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树发现，最近怎么哪儿都能见到辛瑜，就连手机店也能找上来。
老谢热情地给这位看起来就只会用最新款手机的大小姐做起介绍，辛瑜看过柜台里一整排崭新的手机，当机立断，买了一灰一银。
要付钱的时候，陈嘉树挡了她一下：“你这一个人用两支手机，白天一支晚上一支？”
辛瑜笑了笑，望他一眼没反驳，见人决定要买了，陈嘉树也不好拦着做生意，转头和老谢说：“打个折呗。”
老谢咧着的嘴角抽了抽，给便宜了两百块。送人走时，还热心地塞了张名片给辛瑜。
“学习机、平板、DVD我这都有，能修能卖，小妹儿你常来啊——”
这个点街道不算热闹，两边的铺子门口有人家搬出电磁炉在炒菜，辛瑜走在陈嘉树的左边，西斜的夕阳下影子靠拢分开又贴近。
裤兜里的手机震了震，陈嘉树掏出来，见老谢给他转了一笔钱。
【老谢通讯：这单的提成。】
紧接而来一条语音。
陈嘉树没想太多，直接点开，老谢的大嗓门从扩音筒传出。
他忘了，这手机之前换过零件，三米之内的人都能听见这破喇叭传出的声音。
“我说你要不讲这个价，我还能多转你......”
没给放完，陈嘉树手指快速点了一下，要按暂停，但这屏幕也不灵敏，语音的小括弧停了一下又再次闪动，他摁了两下home键直接退出了当前界面。
扭头去看一边的人，估计是听到了，但脸上没什么表情，一步一顿往前走，像在想着什么事。
陈嘉树想了想把钱转了出去。
“干吗给我转四百块？”辛瑜脚步停了下来，举着手机，自然是看不上这便宜。
“店主返的，让你记得给他个好评。”
辛瑜：“......”
这人怎么时不时喜欢把她当三岁小孩哄。
她看着这笔钱，没点收款，先伸手往肩上印着绿色大花卉的托特包翻了翻。
“你既然给我转钱了，那正好把这支手机抵给你。”
辛瑜递过来的手机还没拆包装，在光滑的亮面盒子里价格不菲，陈嘉树说：“这手机可不止四百块。”
想着这大小姐就算没把政治课本里的等价交换学好，总该知道“以物易物”指的得是同等物吧，却在看见辛瑜神色如常时反应过来。
他闭上了嘴，低头看一眼捏在手里的手机，这手机进过水里掉过沟里，屏幕裂了三道横，用半个小时得充一个小时的电，握在手里还有些发烫。
是该换一支了。
“谢谢，”陈嘉树挑着眼睛，说的挺诚恳，“ 我不需要。”
不需要什么，不需要手机，还是不需要施舍，辛瑜没从陈嘉树的神色里读出情绪，手却固执地不肯收回来。
她盯着陈嘉树片刻，半是威胁：“那我丢了哦。”
“你的手机你作主，能换大小姐一个开心也算完成了这支手机的使命。”
这话怪难听的，辛瑜皱起了眉，盯着陈嘉树的眼睛也往上吊起，抬起手臂的一瞬，陈嘉树以为她真要把手机往路对面的垃圾桶扔。
也不是一定要把事情做在这份上，陈嘉树想，不过手揣在口袋里是不打算拦着了，就是不知道哪个翻垃圾的能捡到这便宜。
辛瑜却手肘拐了个方向，手机被掷回了托特包里，和里面的另一支盒子碰撞，发出一声闷响。
“先留着吧，”辛瑜扬着下巴打了个转身，径直朝前方去了，“万一哪天有人哭着求我给他呢。”
*
“欸，不是吧，兄弟你——”
李扬都想好用什么姿势脱掉t恤绕着全场奔跑一圈庆祝胜利了，没想到对家一个三分球，把分给追了上来。
钱昊谦也跑过去，拍了拍陈嘉树的肩膀，示意他别在意，又朝李扬使眼色。
李扬本就这脾气，话不过脑子，但也没什么坏心思，陈嘉树早就习惯，反倒钱昊谦一反常态地小心翼翼，搞得他不自在了。
篮球被拍在地下，扣住，又拍下，陈嘉树向着跑道边上的一排小白杨望去，没见到他先前恍惚瞟见的高马尾。
看来是昨晚没睡好。陈嘉树自嘲一笑，年纪轻轻就眼花。
在孔茜茜的生日会后，李扬又在群里约了几次篮球，最后一次还直接@了陈嘉树，再假装看不见就说不过去了，正好今天下午没他的班，他于是溜上摩托来了县上。
之前在学校的时候也常常约着一起打比赛，陈嘉树在的理科实验班和下面的理科一班向来是死对头，成绩上压不过，对班男生总想着在篮球场上赢一截。
不过，场上要是有陈嘉树在，这赢面总归会小一些。今天理一班的得力前锋还没来，本想着这比赛是速战速决胜券在握了，没想到陈嘉树一个没拦住给对方白送了一个三分。
又来......
之前投三分的高个子抢过球往场边跑，看起来是打算故技重施，陈嘉树自然不会在一个坑里摔两次跟头，抬高手要拦下，瞟眼间再次看见那个束高的马尾。
绕了圈糖果色的弹力发绳。
一个缓神，高个子得了空往后一步，李扬没忍住，高声诶了一声，陈嘉树回过神来，硬生生扣下了高空中急速旋转向前的篮球。
之后的比赛像是回归了正轨，陈嘉树的连续两个三分后，赢了比赛。
这是一个废弃的篮球场，县一中搬了新校区后，这一片也空荡着没人管，高三一年学校守的严，大家手痒了都会偷偷摸摸来这过瘾。
隔着两条街有个技校，里面的学生也会来，但一般女生来的比男生多，大多是围在旁边欢呼加油，打发时间顺便给看着顺眼的男生递个水。
辛瑜也拎了包包里的水走过去，跟在三四个女生后面走了一段，发现原来都是朝着陈嘉树去的。
这小脸还挺招惹喜欢。
辛瑜腹诽又不甘示弱，迈开步子，硬是摇头晃脑从人群里开辟出一条道，第一个闪到了陈嘉树面前。
被高马尾误伤的女生瞪她一眼，又在看见男生眼里扬起的笑意时止住了脚步。
再送好像就多余了，女生们悻悻离去。
“女朋友？”钱昊谦也来到了小白杨树下，要去拿孔茜茜手里的水，被对方矫捷地一躲，只好龇着嘴弯腰从地上重新拿了瓶。
女朋友？以往打球陈嘉树宁愿干渴一天都不接女生水的，孔茜茜看着不远处小打小闹的两人，心想，这样子是八九不离十了。
她本来约了辛瑜是要还钱的，生日会大闹一场的事不知道怎么被袁琴听见了，在询问孔茜茜收了人一万块做生日礼物后，把她教训了一天一夜，一大早去银行取了钱让她还回去。
辛瑜是不太在意的，但察觉到自己可能给别人带来了不便，就收回了钱，刚好她托杜青林买的包也寄到了，算是后补的生日礼物递给了孔茜茜。
正好打听到陈嘉树进城里打篮球。
站在人跟前，又不太有心情了。
“生气别拿矿泉水瓶撒啊。”刚认识时陈嘉树还觉得辛瑜细胳膊细腿的，下意识给人拧了瓶盖再递过去，后来有一次发现这姑娘手劲儿比自己还大，瓶盖一拧一个准。
看现在这力道估计能把头都给人拧下来。
而辛瑜瞪他一眼不说话，血海深仇似的把水瓶子递过去，陈嘉树没接，伸手要去拿她夹在手拐处的另一瓶。
“你要喝可乐啊？”辛瑜嘀咕一声偏过身子，不给陈嘉树碰，又强硬地把矿泉水塞了过去。
“等着——”
冰镇过的可乐在瓶盖拧开的一瞬间，气泡也跟着涌了上来，溅了辛瑜一身，手上也全是泡沫，粘在皮肤上，在和空气相撞后一个一个破开。
又是这样，每次穿白衣服出门都能被搞的乱七八糟。
辛瑜气闷，陈嘉树却笑了起来，接过她手里的可乐瓶，让她伸出手来。
“干嘛？”辛瑜瞪着眼睛看他，手却乖乖地照着做。
“两只一起，手心向上啊......”陈嘉树指挥，把手里的矿泉水照着黏腻处浇了上去。
“要搓一搓才能洗干净啊，不过这衣服是没办法了，洗不干净你只能扔掉了，大小姐。”
是在开玩笑，语调上扬，盯着人的目光也带着笑，辛瑜却是一听这三个字就炸，一巴掌拍在陈嘉树手臂上，在人家的白色t恤上留下个大印子。
“不准这么叫我！”
陈嘉树也不生气，还是笑，咕咕咕喝完剩下的水，塑料瓶子一捏，投进了一米外的垃圾桶里，转身解释：“大小姐是一个尊称。”
“什么尊称？”
陈嘉树一本正经：“肚量大......脾气小......”
这话一听就是埋汰三岁小孩呢，辛瑜气，抬抬眼睛，对上陈嘉树的目光，在那双深棕色的瞳仁里看见了面红耳赤的她自己。
鲁耀正是这时候走进球场的，拐过一个弯，在距离三米远的地方看见了“深情对视”的两人。
倒没有目睹追不上的妹子暗会情人时的不甘气愤和恼怒，鲁耀当时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想法是：来真的？
第二个则是——就好上了？
他会认识陈嘉树还是孙光豪的缘故。
鲁平之前多是在娱乐产业打转，后来房地产兴起，他嗅到了商机，于是找机会搭上了孙正忠这条线，两人一个有钱，一个有人脉，昧着良心赚大钱的经商原则又出奇一致，一拍即合，生意上也多了往来。
鲁耀和孙光豪年纪相仿，自然也就走的近了。
孙光豪念的是县一中，不过吧是被他爹送进去的，鲁耀家里没什么人，鲁平作为大表哥只管人有钱花，不管人怎么花，任着他选了技校，从来也不过问学习。
起初两人玩的还挺好，毕竟都是从小混到大的，吃喝玩乐花样广泛，只是一阵子后，鲁耀就发现孙光豪这人跟有一根筋搭错了似的，比起和人玩，似乎更喜欢“玩”人。
张子达学习好，独来独往，听说两家交情不错，也是被欺负的最狠的一个。
就在学校后山的小树林里，周五的傍晚寂静的像个坟墓，鲁耀被叫去看热闹，他兴致缺缺打算走人，听见外面传来的脚步声。
一男一女，看起来是小情侣来幽会的，又在看清男生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后，鲁耀发觉自己猜错了。
女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退后一步躲在男生身后，拉了拉人手臂，想赶快走。
可不知道张子达是不是被打的受不了了，平时只会哼哼唧唧抱头求饶的，突然在抬头看清人的一瞬，大吼着出声——“陈嘉树！”
他嗓音又尖又哑，像是拼出这最后的力气，下一秒就要断气。
被叫做“陈嘉树的男生”皱了皱眉，踌躇在原地片刻，在陪着女生走到小树林的外缘后，又转身走了回来。
现在回想起来，鲁耀也还觉得有趣，陈嘉树那张脸上纠结犹豫，一半在白日下一半隐在黑暗中，像之后的每一次，他想往上爬却又被一点点扯下来。
不甘、愤恨又无能为力。
鲁耀点了根烟，吐着烟圈朝球场的两人走过去，陈嘉树先转过的头，在看清人后，扯着辛瑜的手碗把人往身后带了带。
鲁耀笑了笑，说：“来一场？”
跟着走过来的还有十来个技校的男生，李扬他们见这阵仗，也起身围了过来，两群人面对面站着，不像要打篮球，倒成要打群架了。
陈嘉树也不确定这架是不是非打不可，在孔茜茜的生日会后，鲁耀也不再来找辛瑜了，不过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拒绝，估计是要找回面子的。
他打量了一圈儿人，想着一会儿真打起来不一定有胜算，旁边还有个细皮嫩肉的，侧过头，本意是想和辛瑜说一会儿见他们动起手来就跑远些，嘴唇动了动，辛瑜突然掂了掂脚。
她的吻落在陈嘉树的脸侧，轻飘飘的，嘴唇的温度和盛夏迎着风的红霞一样炙热。
“鲁耀，”辛瑜挽过陈嘉树的手臂，半个身子撒娇似的靠了上去，“不要做什么无聊的事情了，像个男子汉一样放下吧。”
一时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变的诡异，一群人面面相觑。
鲁耀脸色更是变了又变，望着辛瑜的漂亮脸蛋，神情古怪，过了片刻突然嗤笑一声。
那晚孔茜茜追着出来问他，喜欢辛瑜什么，是漂亮吗？
鲁耀没回，其实他也没搞明白，追着他跑的女生不少，怎么就偏偏要去讨好一个看不上自己的，只是现在望着高扬着下巴的辛瑜，反应过来，可能就是因为这股劲儿。
在台球厅里若无人打出电话，这股子看不见任何人的劲儿。
本来的群架变成了一场闹剧，被一群180+的大个子挡在外围的孔茜茜趁大家愣神的功夫，终于挤了进去，站到辛瑜旁边偷偷摸摸朝她竖了个大拇指，转过身看见鲁耀浓密眉毛下的一双眼。
她动了动嘴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鲁耀又点了支烟，捡起脚边的篮球往球场中心走去了。
全场最后回过神的是陈嘉树。
孔茜茜给辛瑜使眼色，跟着钱昊谦一群人先走了，直到把人领到摩托车边，陈嘉树才吁出一口气，他揉了揉左侧的脸，想着拿自己当幌子也不用做的这么真吧，抬起头，见辛瑜正盯着自己看。
很突然地问：“陈嘉树，你现在可以收下我的手机了吗？”
陈嘉树没明白这其中的前因后果，他“嗯？”了一声，以为对方是在为之前的事介意，摩托车钥匙打了两个转被他收回，他站直身子，很郑重地对辛瑜道歉。
“对不起，是我自尊心作祟，辜负了你的一番好意，不过......”又试图向辛瑜说明家庭与家庭、人与人之间存在差距，一支价格七八千的手机不是他们之间的关系能随便收下的礼物。
不确定是不是这一番表述不够清楚，辛瑜眨了眨眼，固执追问：“那我们可以变成这样的关系吗？”
陈嘉树愣了愣。
辛瑜说：“给喜欢的人送礼物和价格无关而是心意不是吗，陈嘉树，我们可以变成这样的关系吗？”
老谢热情地给这位看起来就只会用最新款手机的大小姐做起介绍，辛瑜看过柜台里一整排崭新的手机，当机立断，买了一灰一银。
要付钱的时候，陈嘉树挡了她一下：“你这一个人用两支手机，白天一支晚上一支？”
辛瑜笑了笑，望他一眼没反驳，见人决定要买了，陈嘉树也不好拦着做生意，转头和老谢说：“打个折呗。”
老谢咧着的嘴角抽了抽，给便宜了两百块。送人走时，还热心地塞了张名片给辛瑜。
“学习机、平板、DVD我这都有，能修能卖，小妹儿你常来啊——”
这个点街道不算热闹，两边的铺子门口有人家搬出电磁炉在炒菜，辛瑜走在陈嘉树的左边，西斜的夕阳下影子靠拢分开又贴近。
裤兜里的手机震了震，陈嘉树掏出来，见老谢给他转了一笔钱。
【老谢通讯：这单的提成。】
紧接而来一条语音。
陈嘉树没想太多，直接点开，老谢的大嗓门从扩音筒传出。
他忘了，这手机之前换过零件，三米之内的人都能听见这破喇叭传出的声音。
“我说你要不讲这个价，我还能多转你......”
没给放完，陈嘉树手指快速点了一下，要按暂停，但这屏幕也不灵敏，语音的小括弧停了一下又再次闪动，他摁了两下home键直接退出了当前界面。
扭头去看一边的人，估计是听到了，但脸上没什么表情，一步一顿往前走，像在想着什么事。
陈嘉树想了想把钱转了出去。
“干吗给我转四百块？”辛瑜脚步停了下来，举着手机，自然是看不上这便宜。
“店主返的，让你记得给他个好评。”
辛瑜：“......”
这人怎么时不时喜欢把她当三岁小孩哄。
她看着这笔钱，没点收款，先伸手往肩上印着绿色大花卉的托特包翻了翻。
“你既然给我转钱了，那正好把这支手机抵给你。”
辛瑜递过来的手机还没拆包装，在光滑的亮面盒子里价格不菲，陈嘉树说：“这手机可不止四百块。”
想着这大小姐就算没把政治课本里的等价交换学好，总该知道“以物易物”指的得是同等物吧，却在看见辛瑜神色如常时反应过来。
他闭上了嘴，低头看一眼捏在手里的手机，这手机进过水里掉过沟里，屏幕裂了三道横，用半个小时得充一个小时的电，握在手里还有些发烫。
是该换一支了。
“谢谢，”陈嘉树挑着眼睛，说的挺诚恳，“ 我不需要。”
不需要什么，不需要手机，还是不需要施舍，辛瑜没从陈嘉树的神色里读出情绪，手却固执地不肯收回来。
她盯着陈嘉树片刻，半是威胁：“那我丢了哦。”
“你的手机你作主，能换大小姐一个开心也算完成了这支手机的使命。”
这话怪难听的，辛瑜皱起了眉，盯着陈嘉树的眼睛也往上吊起，抬起手臂的一瞬，陈嘉树以为她真要把手机往路对面的垃圾桶扔。
也不是一定要把事情做在这份上，陈嘉树想，不过手揣在口袋里是不打算拦着了，就是不知道哪个翻垃圾的能捡到这便宜。
辛瑜却手肘拐了个方向，手机被掷回了托特包里，和里面的另一支盒子碰撞，发出一声闷响。
“先留着吧，”辛瑜扬着下巴打了个转身，径直朝前方去了，“万一哪天有人哭着求我给他呢。”
*
“欸，不是吧，兄弟你——”
李扬都想好用什么姿势脱掉t恤绕着全场奔跑一圈庆祝胜利了，没想到对家一个三分球，把分给追了上来。
钱昊谦也跑过去，拍了拍陈嘉树的肩膀，示意他别在意，又朝李扬使眼色。
李扬本就这脾气，话不过脑子，但也没什么坏心思，陈嘉树早就习惯，反倒钱昊谦一反常态地小心翼翼，搞得他不自在了。
篮球被拍在地下，扣住，又拍下，陈嘉树向着跑道边上的一排小白杨望去，没见到他先前恍惚瞟见的高马尾。
看来是昨晚没睡好。陈嘉树自嘲一笑，年纪轻轻就眼花。
在孔茜茜的生日会后，李扬又在群里约了几次篮球，最后一次还直接@了陈嘉树，再假装看不见就说不过去了，正好今天下午没他的班，他于是溜上摩托来了县上。
之前在学校的时候也常常约着一起打比赛，陈嘉树在的理科实验班和下面的理科一班向来是死对头，成绩上压不过，对班男生总想着在篮球场上赢一截。
不过，场上要是有陈嘉树在，这赢面总归会小一些。今天理一班的得力前锋还没来，本想着这比赛是速战速决胜券在握了，没想到陈嘉树一个没拦住给对方白送了一个三分。
又来......
之前投三分的高个子抢过球往场边跑，看起来是打算故技重施，陈嘉树自然不会在一个坑里摔两次跟头，抬高手要拦下，瞟眼间再次看见那个束高的马尾。
绕了圈糖果色的弹力发绳。
一个缓神，高个子得了空往后一步，李扬没忍住，高声诶了一声，陈嘉树回过神来，硬生生扣下了高空中急速旋转向前的篮球。
之后的比赛像是回归了正轨，陈嘉树的连续两个三分后，赢了比赛。
这是一个废弃的篮球场，县一中搬了新校区后，这一片也空荡着没人管，高三一年学校守的严，大家手痒了都会偷偷摸摸来这过瘾。
隔着两条街有个技校，里面的学生也会来，但一般女生来的比男生多，大多是围在旁边欢呼加油，打发时间顺便给看着顺眼的男生递个水。
辛瑜也拎了包包里的水走过去，跟在三四个女生后面走了一段，发现原来都是朝着陈嘉树去的。
这小脸还挺招惹喜欢。
辛瑜腹诽又不甘示弱，迈开步子，硬是摇头晃脑从人群里开辟出一条道，第一个闪到了陈嘉树面前。
被高马尾误伤的女生瞪她一眼，又在看见男生眼里扬起的笑意时止住了脚步。
再送好像就多余了，女生们悻悻离去。
“女朋友？”钱昊谦也来到了小白杨树下，要去拿孔茜茜手里的水，被对方矫捷地一躲，只好龇着嘴弯腰从地上重新拿了瓶。
女朋友？以往打球陈嘉树宁愿干渴一天都不接女生水的，孔茜茜看着不远处小打小闹的两人，心想，这样子是八九不离十了。
她本来约了辛瑜是要还钱的，生日会大闹一场的事不知道怎么被袁琴听见了，在询问孔茜茜收了人一万块做生日礼物后，把她教训了一天一夜，一大早去银行取了钱让她还回去。
辛瑜是不太在意的，但察觉到自己可能给别人带来了不便，就收回了钱，刚好她托杜青林买的包也寄到了，算是后补的生日礼物递给了孔茜茜。
正好打听到陈嘉树进城里打篮球。
站在人跟前，又不太有心情了。
“生气别拿矿泉水瓶撒啊。”刚认识时陈嘉树还觉得辛瑜细胳膊细腿的，下意识给人拧了瓶盖再递过去，后来有一次发现这姑娘手劲儿比自己还大，瓶盖一拧一个准。
看现在这力道估计能把头都给人拧下来。
而辛瑜瞪他一眼不说话，血海深仇似的把水瓶子递过去，陈嘉树没接，伸手要去拿她夹在手拐处的另一瓶。
“你要喝可乐啊？”辛瑜嘀咕一声偏过身子，不给陈嘉树碰，又强硬地把矿泉水塞了过去。
“等着——”
冰镇过的可乐在瓶盖拧开的一瞬间，气泡也跟着涌了上来，溅了辛瑜一身，手上也全是泡沫，粘在皮肤上，在和空气相撞后一个一个破开。
又是这样，每次穿白衣服出门都能被搞的乱七八糟。
辛瑜气闷，陈嘉树却笑了起来，接过她手里的可乐瓶，让她伸出手来。
“干嘛？”辛瑜瞪着眼睛看他，手却乖乖地照着做。
“两只一起，手心向上啊......”陈嘉树指挥，把手里的矿泉水照着黏腻处浇了上去。
“要搓一搓才能洗干净啊，不过这衣服是没办法了，洗不干净你只能扔掉了，大小姐。”
是在开玩笑，语调上扬，盯着人的目光也带着笑，辛瑜却是一听这三个字就炸，一巴掌拍在陈嘉树手臂上，在人家的白色t恤上留下个大印子。
“不准这么叫我！”
陈嘉树也不生气，还是笑，咕咕咕喝完剩下的水，塑料瓶子一捏，投进了一米外的垃圾桶里，转身解释：“大小姐是一个尊称。”
“什么尊称？”
陈嘉树一本正经：“肚量大......脾气小......”
这话一听就是埋汰三岁小孩呢，辛瑜气，抬抬眼睛，对上陈嘉树的目光，在那双深棕色的瞳仁里看见了面红耳赤的她自己。
鲁耀正是这时候走进球场的，拐过一个弯，在距离三米远的地方看见了“深情对视”的两人。
倒没有目睹追不上的妹子暗会情人时的不甘气愤和恼怒，鲁耀当时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想法是：来真的？
第二个则是——就好上了？
他会认识陈嘉树还是孙光豪的缘故。
鲁平之前多是在娱乐产业打转，后来房地产兴起，他嗅到了商机，于是找机会搭上了孙正忠这条线，两人一个有钱，一个有人脉，昧着良心赚大钱的经商原则又出奇一致，一拍即合，生意上也多了往来。
鲁耀和孙光豪年纪相仿，自然也就走的近了。
孙光豪念的是县一中，不过吧是被他爹送进去的，鲁耀家里没什么人，鲁平作为大表哥只管人有钱花，不管人怎么花，任着他选了技校，从来也不过问学习。
起初两人玩的还挺好，毕竟都是从小混到大的，吃喝玩乐花样广泛，只是一阵子后，鲁耀就发现孙光豪这人跟有一根筋搭错了似的，比起和人玩，似乎更喜欢“玩”人。
张子达学习好，独来独往，听说两家交情不错，也是被欺负的最狠的一个。
就在学校后山的小树林里，周五的傍晚寂静的像个坟墓，鲁耀被叫去看热闹，他兴致缺缺打算走人，听见外面传来的脚步声。
一男一女，看起来是小情侣来幽会的，又在看清男生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后，鲁耀发觉自己猜错了。
女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退后一步躲在男生身后，拉了拉人手臂，想赶快走。
可不知道张子达是不是被打的受不了了，平时只会哼哼唧唧抱头求饶的，突然在抬头看清人的一瞬，大吼着出声——“陈嘉树！”
他嗓音又尖又哑，像是拼出这最后的力气，下一秒就要断气。
被叫做“陈嘉树的男生”皱了皱眉，踌躇在原地片刻，在陪着女生走到小树林的外缘后，又转身走了回来。
现在回想起来，鲁耀也还觉得有趣，陈嘉树那张脸上纠结犹豫，一半在白日下一半隐在黑暗中，像之后的每一次，他想往上爬却又被一点点扯下来。
不甘、愤恨又无能为力。
鲁耀点了根烟，吐着烟圈朝球场的两人走过去，陈嘉树先转过的头，在看清人后，扯着辛瑜的手碗把人往身后带了带。
鲁耀笑了笑，说：“来一场？”
跟着走过来的还有十来个技校的男生，李扬他们见这阵仗，也起身围了过来，两群人面对面站着，不像要打篮球，倒成要打群架了。
陈嘉树也不确定这架是不是非打不可，在孔茜茜的生日会后，鲁耀也不再来找辛瑜了，不过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拒绝，估计是要找回面子的。
他打量了一圈儿人，想着一会儿真打起来不一定有胜算，旁边还有个细皮嫩肉的，侧过头，本意是想和辛瑜说一会儿见他们动起手来就跑远些，嘴唇动了动，辛瑜突然掂了掂脚。
她的吻落在陈嘉树的脸侧，轻飘飘的，嘴唇的温度和盛夏迎着风的红霞一样炙热。
“鲁耀，”辛瑜挽过陈嘉树的手臂，半个身子撒娇似的靠了上去，“不要做什么无聊的事情了，像个男子汉一样放下吧。”
一时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变的诡异，一群人面面相觑。
鲁耀脸色更是变了又变，望着辛瑜的漂亮脸蛋，神情古怪，过了片刻突然嗤笑一声。
那晚孔茜茜追着出来问他，喜欢辛瑜什么，是漂亮吗？
鲁耀没回，其实他也没搞明白，追着他跑的女生不少，怎么就偏偏要去讨好一个看不上自己的，只是现在望着高扬着下巴的辛瑜，反应过来，可能就是因为这股劲儿。
在台球厅里若无人打出电话，这股子看不见任何人的劲儿。
本来的群架变成了一场闹剧，被一群180+的大个子挡在外围的孔茜茜趁大家愣神的功夫，终于挤了进去，站到辛瑜旁边偷偷摸摸朝她竖了个大拇指，转过身看见鲁耀浓密眉毛下的一双眼。
她动了动嘴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鲁耀又点了支烟，捡起脚边的篮球往球场中心走去了。
全场最后回过神的是陈嘉树。
孔茜茜给辛瑜使眼色，跟着钱昊谦一群人先走了，直到把人领到摩托车边，陈嘉树才吁出一口气，他揉了揉左侧的脸，想着拿自己当幌子也不用做的这么真吧，抬起头，见辛瑜正盯着自己看。
很突然地问：“陈嘉树，你现在可以收下我的手机了吗？”
陈嘉树没明白这其中的前因后果，他“嗯？”了一声，以为对方是在为之前的事介意，摩托车钥匙打了两个转被他收回，他站直身子，很郑重地对辛瑜道歉。
“对不起，是我自尊心作祟，辜负了你的一番好意，不过......”又试图向辛瑜说明家庭与家庭、人与人之间存在差距，一支价格七八千的手机不是他们之间的关系能随便收下的礼物。
不确定是不是这一番表述不够清楚，辛瑜眨了眨眼，固执追问：“那我们可以变成这样的关系吗？”
陈嘉树愣了愣。
辛瑜说：“给喜欢的人送礼物和价格无关而是心意不是吗，陈嘉树，我们可以变成这样的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