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梁王府清梨院的新房内,燃着两排正烧的热烈的红喜烛,照的整个室内都亮堂堂的。

    许春明顶着金丝绣鸳鸯红盖头,正坐在新床边,等着新郎官过来揭盖头。

    清梨院距离宴客厅有些远,但在隐约之间,许春明还是可以听到远处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的热闹声。

    热闹声越大,那块压在她心底的石头,就有多沉。

    “小姐不好了!姑爷他,他逃婚了!”

    她的陪嫁婢女飞羽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愁眉苦脸地道:“小姐,这可怎么办呀。”

    新婚之夜,新郎官还没掀盖头就被人叫走,若是传出去,她家小姐在梁王府还怎么立足。

    飞羽急的脸色涨红。

    许春明心里说不上是不是松口气,顶着盖头,她也不好多说话,“休要乱说。打听清楚了吗,他为何走,又是和谁一起走的?”

    飞羽摇摇头,面色有些羞窘。她一听到这个消息就立刻过来告诉小姐了,哪还有心思去打听这些事。

    眼尖地看到门外又走进来一人,飞羽上前求助:“静音姐姐。”

    静音安抚地拍拍飞羽的手,对许春明解释:“小姐,是政务司的人,说是前朝有急奏,圣上连夜宣了数十位大人进宫议事。”

    许春明抓着衣角的手松了些力道。

    “知道是什么事吗?”

    静音道:“已经打听出来了,是淮州城数日暴雨,把护城河的堤坝冲开了,周围有四五个村庄受灾。再不控制,不光是流民,洪水恐怕也会殃及京城周边。”

    确实是件急事。

    飞羽依旧有些不满:“那最起码也要把盖头揭了再走呀,如今难道还让小姐顶着盖头坐一夜不成?”

    静音看了她一眼,半是警告半是劝解:“飞羽,夫人怎么说的你都忘记了,这里不是许府,小心隔墙有耳。”

    飞羽噘着嘴,倒是也不敢再吭声了。

    静音又去劝许春明,“小姐若是累了,可靠床休息会,奴婢去门口看着。等姑爷回来了,会提前让飞羽过来准备着。”

    许春明隔着盖头,声音有些低:“今夜出了如此事,瞒也是瞒不住的。世子不知何时会回来。为示安抚,王妃肯定会过来的。”

    她说的很准,静音和飞羽在门口守了不到半个时辰,就看到梁王妃面带忧愁,带着五六个婆子走了过来。

    按照规矩,许春明盖头未揭,只能坐在床边不可移动。听到她们的脚步声进来,许春明顶着盖头起了身:“见过母亲。”

    梁王妃快走两步,握住许春明的手,“我的儿,委屈你了。”

    她这话一是说新婚夜梁王世子为了政事抛下刚拜堂的妻子。二是指两人的婚事。

    许春明出自钟鸣鼎食之家,不光是她的父亲祖父,甚至连许家姻亲一脉都深受当今圣上宠信。满京的人都能看出,许家是把许春明当做皇家女来培养的,配宫里的皇子们都不为过。

    他们梁王府,虽说是亲王爵位,绪光也是当今圣上的亲侄子,但比宫里那些亲儿子,到底还是差了一大截。

    更别提这些年在梁王爷的影响下,王府地位节节败退了。

    好在她儿子周绪光还算争气,早些年在朝中领了差事,对圣上忠心耿耿,又做出了些功绩,在朝中也算有些名声。如今娶了许春明,那些人至少不敢当面议论两人不相配。

    许春明哪里听不出梁王妃口中的试探之意。

    “母亲勿怪世子。世子心系万民,是我们之幸,妾身很高兴他能如此做。此后妾身也会好好照顾世子,让他能无后顾之忧,去为朝廷尽忠为百姓谋福。”

    梁王妃轻轻拍了两下许春明的手,“这么等下去也不是个事。古有传统,母可代子揭盖头。春明,你的意思呢?”

    许春明朝她的方向低头:“多谢母亲。”

    眼前暗红色的世界逐渐被消失,许春明抬起头,看着梁王妃,扬起唇角:“母亲。”

    梁王妃和她母亲许夫人差不多大,但面貌却是天差地别。许夫人的脸上常年挂着温润的笑,相处起来像是和煦的春风。就连管理府中仆役事务时,也从未有过疾言厉色。

    可梁王妃不同,许春明从前见她时,发觉她就像祖父家从宫里出来的严厉老嬷嬷,嘴角紧抿不苟言笑,凌厉的眉眼让人瞧着心里就不适。

    梁王妃越看许春明,越觉得喜欢。她欣慰地抚着许春明的手,带她坐下,“绪光走的急,也不知何时会回来,今夜不用等他。累了一天,母亲不打扰你,早些休息吧。明早.....”

    她停顿了一下,面色有些难看,“明日还有好多事要做呢。”春明今夜受了委屈,明早拜见时后院那群女人肯定会说她们婆媳的笑话,她得提前准备一下。

    “是。”许春明起身把梁王妃送到院门口,“母亲路上小心。”

    静音已经让人提来了热水,和飞羽一起扶着许春明往里走,“前院席面已经散了,诸位主子们也都回了各自的院子,正是用热水洗漱的时候。不过厨房听说婢子是世子院的,先把热水给了婢子。”

    许春明点头,坐在梳妆台前,让飞羽为自己拆头上的珠冠玉钗。

    确定要嫁到梁王府之后,母亲就找人仔细打听了王府各院的人口和性情,知道梁王妃虽说占着王妃之位,但并不得梁王爷宠爱。她的王妃位置之所以能牢牢固住,还是因为周绪光承袭了亲王世子的爵位。

    听静音的意思,梁王妃应该还是把持着王府大权的,不然厨房也不会这么紧张清梨院的人。

    今日天不亮就被喜娘从床上叫起来,许春明揉着酸涩的胳膊,“梳洗之后就去休息吧,洪涝的事情那么大,世子今夜应当不会回来了。”

    飞羽摘下她头髻上的凤凰飞云金钗,轻轻放到首饰盒里,嘴上还在为许春明打抱不平,“小姐就是太心软了。要婢子说,就该好好的和王妃诉诉委屈。”

    静音道:“姑爷始终是王妃的儿子。”

    再怎么诉,王妃也不可能变成宠女如命的自家夫人。

    飞羽哪能不知道这些,“婢子就是觉得太委屈小姐了。要不是那日春宴,咱们小姐可就成为太子妃了,现在倒好,嫁给什么破落王爷的世子。”

    飞羽从前虽说口无遮拦,但到底还是明事理的。现在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不说是静音,就是许春明,脸上也立刻严肃了起来,“飞羽!你若是再胡说,我就把你送回许府!此生再也不见你!”

    静音也被许春明严厉的语气吓了一跳。她没有飞羽会说话讨小姐欢心,往常在许府,小姐总是多纵飞羽一些。平时飞羽闹的动静大了些,小姐也是轻声细语地说她,从未如此疾言厉色过。

    飞羽腿一软,直接跪在了许春明的身侧,眼睛立刻就红了:“小姐!婢子知错了,婢子再也不乱说话了,小姐不要把婢子送回去。”

    看她吓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许春明也有些不忍。只是母亲说得对,这里不比许府,本就人多复杂,她和身边的人若是行事不小心被人揪住了辫子,后果不堪设想。

    “去外厅里跪着。”许春明道。这会儿新房里不会来外人,在外厅跪着,也只有她们三个人知道。

    飞羽低着头站起来,用袖角擦着泪,小步地挪着向外走。

    许春明仰着头,等静音为她净了脸后,起身朝床边走,“你去看看飞羽,有些话我不适合说,你劝着总好一些。”

    她明面上是在惩罚飞羽,其实也在告诫自己,往日之事不可再心存幻想。

    不管许家和她都有过什么念头,如今她已是梁王府世子夫人,是周绪光的妻子,此生唯一能做的就是和他相互扶持,为他的仕途增砖添瓦。

    纵然是心有不甘,在嫁进来的那一刻,也该放下。

    许春明不停地警告自己,混合着床幔里忽明忽暗的灯光,眼皮逐渐变得沉重。

    似睡非睡的时候,身边陡然一空,许春明睡觉很轻,立刻睁开了眼。

    昏暗又闪烁的烛光下,映着周绪光带着疲色的脸。

    “世子?”

    周绪光手握着被角,正想在她身边躺下。闻言上半截身子在半空中歪着,下半截身子还靠着床帮,上床也不是,下去也不好。

    他故作老成地点头,“嗯。”

    许春明瞬间清醒过来,她坐起身,“世子何时回来的?母亲说你被宣进宫,归时未知。”

    “刚回不久,你不用起来。”周绪光按下她要起身的肩膀,语气有些心虚:“今日是新婚夜,我回来和你圆房。”

    许春明愣了愣,脸上并没有周绪光想象中的羞涩,而是了然一笑:“是该圆房的,要妾身伺候世子宽衣吗?”

    因是新婚夜,屋里烛台上那对龙凤烛正燃的火热。在安静的床帐内,周绪光甚至可以听到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还有咚咚咚,来自他身体内,激烈如鼓的心跳声。

    许春明已经朝他的脖子伸出了手,笑的温婉可人,“世子已经洗漱过了?那只褪下寝衣就好了。”

    成婚前,两人也见过几次面,说过些话。那时候的许春明也是如此,笑容温婉亲切,仪态落落大方,和周绪光梦想中的妻子一模一样。

    对于她,他是极其满意的。

    可是现在,在如此闪烁昏暗的烛光下,周绪光却觉得她的笑容,有种让他腿软的感觉。

    就这么闪神间,脖子处寝衣的扣子已经被她解开了两颗。

    周绪光伸手挡在自己胸前,“不是,你这.....”

    她的反应怎么和画册上说的不一样。

    说起圆房,不该是她羞涩,他主动吗?

    难为他怕她尴尬,还特意乔装打扮隐姓埋名,去书铺里买了些册子,独自在房间提前练习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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