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丽没有骗陈东,杨金海的车在十分钟后抵达健身房门口。

    此时柳明丽已经收拾完毕,坐上车,杨金海瞧了她两秒钟,露出太阳从西边出来的神情:“你办了健身卡?”

    柳明丽说:“怎么?”

    “你不是有羞耻恐惧症吗,我之前叫你去健身,你说你害羞、不好意思、觉得羞耻……”

    “我不想有拜拜肉。”柳明丽打断他。

    “我不信。是不是有个教练特别帅。”

    “爱信不信。”

    “还真有?”杨金海上下打量她,觉得不可思议,“不是吧,这么快就开始找下一任了?别给我戴绿帽啊,这个我不能忍。”

    柳明丽白他一眼:“我说拜拜肉。”

    杨金海更吃惊了:“我觉得你身材很好了,前凸后翘,有腰有屁股,是男人最喜欢的款,不过你今天穿成这样,一看就是健身小学鸡,怎么不穿性感一点?”

    “你变直男了?”柳明丽懒得和他扯。

    杨金海笑。

    柳明丽揉了揉左肩,似乎还有些隐隐作痛,不由皱眉说道:“我好像把左边肩膀肌肉练伤了。”

    “你教练呢?”

    “我没有请。”

    “为什么不?”

    “贵。”

    “哦——你不好意思。有个陌生男人和你亲密接触你不习惯?”杨金海贱兮兮地说,“要不然下次我带你去?”

    “你?”柳明丽露出不屑的眼神。

    “我怎么了?我现在还是你的未婚夫吧?”杨金海说。

    又补充一句,“名义上的。”

    “算了吧,”柳明丽说,“我喜欢小鲜肉,不喜欢老油条。”

    杨金海大笑,轻拍柳明丽的手,发动了汽车。

    -

    杨金海今晚会去柳明丽家里住。

    这是他们约定好的,每周五晚上一起度过。

    杨金海和柳明丽在木安市都有房子。柳明丽买了套70平的小房子,首付由父母资助,个人成功背上了每个月5000多的房贷。杨金海在木安市有不止一套房子,有公寓也有别墅。他邀请过柳明丽,但住址都离建投公司都太远,柳明丽婉拒了。

    于是,杨金海搬进了柳明丽的房子。

    柳明丽倒也没太反对,家里只有一个卧室,杨金海乐于睡客厅沙发,她也没意见。

    杨金海拖着行李住进来的那一瞬,柳明丽冒出来一个奇怪的念头——这也不失为人生中一段奇妙独特的经历——和一位Gay同居。

    是的,杨金海是一位Gay。

    -

    柳明丽很早就认识杨金海,他们之间有共同的朋友,一两年一次的聚会中总会碰到,没怎么讲过话,彼此也不知道对方做什么。直到她刚经历一段刻骨铭心的失去,朋友拉她去酒吧散心,一大群人中,她又遇见了杨金海。

    那天他穿着蓝色的衬衣,头发理得很短,坐在人群中玩儿手机。抬眼的几个瞬间,他总看到坐在最边缘的那位长发美女在喝闷酒。

    KTV很喧闹,她没有点歌也没有玩儿骰子,坐在沙发最边缘,像暗夜里遗世独立的百合。

    他走过去打招呼。

    柳明丽抬起头,黑长的头发滑下去。

    杨金海说:“是……柳……柳美女吧?”他其实也不是很确定。

    柳明丽看着他,没说话。

    “我是杨金海,是沈鹏的发小。”杨金海在她身边坐下。沈鹏是她朋友朱霞的男朋友,今晚的局是沈鹏和朱霞攒的。

    “你好。”柳明丽给他让了让位子。

    “怎么不去唱歌?”杨金海问。

    “不太会。”

    “好像不太开心?”杨金海笑着问。

    “没有,”柳明丽扯了扯嘴角,“刚下班,有点累。”

    这时,点歌台那边叫杨金海的名字:“金海!金海!你的歌来了!《军中绿歌》!”

    听到这歌名,杨金海想也不想地将一旁的抱枕扔过去:“去你妈的!”

    那边一阵哄笑。

    回过头,见着柳明丽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你也是军人?”

    “也?”

    “我就是好奇。”柳明丽说。

    “我不是军人,我做金融的。不过我家里都和军人相关,我算是军人家属。”

    “哦。”

    “他们给我点这歌不是因为我和军队有关,是因为我刚被人‘绿’了。”

    “你?”柳明丽略微吃惊。杨金海身材高大、长相帅气,讲话做事很有分寸,透出良好的教养,这样的人也会被劈腿?

    杨金海仰头把她跟前的酒一口喝掉:“你呢?你怎么不开心?”

    柳明丽也一口把手中酒喝掉,酒味辛辣,直冲头顶:“我爱的人死了。”

    -

    那晚杨金海要了柳明丽的微信,说以后有机会一起出来玩儿。他没有食言,过了一个星期,他约柳明丽去看展览,柳明丽没去;过了两个星期,他搞来两张脱口秀的票,邀请她一起,柳明丽说加班;再过了一个星期,某位一线歌星来开演唱会,柳明丽没有抢到票,正好杨金海有票,问她要不要一起。

    柳明丽说好。

    杨金海弄到的是内场票,那晚上柳明丽和全场一起大合唱,精疲力尽,声嘶力竭。

    唱到后面她痛哭起来,杨金海贴心地给她递了餐巾纸,没有问为什么。

    -

    后面约她,难度就降低很多。

    杨金海不太理解,为什么柳明丽一个小小的培训主管,总会加班。他起初以为这是柳明丽拒绝他的借口,后来发现这是她的日常。

    杨家有人可以给公司打招呼,杨金海问她需不需要。

    柳明丽说不用。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约会。杨金海好像没进一步的打算,柳明丽似乎也毫不着急。就这么过了大半年,杨金海忽然要出国。

    柳明丽有一点点的意外,但她尊重他的决定。

    杨金海走前抱了抱她:“你别说,搞不好回来还是咱俩。”

    这是他们之间最接近于挑破的话。

    反正要走了,柳明丽也无所谓:“如果是咱俩,你老早就会和我说这话。”

    杨金海哑然。

    -

    杨金海在国外游荡了一年,还是被召了回来。

    那天在大街上,他站在瑞幸门口等咖啡,听到身后一串欢快的笑声。他转头,见到柳明丽挽着女性朋友的手,拎着购物包,有说有笑地走过来。

    一年不见,她变化很大。之前总觉得她有些明珠蒙尘,现在一见,感慨人如其名,明艳亮丽。

    她也看见了杨金海,睁大眼睛,难掩惊讶:“金海?你回来了?”

    “是啊,你说咱这缘分,我回来第一天,大街上就碰到了你。”杨金海笑道。

    -

    他们恢复了联系。

    这一次,大家都心照不宣,杨金海直接问柳明丽是否空窗,柳明丽说干嘛,杨金海说,要是空窗咱就试试。

    柳明丽说,那我给你排个号,第十个,等着吧。

    杨金海大笑。

    杨金海是一个心很细的人。他会记得柳明丽的喜好,投其所好;记得她的恶,帮忙解决。柳明丽说之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么好一个人,杨金海说,之前你真的看得见我吗?

    柳明丽哼哼。

    年底的时候,杨金海和她吃海底捞,他看着火锅底料忽然没有任何铺垫地说:“咱俩都老大不小的了,要不就这样定下来吧?”

    柳明丽没立刻答应他。

    一个星期后,她说,行。

    春季,杨金海带她见了他的大家庭。

    事情都朝着一帆风顺的态势发展,柳明丽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事情会急转直下。过往的痛苦还会由因缘缠绕着,攀上她的手脚,成为束缚她的铁镣。

    -

    进了屋,柳明丽直接去洗澡,杨金海打开电视机看综艺。等柳明丽结束,杨金海进去洗澡。

    刚关门没多久,杨金海大跳着出来,指着厕所像小孩子一样和柳明丽汇报:“有蟑螂!”

    柳明丽眼皮都没抬一下:“你要吃?”

    “喂!你家有蟑螂哎!”杨金海急了,“快来打死它啊!半夜飞鼻子耳朵里去了怎么办?”

    这一刻,柳明丽无比确信身高一八五的杨金海是个彻头彻底的gay。她无语地站起身,路过杨金海,扯掉他一只鞋子,走进卫生间,“啪啪”两声,出来把鞋还给他。

    南方潮热的夏季,这些在所难免。

    “去吧。”她说。

    “喂!鞋底的尸体你怎么不冲掉!”

    “留给你的。”她故意恶心他。

    -

    周六没事,柳明丽睡了个懒觉,起床到客厅,桌上放着杨金海买好的早餐。

    这点柳明丽不得不佩服,杨金海没有晚起的习惯,每天晨练一个小时,刮风下雨雷打不动。

    她慢吞吞地吃了早餐,左肩还是有些不对劲,于是穿着短袖短裤的睡衣,去楼下的药店买膏药。

    小区门口碰到杨金海,他正在跑圈,问柳明丽干嘛去,柳明丽说门口药店买点东西。

    杨金海说,要陪你吗?

    柳明丽手一扬,不用——又缩回来——左肩好痛。

    等买了云南白药回来,杨金海在小区门口等她。

    杨金海有一身小麦色的肤色,这会儿出了汗,皮肤泛着健康的光泽。在等柳明丽的时候,买菜回来的大妈路过他,停下,上下瞧看一番,和他搭讪,说着说着就要给他介绍朋友。

    见到柳明丽,杨金海和大妈说:“阿姨,我女朋友来了,我们下次再聊。”

    他走过去,大大方方地将手搭在柳明丽的肩膀上,柳明丽吃痛,一下卸开。杨金海转头对大妈说:“您看,我女朋友生气了。”

    柳明丽说:“你和她说什么了?”

    杨金海说:“她瞧上我了,要给我介绍女朋友。”

    柳明丽笑出声来:“好啊好啊,你快答应,这样我就解放了。”

    杨金海说:“想得美。”他看见她手中的药,“左边肩膀还痛?”

    “嗯。”她轻轻动了动,感觉有股筋别着了。

    “下午我带你去个老中医,两下给你治好。”

    “不用,贴点膏药,养养就行。”

    “你这——”杨金海忽然停下,“我说,前面那个人你认识吗?他看着我们好久了。”

    柳明丽顺势看去,不由一愣,陈东站在楼栋前面,他的身边是一位中介小哥。

    上午的阳光洒在他身上,让他看上去神清气爽。

    陈东似乎等待柳明丽的目光良久,见她转过来,对她笑了笑,打招呼:“早啊,柳老师。”

    柳明丽收起惊讶,以客套的笑回应:“早,陈工。你怎么……”

    “我约了中介看房。”

    柳明丽想起他之前提过这事。

    “这位是?”杨金海问,自然而然地握住了柳明丽的手。在柳明丽的同事朋友前,杨金海倒是一位不错的男朋友。

    “我们公司同事,陈工。”柳明丽介绍。

    两个人见着彼此,点点头,非常君子的打招呼方式。柳明丽没有介绍杨金海,她想也不用介绍——大清早的,她一身明黄色的卡通睡衣站在一位男士身边,还拉着他的手,任谁也看得出来他俩的关系。

    “好巧。柳老师住哪栋?”陈东问。

    柳明丽指了指他身后这幢小高层。

    “碰到熟人了啊。”中介小哥很快搞清楚几人关系,自来熟地插话进来,“陈先生也可以问问您同事。我说的话您不一定信,住在这个小区的您的同事说的话,您肯定信。”

    柳明丽大大方方地介绍:“我们小区还行,交付没几年,算次新房。周边的配套都很成熟,生活很便利。”

    小哥笑道:“我没说错吧,这小区绿化配套都很好。我们先去看三栋的901,这户面积108,三房两厅……”小哥一边说一边领着陈东往前走,察觉柳明丽也跟在身后,问了句,“美女您住哪栋?”

    柳明丽说:“三栋。”

    小哥乐了:“这么巧?哪层?”

    柳明丽看了眼陈东,他跟在小哥身后。

    柳明丽低声说:“六楼。”

    小哥热情说道:“我们小区最高层是九层,六楼是很不错的楼层。”

    柳明丽没有接话。

    几人进了电梯,小哥按了6,又按了9。

    陈东海站在中介小哥身边,柳明丽站在杨金海身边。杨金海捏着柳明丽的手,故作姿态地表示亲昵。电梯里本来有三位从地库上来的邻居,到了二楼,又进来两位抱着被子去顶楼晾晒的邻居。空间一下拥挤起来,空气里的螨虫引得柳明丽鼻尖发痒,她忍不住侧身,单手捂鼻打了个喷嚏。

    大概是动静太大,身边几人都微微侧目,包括陈东。

    柳明丽视而不见,继续拉着杨金海的手,等待数字跳到六。

    六楼到,电梯门开了。

    她说着“借过”往前走去,却见着杨金海三两步迈出了电梯门,她忽然意识到什么,回头一看,果然,她的手握住了另外一个人的手。刹那间,她心慌意乱,惊讶抬头,却见这只手的主人双目含情、泰然自若,那神情仿佛早已知晓,任凭她握着,不动声色地等她发现。

    是陈东。

    什么时候握错了?

    大概是她捂鼻的时候。

    握错了,杨金海不知,柳明丽不知,只有陈东知。

    可他守株待兔、人模狗样、不声不响。

    柳明丽怒视他一眼,匆忙甩掉那只手,奔出电梯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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