶旁人为妻，倒不如死了干净。
在她看来，留不住他的人，留住名份也是好的。
就这样，为了那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姜稚守了一辈子的寡。
直至弥留之际，姜稚才承认自己后悔了！
她想，若是能够重来一回，她定要在那人死后找个好男人将自己给嫁了。
怀揣着这个念头，于一片哀戚声中，姜稚咽了气。
享年六十。
*
然而，本该寿终正寝的姜稚大概做梦也没想到，好不容易熬干了那孤寂的一生，下一秒，她竟会自一辆行驶的马车中醒来。
耳畔传来一道道呼唤她的声音，姜稚却觉得犹如陷进了泥潭，挣扎许久，才勉强睁开眼睛。
见她醒来，那人长吁了一口气，问道：“姑娘可算醒了，是否被梦给魇着了？”
姜稚并未听清那人在嘀咕些什么，只是，当她迷迷糊糊看清那人模样时，表情微微一变：“绯……绯秋？”
眼前之人名唤绯秋，是姜稚的贴身丫头。
不同于她的长寿，绯秋早早便死了。
那是在萧御死后次年，姜稚上山礼佛的途中遭遇了歹徒，绯秋为了救她，只身引开了贼匪，随同马车一起坠进了山谷！终年也不过十七岁！
再见故人，姜稚有些茫然和疑惑。
她这是死了吗？
若非如此，又怎会见到早已亡故的人。
绯秋小心翼翼的扶着姜稚坐起，并安抚道：“虽说难为姑娘，但即便不适也需请姑娘再撑上一撑，待拐过前边这条街，咱们便到刑部了。”
刑部？
姜稚呼吸一窒，心头缠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感，视线不经意的落到绯秋搀扶着的那只手腕上，姜稚的脸色微微一变。
那是一双年轻白嫩的手，饱含光泽的指甲被修剪的整整齐齐，而她的手，早已经随着岁月的流逝变得松弛。
忽然，她意识到什么。
指尖一僵，一把攥住绯秋的腕骨，颤声问道：“有……有没有镜子？”
绯秋只觉姜稚攥她攥得极紧，那怪异的举止，让绯秋一头雾水。她来不及细想，赶忙从怀中掏出一面铜镜递给了姜稚。
待看清镜中那张脸时，姜稚的脸上写满了震惊无措。
镜中映着的是一张极其明艳的脸，那凝脂般的皮肤在微醺的晨光下显得格外通透，宛如皇贡中那精挑细选出的孤品白瓷，鸦羽似的长睫下是一双通透惑人的双眸，琥珀般的眸光在流转之间，皆是世上那罕有的绝色。
那是她的脸……
年轻时的脸！
跟在姑娘身旁侍候多年，绯秋要比任何人都了解姜稚性情。
见姜稚自打清醒，手中便一直紧紧地攥着那枚镜子，绯秋以为她是在意容貌，便安慰道：“姑娘生得貌美，即便眉眼之中稍显病色，却也无伤大雅，且安心着吧。”
姜稚最是爱美，每每见到姑爷，总要将自己精心的妆扮一番，这次病了半个多月，人都清简憔悴不少，她定是担心在姑爷面前容貌受损，才这般恍惚不安。
话虽这么说，但一想到那位，绯秋便气不打一处来，嘟囔着：“仔细算来，姑娘病了快半个月了，也不见姑爷来看一眼，如今，更是将小公子给拘进了刑部，丝毫不顾及姑娘与他夫妻一场，未免也太让人心寒！”
她当真不知，就姑爷那般薄情寡性的人，哪里值得她们姑娘这般喜欢！害得她们姑娘宁愿自毁名节，也甘愿嫁他为妻。
绯秋忿忿不平，适时的提醒了姜稚。
永安三年，她那同父异母的弟弟因在大街上与人斗殴，被萧御下令羁押，最终以寻衅滋事的罪名给关进了刑部大牢。作为他的妻子，姜稚自然也成了整个盛京城笑柄。
而这一年，正是姜稚嫁进镇国公府的第二年，萧御还未战死。
*
恍思之间，马车已稳稳停在刑部门前。
如今的刑部主要掌管着治安、司狱及典刑。
而自从那人入了这刑部衙门，这里便成了人间炼狱，世人皆言，但凡进了刑部那个吃人的鬼地方，即便不死也能褪去一层皮，以至于光是往门前一站，便叫姜稚有些不寒而粟。
成亲后不久，萧御便给她立下几条规矩。
头一条，就是不许她擅自来官署寻他。
因为怕惹他不喜，姜稚便一直安分守己的待在内院，几乎甚少出门。若是萧御知道自己擅自来刑部寻他，也不知会是个什么反应？
一想到多年前便战死的夫婿，姜稚隐隐有些期待，然而，未等姜稚靠近，便守门的衙役给拦了下来。
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姜稚日常出行总是顶着帷帽示帽，那两个衙役自然没能认出她来，张口便斥：“署衙重地，不可擅闯，尔等还不速速去。”
生怕衙役冲撞了姜稚，绯秋赶紧上前一步，正欲同那两个不长眼的衙役理论，便听身后有人喝道：“出什么事了？”
闻声，姜稚回过头来。
来人见到了姜稚，亦是满脸的惊讶：“夫人？您怎么来？”
见到来人，姜稚沉思了片刻，方才认出他来。
来人名唤赵淳，是萧御的随身侍卫，他曾跟随萧御立下赫赫战功，后与萧御一同战死沙场。
姜稚向赵淳表达了自己的想法：“我想见世子爷，劳烦赵侍卫代为通禀。”
赵淳知道姜稚是为了姜昭而来。
毕竟，姜昭被羁押进刑部之初，那位便已料到姜稚会有此行，特别嘱咐的衙役，不许放人入内。
赵淳一脸为难道：“世子爷有令，署衙重地，闲杂人等一率不可擅入，饶是夫人亦不例外，夫人还是速速离去为好。”
赵淳的一番话，令姜稚感到一阵羞辱，那双清透的眸底闪过一丝自嘲。
闲杂人等？
呵，好一个闲杂人等！
姜稚深知，若非萧御的授意，赵淳也无意刁难于她！
可别说是官署，就连府里的书房，姜稚都不可以随意靠近，身为他的枕边人，若想见他一面，还需要经过侍卫的禀报！
原来，在他的眼里，她始终是一个连下人都不如的闲杂人等！
像这样被无情的拒之门外，上一世的姜稚也曾遭遇过，只是，当时害怕给萧御惹来麻烦，她便听话的离开了刑部，但如今，姜稚并不打算无功而返。
姜稚开口道：“我知道世子爷不肯见我，但劳烦赵侍卫转告世子爷，便说我就在这儿等着，哪儿也不去。”
那双眸子幽静潋滟，却透着一股子执拗。姜稚就不信，那狗男人当真不顾及一丝夫妻情分。
“这……”
见姜稚神色憔悴，却执意不肯离去，赵淳甚是为难。他即怕世子爷怪罪，却又不能放任姜稚不管。
思索再三，赵淳只好擅自作主，将姜稚带去了衙门内用来待客的偏殿，让她在那里等，他则去禀报萧御。
可姜稚到底高估了自己在萧御心目中的份量，即便明知她不肯离去，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姜稚依旧不见萧御的身影。
姜稚尚在病中，经过这一番折腾，眉眼之间是掩不住的苍白憔悴。
就连去而复返的赵淳都有些于心不忍，开口劝道：“夫人，世子爷政务繁忙，一时半会儿恐脱不开身，还是让属下先送您回去吧？”
得知姜稚不肯离去，那位只说了一句：她若想等，就让她等着。
这话，赵淳怎敢同姜稚说！
绯秋红了眼眶，也跟着劝道：“是啊姑娘，咱们还是先回去吧？有什么话，待您身子好了再说不迟。”
姜稚却固执的摇了摇头：“再等等吧！”
姜稚知道，在萧御心中公事远比她重要，可一辈子都等了，她也不在乎这点时间了。
从今以后，她再也不会等他了！
不知等了多久，姜稚腿都麻了，门外适才传来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听到脚步声，姜稚抬眼望去，就见一道清俊挺拔的身影迈步走了进来。
来人穿着一件玄色绣竹的革丝锦袍，黑金玉冕束带紧紧的束着那健壮的腰身，外罩一袭绛紫色金丝滚边狐毛披氅，看着高贵且冷漠。
那双冷漠的凤眸轮廓狭长、浓眉长睫、唇薄如削，眼尾生着一抹血红色的泪痣，让那幽暗深敛的墨眸凭添了几份凌人入骨的凉薄。
在看到姜稚时，那微冷的眼底更是透出一抹浓得化不开的清冷厌倦。
“找我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