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寒栖院的路上,绯秋气的不轻,嘟囔道:“那表姑娘究竟是什么意思,明明是她的错,怎么到头来竟像是姑娘为难她似的。”

    可一想到世子爷的态度,绯秋便又是气不打一处来:“世子爷也是的,他怎能轻易的被谢淑兰那拙劣的手段给蒙蔽了,甚至还说了那般伤人的话。”

    绯秋一直都对谢淑兰颇有意见。如今,对萧御不满更是达到了顶点。

    闻言,姜稚冷冷一笑。

    萧御并不是那种会被轻易蒙蔽之人,他只是不信任她罢了!

    回到房中,姜稚便吩咐绯秋:“待明日找几个人来,将这园中的梅树尽数砍了去。”

    绯秋微微一愣。

    还没等绯秋开口,倒是一旁的春桃疑惑的问道:“这片梅林,是姑娘耗费了无数心血才养活的,当真要伐了去?”

    春桃一直待在寒栖院,并不知悉园中发生的争执,只瞅见姜稚回府便要砍树,便是一头雾水。

    绯秋也怕姜稚一时冲动,跟着劝道:“这红梅树姑娘精心将养了两年,若就此伐去,岂不可惜了。”

    可惜?

    望着满院子的红梅,姜稚一脸淡然:“砍了吧,看着着实碍眼。”

    成亲以来,姜稚记得萧御所有的喜好。

    为了他,她努力学习她并不擅长的针线活,为了他,她从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变成了甘愿为心爱之人洗手做羹汤的贤良妻子。

    得知萧御喜梅,她更是将寒栖院里种满了梅树,精心养护着这些红梅树两年多,她只希望,在萧御来到寒栖院时,看到这些梅花能够为之逗留,哪怕片刻。

    可他一次都没有来过!

    他将她冷落在这里,不管不问,可她依旧是死不悔改,固执的以为他会喜欢梅花,会喜欢自己。

    如今,这满院子的红梅树,无时无刻的不在提醒着她,过往的她究竟是多么的愚蠢。

    既然姜稚决心要斩断与萧御之间所有的联系,那么,在离开镇国公府之前,这片梅林便留它不得。

    *

    得知萧御回府,林氏便差人唤他。

    面对整整一个月不见的儿子,林氏赶忙招呼周嬷嬷去准备些膳食。

    红梅园的争执,林氏已从下人口中知晓,见到萧御便是一通念叨:“那姜氏实在是太没规矩,若由着她这般胡来,只怕这镇南王府日后不免也会受她拖累。”

    说罢,林氏又叮嘱起萧御来:“你表妹孤身一人,身旁能依仗之人便只有你我,身为表兄,你需得多替你表妹着想,莫让外人欺辱她才是。”

    外人?

    萧御蹙眉,一双眸子清冷锐利。

    萧御知道,母亲不喜欢姜稚!

    每每提到姜稚,母亲便没什么好脸色。对于姜稚在镇南王府面临的处境,萧御一直是心知肚明,可他因为忙于政务,却从未出面维护过她!如今再听林氏贬低姜稚,竟有些刺耳起来。

    萧御的沉默,令林氏有些尴尬。

    她知道萧御不喜欢旁人在他耳旁提起姜稚,便不再多言,她赶忙执起筷子,夹了一块芋泥酥酪放在萧御的碗中:“为娘得知你回来,特地让厨房做了一些你爱吃的东西,你先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看着那块酥酪,萧御眉眼之间带着一丝漠然。

    沉默片刻,萧御方才缓缓的执起手中筷子,夹住那块酥酪,浅尝了一口。

    入口即化的酥酪,在他唇齿间残留一股甜到发腻的味道。

    不知为何,萧御忽然又想起了姜稚。

    萧御日常饮食清淡,一惯不喜甜食及荤腥油腻之物。

    姜稚从不过问他喜欢什么或者是讨厌什么,可就是这样,她却总能明白他喜好,哪怕他日日留宿刑部衙门,她也会亲自下厨做些可口的饭菜,差小厮送去刑部。

    可作为他的母亲,林氏从来不曾关心过他喜不喜欢!

    想到这里,萧御心中越发烦闷。

    他只是简单的吃了一点,便搁下了手中筷子。

    那又清冷眸子落在林氏的脸上,素来不喜拐弯抹角的萧御直接开口问道:“母亲今日唤儿前来,是否是有话要对儿子说?”

    林氏一直发愁,不知如何开口。

    见萧御问起,林氏便也不再犹豫,同萧御说起纳妾一事,林氏给出的理由是:“娘知道你厌恶那姜氏,不肯碰她。可过了年,你也二十有五的年岁了,也该为萧家子嗣着想了。你父亲死得早,萧氏嫡出一脉子嗣单薄,为娘这也是没法子了!”

    纳妾……

    萧御心中了然,语气却清冷的问道:“既然母亲有了为儿纳妾的念头,心中定是已作人选?”

    林氏忙道:“淑兰那孩子自幼便在为娘身旁长大,虽比不上姜稚的容貌,可性子却是温婉柔顺,为娘很是喜欢,你若是愿意,为娘便可替你们二人作主。”

    谢淑兰。

    果然是她!

    萧御冷淡的问道:“表妹也同意了?”

    见萧御并未直接拒绝,林氏心头一喜,以为他是同意她的提议了,欢喜道:“这事你大可放心,你表妹她并无意见。”

    说着,林氏便将谢淑兰一通夸赞,又说起谢家对萧家的恩情,以此来说服萧御同意纳妾一事,可萧御始终保持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萧御忽然打断了林氏的话,开口问道:“此事,那姜氏可知?”

    提起姜稚,林氏脸色一僵,冷哼一声:“她倒也识相,对此并无异议。”

    并无异议?

    回想到刚刚姜稚那异于往常的反应,萧御心中顿时了然,原来,姜稚方才言辞犀利以及对谢淑兰充满敌意的样子,是在担心他会纳了谢淑兰不成?

    她在吃醋?!

    思及至此,就连萧御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竟莫名松了一口气:“儿子无心纳妾,此事万莫再提。”

    萧御不喜受人摆布的婚姻,当初迎娶姜稚本就非他所愿。

    而这样的事,一次就够了。

    萧御又道:“仔细想来,表妹也到了适婚的年龄,却一直在镇国公府耽搁着,是儿子思虑不周。儿子会命人从京中物色几位家世人品贵重的男儿,劳烦母亲为表妹张罗。”

    说罢,不待林氏开口,便道:“儿子尚有政务处理,便不在此留膳了。”

    撂下这句话,萧御便准备离开了。

    然而,临行前萧御又停下了脚步。他并未回头,只是冷淡淡的提醒一句:“母亲兴许记错了。”

    他说:“儿子不喜欢食甜。”

    萧御从不喜欢甜食!

    就像他从不喜欢姜稚一样。

    闻言,林氏的脸色唰的一下变白了,看着萧御逐渐远去的背影,望着满桌子的甜食,林氏脸色越发难看。

    周嬷嬷提醒道:“夫人?您没事吧?”

    林氏缓了缓神,越来越觉得由内而外散发着一种无力感:“这么些年,我怎就越发看不懂他了!”

    萧御虽为林氏亲生,待她也算恭谨孝顺,可母子二人却并不亲近,似总有一层戳不破的隔阂。

    萧御四岁那年出了一桩事,他被仇家给掳走,从那往后的数年间一直下落不明。

    镇国公曾派多方人马前去追查,历经千辛万苦,直至萧御十岁那年才总算被镇国公府寻回。

    萧御丢失后,林氏本以为他定是难逃仇家毒手,以慰失子之痛的林氏又生下了一个孩子,她将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在幼儿的身上。

    幼子早慧,比起性子沉闷而无趣的萧御,幼子的性子倒是活泼好动,更讨人喜欢一些,萧御被接回萧家后,她总是不自觉的将二人进行对比,可越是这样,她对生性冷漠的萧御越是喜欢不起来。

    然而,世间万物都逃不脱过慧易折的道理!

    在萧御被寻回的第二年,幼子便失足掉进湖中溺毙了,林氏伤心欲绝。她甚至将这事儿怪在了萧御的头上,觉得是萧御的出现,才招致了祸端。

    自此,林氏更是冷落萧御。

    后来,萧恒战死,萧御以一已之力撑起了镇国公府。直到那一刻,林氏方才正视这个被自己忽略了多年的儿子,也慢慢的意识到失去幼子并非萧御之过。

    然而,多年的亲情缺失,令萧御的性子变得古怪凉薄。哪怕林氏有心想要弥补萧御,也无事无补。每每面对萧御,林氏总是莫名的发怵,怎么也亲近不起来。

    所幸,萧御的容貌同幼子颇有几分相似,她总会不自觉将萧御认成了幼子。她又怎会不知道,喜欢甜食的从来都不是萧御,而是她那早夭的幼子!

    萧御的提醒,令林氏的心中越发烦闷。

    她自知愧对萧御,也不想再多说什么,随即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随他去吧!”

    *

    自南厢出来,萧御的情绪便有些不对劲。

    虽然面上不曾显露,但赵淳能明显的感觉到,萧御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压要比平常冷了几分。

    这也难怪!

    在外人看来,萧御大权在握,娇妻在怀,是人人倾注羡慕的对象,可谁又能知,这样一个看似什么都不缺的人,却自幼亲情凉薄,缺少关爱。

    萧御虽性子寡淡,却并非无心之人,他一直便对林氏这个母亲抱有希望,却次次失望而归。

    赵淳提醒道:“世子爷,要回寒霜阁吗?”

    萧御停下了脚步。

    就在赵淳一头雾水时,萧御开口道:“去寒栖院。”

    *

    萧御来时,不过酉时,姜稚刚服过药膳。

    自萧御同姜稚成亲,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到寒栖院,姜稚记得,即便是在洞房花烛夜,他也是留她一人独守空房。二人像这般独处的日子是屈指可数的。

    回想方才在园中萧御出面维护谢淑兰的那一幕,心中尚有余怒的姜稚不由得冷笑一声,她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垂眸,缓慢地用手里汤匙搅动着已经温热的汤羹,出言讥讽道:“自成亲以来,这还是世子爷头一次踏足寒栖院,怎么,是想替表姑娘前来兴师问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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