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顽疾,你为何如此执着?就算是治,也是白白浪费心力,不如任叫它随意。”

    桑榆抿嘴看向他,“明明是为你好,怎得成了我强迫你?”

    裴沅笑道:“我知是为我好。”

    今日他已得了消息,起兵在即,他实在没有把握,更不想多扯进来一个人。

    他孑然一身,就算失败,一死了之也算自由了,但是她不同……

    他本就是好的,只是身不由己,要往下演这场戏,何必再耗财耗力骗她。

    裴沅:“宫里太医都治不好,咱们为何还要费心思……”

    桑榆抢道:“正是宫里太医看不好,所以我们才要出去看啊。”

    裴沅不语,而是笑笑离开了。

    手中的信到底没寄出去,扬州距京城路途遥远,来回的行车代价太大,一旦将信发出,就没有回头路了。

    当下要紧的,就是试着劝导裴沅治病。

    良善之人不该受到如此迫害。

    裴沅不再来她这边了,两个人只有在晚膳过后,在后花园见面。

    桑榆私下找了几次麦冬和裴青,两个人都向着他的主子,什么都是以裴沅为先,听裴沅的话。

    这样下去,她倒是成了皇帝不急太监急的人。

    阿岫也劝她不要管了,人各有命,何必强行干预别人因果。

    处处碰壁的桑榆没了心劲儿,瘫在床上发呆。

    “姑娘,到了放慧娘出来的时间了。”阿岫提醒道。

    裴沅的命令是关慧娘五天,其实之前早就过了放她出来的时间,但底下人实在痛恨,那日董英问她的意思,她也没管,叫他们随意处置,所以直接将人关了小半个月。

    她倒是也病了,只不过府上人的心还是善的,每日送水送饭送药,没叫她死。

    裴沅没问她,权当是默认了。

    午觉起来,董英家的前来拜见,说是家中婆母感谢她的送药之恩,想见见她。

    近七十岁高龄的老人,这个面子桑榆必定是给的。

    桑榆简简单单将头发挽起,仅仅一根玉簪子作为装饰。

    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妇人前来请安,刚跪下去,就叫阿岫扶了起来。

    桑榆:“您快快请起。”

    各家各户都是非常在意自己庄子里的高寿老人的,今日董氏前来拜见,桑榆已经叫阿岫在底下备礼了。

    董氏的头发花白,因为长期在庄子上受苦,处处都显得苍老。

    “老奴一身贱命,要不是夫人大发善心,说不定我现早已一命呜呼了。”

    桑榆微笑,“董英夫妻在府上勤劳肯干,即使府上遇难,也不离开,将心比心,我那是应该的。”

    董氏目光灼灼,颔首看了看自己的脚尖,随后便起身朝着桑榆跪下了。

    “夫人,您待老奴诚恳,老奴今日有话要说,就算拼了我这条老命,我也要说,求您知晓之后,为主子讨回公道,不求其它,只求您将该死之人尽早处置。”

    她跪下祷告,就算桑榆起身去扶,也扶不起来。

    桑榆只好同她一起蹲在地上,“您言重了,若按年龄来说,您是长辈,您这样跪着说话,是真的折煞我了,千万不可。”

    董氏紧紧握住她的胳膊,眼神中尽是决绝,低声道:“夫人,慧娘不可留。”

    桑榆知道,董家是府中伺候时间最长的一家,董氏就是裴沅父母在时的嬷嬷。

    那时她还年轻,丈夫在庄子上干活,照顾孩子,她就一心一意在府上伺候主子,就连裴沅出生的时候都是她在旁边伺候接生的。

    慧娘那时只是裴沅母亲身边侍奉洗漱,端水的丫头,平时趾高气扬,干活也经常偷奸耍滑,时不时就称病卧床。

    “王妃心善,念在是从娘家带来的丫鬟,所以每次都是小惩大诫,差不多在王爷出征的前一个月,我在王府后门撞见了她和一个陌生男子在一块儿。”

    董氏当时以为两人是偷摸相会,看了一眼之后就转道走了,没成想自此之后,每半个月就能看见他们一次。

    他们见面隐蔽,每次都是在临睡前的深夜,恰好就是她每次从庄子回府的时间。

    “我整整碰见了四次,直到第五次的前一日,王妃晕倒了,全府乱了套,宫里的太医说,是肺痨,治不好了。可是我第二日的晚上,就听见慧娘所说的话。”

    当时天黑,打远一望,只知道站着两个人,但是凭知觉来说,只能是慧娘。

    “下次能不能把药多带一点,半个月就要见一次,太频繁了,我怕叫其他人撞见。”

    董氏藏在墙角的阴暗处,很难叫人发现,不远处二人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收进耳朵。

    男人不耐烦,呵斥道:“宫里太后吩咐下来的,哪儿那么多废话,要是事情办不好,你们全家都跟着遭殃。”

    慧娘:“我这不是正在办吗?今日晌后,吐了一大口血,人就不行了,太医也没诊出来是这药的毛病,说是肺痨。”

    男人冷哼,“那就好,从明日开始,药得加量了,宫里给的时间只剩下一个月了,你自己掂量,到时候人要是没死,要你脑袋。”

    董氏只听到了药,但是不知道是什么药,又不敢随便给人说,只能自己私下默默观察。

    她借着各种各样的借口,将王妃身边的丫鬟调离差遣,自己也跑到王妃面前试探,可就是查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现在午夜梦回,董氏都能想起王妃离世的那天。

    “我当时好歹也是家里的半个管事,可是一点用处都没有,慧娘那段时间连王妃的身都近不了,我想不通她到底是从哪儿入的手。”

    董氏抓她的手抓得非常紧,桑榆此时也不在意了,只管听她说。

    “这事就怨我,早就知道了,但是怕死,不敢说,等我敢说的时候,王爷死了,王妃也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了。”

    话虽这样说,但是桑榆是能完全理解的。

    就好比前几日,崔云棠告诉她裴沅和裴沅父亲的情况后,她也会忌惮,会担心,连她这个朝廷重臣的女儿都害怕,何况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百姓呢?

    能代表宫里的只有太后和圣上,杀一个人,就像碾死一只蚂蚁般轻而易举。

    桑榆只觉得沉重,叹了口气道:“您先起来,起来说话。”

    “不。”董氏拉着她的手,“夫人,你不懂我,我活到这个岁数了,不怕死了,我只求你,把我的话听完。”

    十三年过去了,裴沅的情况越来越糟,难免不是慧娘从中作梗,再加上这次鼠疫,不管是不是受了宫中的指派,她害人的心思已经闹得全府尽知。

    桑榆这回打乱了她的计划,不可不防报复。

    董氏至今不知当年慧娘口中所说的药是什么药,但她清楚病况。

    “宫里太医诊断不出来,难说不是受了宫里的指示,但是后续病情严重之后,世子做主从京城外面找来了一个大夫,同样没有察觉出问题,可见那药是多么难得,有一次,难免不会有第二次,夫人,小心驶得万年船,不如现在就动手,斩草除根。”

    听到董氏的话,桑榆第一个念头就是利用自己当家主母的身份,随便找个理由将慧娘给打发了。

    甚至也以牙还牙,随便下点毒,直接搞死算了。

    可是冷静下来一想,十几年过去,敢说她跟宫里的人已经撇清关系了吗?

    裴沅不傻,从前两次小惩来看,怕是早就清楚了。

    慧娘是宫里监视裴府的眼线,若是平安无事,也就当是蒙蔽敌人,若是突然死了,敌人会怎么想?

    最先猜到的,肯定是认为被发现了。

    宫里拖了这么长时间,为的就是叫裴沅“顺其自然”地死了,叫人神不知鬼不觉,正是因此,裴沅才有喘息的机会,若真的如董氏所言,先下手为强,那裴沅的日子就算是走到尽头了。

    就算慧娘要死,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死了。

    桑榆问:“老人家,这话……你为何不找世子去说?”

    董氏直言:“世子病弱,他连自己都难以保全,何况是陈年旧事。”

    她不是没想过找裴沅,可是若找裴沅,她怕动静太大,不如来找桑榆来的更直接。

    桑榆管理后宅,随便找个由头,不就把慧娘给处理了?

    只见桑榆微微含笑,“此事我会和世子商量过后再做定夺,老人家,以后这话切记不可对外人再言。”

    “夫人,你……”董氏的脸上滑过一抹失望。

    桑榆将她扶起来,“虽说由我管着中馈,但是可行的事也十分有限,事关重大,我必须要与世子商议过后再做裁决,但您放心,慧娘可恶,我必不会叫她逍遥法外。”

    送走董氏之后,桑榆浑身卸下一口气,就像是出去跑了几圈,累得厉害。

    右腿发麻,她扶着小几坐回到榻上,脑袋乱糟糟的,要说整理思绪想出一个办法来,但是又理不出一个头绪。

    裴府何尝不是龙潭虎穴?

    阿岫进门,“姑娘,世子来了。”

    正巧快到了晚膳时间,两人已经有几天时间没一起用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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