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长城那一大帮滑手被放出去之后,闻阚也主动起身,跟了出去,悄无声息地为二位前辈掩上了门。

    毕竟他目前还是一位自由的雪板维修师,暂时没有和夏宴的后勤团队签订任何商业合约,也不方便一直待在人家办公室里,况且他也有一些自己的事情要做......

    今天覃辛想把他拉过来,一是起一个吉祥物的作用,二也相当于拜了山头——向合作者介绍团队的新成员。

    在办公室的几分钟,闻阚敏锐地察觉到雪长城俱乐部在南岛上的一些特殊性。

    那位女主理人身后的展柜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奖杯与证书,清一色地都带着华国雪协的标。

    闻阚因为母亲的关系对滑雪俱乐部的管理稍有了解。

    简单来说,如果是一家类似LM这样的商业俱乐部,它的发展规划应该是挖掘更多的职业运动员,不限国籍,只看重远动员本身的实力或者说商业价值,通过营销拉赞助打比赛等等方法,为自家俱乐部谋取更多的实际利益。

    这些俱乐部的展示栏,一般会罗列旗下运动员在世界各地取得的各种荣誉称号,还有各种经营成果,例如签约滑手的年度收入,在各自领域的强大影响力,以及在商业运动这块大蛋糕上取得的傲人实力。

    而不单单像雪长城一样,清一色的华标,没半分铜臭味的影子,目标明确,剑指运动本身。

    这让他生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雪长城,不会就是华国雪协在南岛的选育基地吧?

    再联想到覃辛前国家队主教练的身份和他与陈念慈刚刚交流的几句话,闻阚几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想明白了这一点,哪怕覃辛不解释,闻阚也大致明白今天来这边的目的了——借雪长城的培育,为夏宴回国走职业竞技铺路。

    当然她本人是不知道自己教练这层安排的。

    在夏宴看来,也就是与闻阚打了一个赌,还是一个主动权死死捏在自己手心的赌局,丝毫不知道当胜负欲被点燃,她就已经被覃辛悄眯着安排着走上另一条道路了。

    闻阚沿着来时的原路朝外走去,眼神流连在一间接一间的办公室铭牌上。

    路过的人看到这位漂亮的年轻人都忍不住抬头问了个好,他自然也回以礼貌的微笑。

    不过渐渐地,走廊上人少了起来,再抬头,又是那个令人熟悉的烫金标签。

    沉吟了片刻,闻阚抬起手,颇为优雅地敲了敲房门。

    一片寂静。

    叹了口气,闻阚从怀中掏出了一把钥匙,看上去已经有点铁锈了。

    喀哒!

    门开了。

    其间有人路过,看到这间已经很久无人造访的房间今天突然有人进出,还偏头问候:“梅先生这是要搬回来了吗?”

    闻阚亦不慌不忙:“只是来拿点东西呢,梅先生暂时只怕没有搬回来的想法。”

    几分钟过后,房门又喀哒一声锁上了。

    闻阚再次回到雪长城的办公室门口,只是脸色看着颇为沉闷。

    这时,顶楼的长廊上突然传出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闻声抬头,这位是——是刚刚从这里走出去的滑手之一。

    这位滑手雪鞋都来得及没脱,厚底鞋跟让他走路的方式别扭得像一只企鹅,满脸通红,倒不是紧张,纯粹是累的,但看着精神头很好,像是发生了什么大喜事。

    染着一缕白毛的企鹅滑手一冲过来就准备敲房门。

    说不清有没有私心,闻阚条件反射地伸手拦住。

    “里面在商谈重要事宜,不方便打扰,有事我可以等方便时代为转告。”

    稍显冷硬,白毛企鹅倒是愣了一下,回过头,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瞳仁。

    ——认出来了,这是今天来拜访的客人之一。

    在办公室站了很久,带着浅笑,给人印象就是一块精美的背景板。

    但这会儿呲地露出了尖牙,背景板摇身一变,成了守门的恶犬,但却给人很忠诚很可靠的感觉。

    闻阚觉得自己伸手拦人后,被拦的白毛看上去更开心了,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

    雪长城的人都是什么脑回路啊?

    守门狗重新恢复了微笑,但不妨碍他在心里继续吐槽。

    但随着白毛一字一句叭叭地讲完,闻阚的眉头逐渐锁紧在了一起,今天怎么一件事接一件事的不顺心?

    “小树林那边的原木公园你知道吧,今天公园里有两个大佬免费教学!”

    “黑头发黑眼睛的一男一女,两个都是我们华裔!”

    “激动吧!你才来可能不知道,这在南岛从来没有过欸,有一种我们华国的滑雪突然支棱起来的感觉!”

    白毛逐渐语无伦次起来,但闻阚从这些混乱的词句中精确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对劲。

    华裔?公园大佬?还是女生!

    一种诡异的熟悉感逐渐漫上心头。

    “我跟你讲,两位大佬其中一个我认识,天天见,就是我们俱乐部大师兄,脾气好,人还超厉害,是在国际雪联积分榜上有排名,而且参加过世界级比赛的那种大佬。”

    “我就是来找主理人报喜的,给陈姐发消息她可能没看到。”

    “哦对,另外一个女大佬我不认识,但围观的人回来后都说好,要什么动作就能跳什么动作!”

    “我这里还有照片,你都不用去围观,光看照片就知道好!”

    说着说着,白毛小子把手机举得高高的,怼到闻阚眼前。

    “看这位女大佬拉板拉得多高,这还是二十五米的台子......”

    眼前人说什么闻阚已经听不清楚了,刚刚的预感转眼就变成了现实。

    他在手机上看到了那块熟悉的彩虹雪板,昨晚才见过的人今天就和另外一个雄性生物单独同框。

    可能是拍摄者角度的原因,闻阚清晰地看到,夏宴在空中完成转体动作时恰到好处地垂眸,与跳台旁另外一个黑衣滑手直直地对上了视线。

    这氛围感,简直要溢出屏幕了。

    白毛还在滔滔不绝地表达自己的崇拜,闻阚却没心思再听下去了。

    这还守什么门,家都要被偷了!

    也不管白毛在办公室门口怎么大喊,闻阚转头就往公园冲了过去。

    或许他自己也没发现,这会儿他眉宇间再无刚刚的沉闷,只有完全鲜活的焦急。

    ......

    虽然从事的是相关职业,但闻阚滑行的技术并不高,像夏宴般横穿整个小树林肯定不行。

    尽管恨不得插上翅膀,但他还是老实地找了一条坡度较缓的蓝道,耐住性子,一个刃一个刃地换到了滑雪公园。

    夏宴这会儿正在公园里放飞。

    第一次发现助人为乐是件这么有成就感的事情,两人的英文都很好,和各种肤色的雪友交流基本不成问题。

    各种消息渠道传得欢,但其实真正参与教学的只有池嵩一个,夏宴顶多算一个助教。

    她根本没有去系统学习过各种公园道具的招式,更多的时候都是随意发挥,

    滑到面前有一个长桥,那就侧身旋转,一个纵身就跳了上去,为了观赏效果,夏宴还在桥上做了180°的桥上跳,最后360°下桥。

    浑然不知自己这些动作给那些滑手带来的冲击力。

    而对于围观群众来说,这就更简单了。

    黑发的年轻女人在道具区的每一个动作都稳稳当当,无论怎样旋转蹦跶,雪板都紧紧黏在道具表面,很能安抚观众们紧张的情绪,同时也不失观赏感。

    闻阚还没走进公园就已经听到里面的欢呼尖叫,好像在过节一般。

    雪橇犬气势汹汹地冲了进去,但看到夏宴唇边带笑,侧身与身旁男人交谈时,心里那股不知何时冲上来的怒气突然就像气球被戳爆一样,“噗”地一声漏了个干净。

    你冲上去干嘛?

    你冲上去是能帮她指导呢,还是直接替代那个男人的位置?

    都不能,雪橇犬呜咽了一声。

    ——我只会修板,除此之外都帮不了她。

    怒火褪去之后心里只剩下一片郁气。

    闻阚突然很想离开。

    我在这里只能当一个观众。

    甚至都不是一个合格的观众。

    他垂下头想,观众应该真心实意地为场上两人送上欢呼鼓掌,但自己一秒都看不下去。

    跳台上势均力敌的对手,跳台下相互扶持的队友。

    上午的日光明明不亮,但就是有点刺眼。

    闻阚默默把自己塞进了公园的咖啡厅里,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如此才敢望着场上光芒闪耀的两个人。

    只是交流技术动作而已,凑这么近干嘛?

    安全的社交距离是多少来着?

    至少十米吧。

    雪橇犬眯着眼估算了一下,心弦都随着年轻女人的脚步而绷紧。

    夏宴交流完,正准备上台去演示另外一个动作,与池嵩的距离迅速拉开。

    这下超过十米了,一口憋了很久的气终于从雪橇犬嘴里吐出来。

    他浑然忘记了在某个晚上,女孩曾带着股甜丝丝的气息凑近自己,而自己不仅没有绅士地保持社交距离,还反而低头,凑过去嗅了嗅。

    像一只真正的大狗,确认这股甜味是不是刚刚投喂的姜糖。

    绷紧的肌肉还没放松,手机就震动起来。

    闻阚低头解锁,弹出一条消息。

    是覃教练。

    【我们这边商讨结束了,雪长城这边愿意给夏宴提供一个参加选拔的机会,但是需要看看她实力。】

    【你知道夏宴在哪吗,给她打电话也不接,酒店前台说她一早就出去了,你要知道赶快把她叫到这边的滑雪公园来。】

    【一会儿我和主理人直接去公园,让她先好好热一下身。】

    【可能还要辛苦你跑一趟,把她逮过去,不知道一大早这家伙野哪去了。】

    【哦,对,车费让夏宴付,不要跟她客气,老是麻烦你还让你一个小孩来倒贴钱。】

    闻阚顿了一下,慢吞吞地回复了消息。

    【不用打车的。】

    覃辛是个急性子,不等这边输完,就打过来一串问号。

    【我现在就在公园,夏宴也在这边。】

    收到了教练的消息,刚刚还有点畏首畏尾的雪橇犬瞬间就不慌了,把手机旁若无人地揣进了衣兜,端着杯热拿铁,径直走向公园跳台。

    夏宴此时正好滑完一轮,抬眼就发现一个很熟悉的面孔正朝自己滑过来。

    还以为是跳完台子眼花了,闻阚这时候不应该乖乖待在酒店,哦可能还会帮覃辛干点活,怎么跑到雪场来了。

    不过一看就不是来滑雪的。

    这动作生疏得,简直不像会出现在公园的生物。

    这个念头还没完全从心中消失,闻阚就被脚下一个小雪包绊了一跤,身体前倾像喝醉了似的,直接就跪下了。

    ......

    那句以前课本上学过的话叫什么来着,傀俄若玉山之将崩。

    莫名想起一些很久远的东西后,夏宴的目光定格到大狗被雪尘沾湿的外套上,高高挑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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