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瑜这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
同学聚会算是两人的破冰，陈嘉树也自觉这些天意气用事，没尽到一个老师该尽的责任，好在补考费是按天结算，他打算在课程结束后把这几天的费用剔除。
原本要发消息约下午三点的时间，没想到辛瑜先找上门来了，用棕色尼龙大包装了满满的课本，进门后丝毫不见外的甩到了红木沙发椅上。
大开的包口滑出两本课本，陈嘉树捡起上面蓝壳的阅读集随手翻了翻，纸张崭新，比辛瑜的小脸还白净。
摸进厨房，见小脸白净的人跟在李秀良身后打下手。
杨心妍从医院回来了，昨晚到的后海，一进别墅就把老刘和赵姨使唤的团团转，卧室换了按摩床和按摩沙发，凌晨一点儿多还要吃鲜奶炖的燕窝。
辛瑜听着门外乒乒乓乓的声响，默念“谁气谁是王八蛋”，迷迷糊糊在梦里打了一晚上的王八。
今天一早顶着个黑眼圈下楼，却只见李秀良在客厅里收拾。
“阿婆。”辛瑜叫了人一声，打着呵欠帮忙一起把拆下的泡沫纸箱抬去院子里。
杨心妍吩咐了十点起床要喝到排骨山药汤，一大早老刘便带着赵姨去县里的菜市场找山药去了，李秀良扶着腰，起身时问辛瑜：“乖乖，早点想吃点什么呀，阿婆给你做。”
这清净日子真是没过上两天，辛瑜想着一会儿餐桌上也是相看两厌，拎上包包，蹬上羊皮小鞋跟着李秀良回家了。
还正好是她最爱的卤肉面。
辛瑜不好意思无所事事坐板凳上等，于是到灶台帮忙，李秀良怕弄脏她的白t恤，还摘下围腰给她系上。
陈嘉树进门的时候，辛瑜正在砧板上切黄瓜，握刀的姿势像外国人使筷子一样别扭，这边吃卤肉面习惯在面里头码上黄瓜丝，陈嘉树垂下眼，倒不是嫌弃这成条的形状，只是等辛瑜把这半截黄瓜磨出来，估计已经是晌午了。
“我来吧。”他伸手去拿辛瑜捏在手心里的菜刀，不曾留意，小拇指覆上了对方的手背。
沾着水汽，略带微凉，轻轻碰触到，陈嘉树随即抬高了手指。
辛瑜也慢悠悠把手缩回，欲言又止地咳嗽两声。
陈嘉树于是扭过头，见辛瑜对他眨眼，眼波流转一时间让刚刚的无意触碰立刻变得暧昧不清。
他呼吸乱了一下，手中的菜刀重重落在了黄瓜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灶台头正准备下面的李秀良听见动静回过头，步子矫健地夺过了陈嘉树手里的刀：“唉哟小心点，我来切，你和瑜瑜去外面，拿牛奶给她喝。”
辛瑜笑，嘴角抿出个酒窝，搂着李秀良的胳膊撒娇：“我才不要喝牛奶，我要空着肚子吃阿婆做的卤肉面，吃好多好多。”
亲密无间，更像是奶孙俩儿，陈嘉树一下子成了局外人，只好移去灶台边上煮面。
细白的面上码上素菜，李秀良牙口不好，陈嘉树挑了些带皮炖的软糯的烂肉给她；辛瑜挑食，只吃瘦的不吃肥的，对食物外表也挑三拣四，陈嘉树翻翻捡捡，给她找了几块长的勉强规整的瘦肉。
辛瑜接过面碗，有点惊讶：“这么多肉，我会胖的。”
陈嘉树望她这细胳膊细腿一眼，嘘了声：“可别让阿婆听见，她可是会骂你的。”
这么瘦还怕胖，老人家要是听见又该心疼了。
辛瑜于是又想起了她外婆，每次见面都拉着她的手说又瘦了，不管吃多少总觉得是吃的少了。
还有赵姨，辛瑜曾经待过的大提琴队，为了追求良好的演出效果，对每名上场的乐手都有严格的体重要求，有一段时间她连喝水都得小心翼翼进行测量，生怕每天清晨放在门口的体重器响起语音播报，让她在众目睽睽下被助教赶出教室。
那个时候赵姨已经来照顾她一段时间了，多次劝说无果后，难得找杜青林打了小报告，话里话外把这个无良机构抨击一遍，很快，杜青林给辛瑜办理了转送，并在多方搜集后将这个机构以灌输不良价值观、诱害未成年心理健康告上了法庭。
好像也是过去很久的事了，彼时的辛瑜还不像现在这样，过的洒脱随性，悦己自如，她蜷缩在一个巨大的怪圈中，每天奋力呼吸。
不过此刻想起，浮现的又总是其中的一些美好碎片。
辛瑜勾了勾嘴角，大概总结出人生尚可的诸如此类论断，又突然想起什么，提高警惕地瞪了陈嘉树一眼，再次告诫。
“别以为给我多夹几块肉，这种小恩小惠就能把我哄好，前几天受的委屈我可是好好记着呢。”
话里说委屈，眼睛却亮的发光，吃面时人也少了来时的蔫巴。
收拾了碗筷，陈嘉树领着辛瑜上楼，跟在身后的人走两步停一步，像小孩似的充满好奇心，探出身子看看从栏杆蔓延着垂下的爬山虎，又弯下腰细细去瞧过道上摆放着的小花小草。
直起身来后掂起脚，伸手去够挂在房檐上的一串小灯笼。
灯笼是过年时挂上的，忙忙碌碌大半年过去了也一直没摘，上面落了灰，辛瑜指腹一捻，褪出鲜红印记。
陈嘉树停下步子扭头等人，纳闷道：“你怎么搞的跟第一次来一样。”
东戳戳西摸摸，更像是进了藏宝屋。
辛瑜撇撇嘴：“上次大晚上的都没好好看看。”并且一身狼狈，对这屋子的小主人也还没起心思。
卧室也是，辛瑜那天身心疲惫但睡意全无，只顾盯着天花板放空，这下才清清楚楚看了全貌。
一张不算宽敞的单人床，两个双开门的立体衣柜，书桌靠墙，上面堆着些杂七杂八的书，还有个卡通电子时钟，和一盏暗黄色的旧台灯。
陈嘉树搬椅子进来时，辛瑜正拿着摆在桌上的那个相框看，老照片里的陈嘉树看上去只有四五岁，白白嫩嫩又稚气，举着个金箍棒咧着嘴笑。
辛瑜转身，对身后的人晃了晃相框，用一种喜欢的不得了的语气说：“陈嘉树，你好可爱。”
可爱的陈嘉树顿时红了耳尖，他伸手拿过相框要放进抽屉，辛瑜没看够，还要和他抢，陈嘉树难得的强势，在关上抽屉后，直起身，用一种很严肃的神情对辛瑜强调：“你应该多看看书，书里的知识也很可爱。”
辛瑜哼了一声，收回刚刚的话：“你现在可一点儿都不可爱了。”
陈嘉树不置可否，拉开椅子，邀请辛瑜在书桌前坐下。
那张照片在他房间里摆放了十多年，印象中是盛夏的某天，一家三口到外市的一个自然景区游玩，他举着新买的高价玩具，被李月花了五块钱拍下这张相片。
那一年他的家庭完整，无忧无虑，是记忆中残留的为数不多的幸福时光。
辛瑜翻开了书，脑袋却不知神游何方，陈嘉树根据直至现在的教学成果重新拟定计划，想要重点攻克辛瑜的薄弱板块，话说到一半，椅子被拖动响起吱的一声。
他抬起头看，辛瑜无辜地举起手，朝他笑笑：“隔的有点远，我看不清。”
陈嘉树不疑有它，把笔记往两人的中间推了推。
又讲两句，辛瑜再次往他边上挪了挪。
陈嘉树以为她还是看的不够清楚，于是又把笔记推过去，人也往前凑了一点。
辛瑜搭在桌子上的手动了动，指尖盖住陈嘉树正在讲的那句“Chapter reading”上，她微微偏过头，从下往上用漂亮的眼睛对着陈嘉树笑：“你教同学做题的时候，也会离的这么近吗？”
陈嘉树“嗯？”了一声，手臂擦过辛瑜的胳膊。
他和辛瑜都穿着短袖，辛瑜的还是当下流行的小飞袖，胳膊裸露大片的肌肤，他们皮肤相碰，粘腻的，炙热的，陈嘉树被烫到，想要往后退，辛瑜立即追了上来。
“我喜欢离你这么近，陈嘉树。”
陈嘉树被吓到，再退，险些从椅子摔下，还是辛瑜拉住了他。
“你至于吗？”辛瑜哈哈哈取笑他，又有点受伤。
过后，垂下头不言不语。
陈嘉树不知道她是不是不高兴了，是不是自己又惹她不高兴了，反思起刚刚的行为，确实有些过激，他捏了捏笔帽，措辞道：“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什么意思？”辛瑜抬头追问。
嫌弃的意思，拒绝的意思，还是落荒而逃的意思，该怎么回答，才能一语中的让辛瑜理解却不让她受伤，他们不可能，不合适，没有未来，像白天鹅和井底的蛙，陈嘉树想要做善人又不敢做勇敢之人，他既要又要，话语在舌尖滚过，却迟迟不开口。
时钟滴答滴答，风吹起树叶，云层聚积又散开，阳光透过斑斓的窗户纸，辛瑜耐心的看向陈嘉树。
而后，她问：“陈嘉树，大学我可以找你一起吃饭吗？”
陈嘉树一愣，在听见这话的第一反应是反问：“你大学念哪一所学校？”早饭还是晚饭，读书日还是周末见？
随后又反应过来，脸上闪过一丝局促：“你不是马上要去国外念书了吗，我们不在一个大学城，甚至不在一个时区，可不能一起吃饭。”
“哦，也是，并且你要勤工俭学，都没有时间吃饭的。”
这话听着真熟悉，陈嘉树狐疑地眯起眼睛：“你偷听我和庄乔琪讲话了。”
“哪里是偷听，”辛瑜不接受这欲加之罪，坐直身子和陈嘉树理论，“你们早就看见我了吧，那姑娘假装偏过头不知道偷偷打量了我几次。并且我去国外又不是不回来了，我回来了可以去你学校找你吧？”
“没办法找你的话可以发消息给你吗，你会和我说太忙了没空回消息给我吗？”
“可以给你打电话吗，视频呢，你会对我道晚安吗？”
辛瑜有好多好多问题，她好像想了很久，怕被打断，一股脑全倒出来。
陈嘉树怔怔地看着她，在这赤裸的热情里再一次丧失了言语。
辛瑜似乎习惯了他突如其来的沉默，自顾自接下去道：“如果你能来学校找我，我一定会开心的拥抱你的。”
辛瑜要去的音乐学院和北京隔着一个大洋，跨过十三个时区，直飞的机票一万四千块，是现在的陈嘉树无法承诺以及给予的未来。
他看见书本卷起了纸张的一角，伸出手去抚平，抬起手指，纸张又恢复原状，难堪丑陋，是时间也无法磨平的折痕。
陈嘉树说：“太远了，我可能去不了了。”
辛瑜眨眨眼睛，说：“那我来找你，我参加演出的时候飞过好多地区，常常睡一觉一睁眼就到了，所以我觉得哪儿都不远。”
不等陈嘉树回答，又换了种轻松的语气接着说：“你呀好好和阿婆学学手艺，到时候找到你我就有卤肉面可以吃了。”
陈嘉树笑：“你怎么天天对卤肉面念念不忘。”
辛瑜解释：“你不懂，你这本地人把它当作家常便饭，视如敝屣，怎么知道我个外乡人对这碗面视若珍宝。”
卤肉面哪儿都有，南滨人却自创出一种吃法，当地人确实从小吃到大，街边小巷，五星饭店都能找到，用来招待外宾，也治愈游子思乡之情。
陈嘉树反驳：“我们可没有视如敝屣，本地人可没有不喜欢这一碗面的。”
两人于是展开争论，斗嘴间辛瑜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杨心妍既然是南滨人，为什么从没吃过卤肉面，还对它嫌弃地很？
同学聚会算是两人的破冰，陈嘉树也自觉这些天意气用事，没尽到一个老师该尽的责任，好在补考费是按天结算，他打算在课程结束后把这几天的费用剔除。
原本要发消息约下午三点的时间，没想到辛瑜先找上门来了，用棕色尼龙大包装了满满的课本，进门后丝毫不见外的甩到了红木沙发椅上。
大开的包口滑出两本课本，陈嘉树捡起上面蓝壳的阅读集随手翻了翻，纸张崭新，比辛瑜的小脸还白净。
摸进厨房，见小脸白净的人跟在李秀良身后打下手。
杨心妍从医院回来了，昨晚到的后海，一进别墅就把老刘和赵姨使唤的团团转，卧室换了按摩床和按摩沙发，凌晨一点儿多还要吃鲜奶炖的燕窝。
辛瑜听着门外乒乒乓乓的声响，默念“谁气谁是王八蛋”，迷迷糊糊在梦里打了一晚上的王八。
今天一早顶着个黑眼圈下楼，却只见李秀良在客厅里收拾。
“阿婆。”辛瑜叫了人一声，打着呵欠帮忙一起把拆下的泡沫纸箱抬去院子里。
杨心妍吩咐了十点起床要喝到排骨山药汤，一大早老刘便带着赵姨去县里的菜市场找山药去了，李秀良扶着腰，起身时问辛瑜：“乖乖，早点想吃点什么呀，阿婆给你做。”
这清净日子真是没过上两天，辛瑜想着一会儿餐桌上也是相看两厌，拎上包包，蹬上羊皮小鞋跟着李秀良回家了。
还正好是她最爱的卤肉面。
辛瑜不好意思无所事事坐板凳上等，于是到灶台帮忙，李秀良怕弄脏她的白t恤，还摘下围腰给她系上。
陈嘉树进门的时候，辛瑜正在砧板上切黄瓜，握刀的姿势像外国人使筷子一样别扭，这边吃卤肉面习惯在面里头码上黄瓜丝，陈嘉树垂下眼，倒不是嫌弃这成条的形状，只是等辛瑜把这半截黄瓜磨出来，估计已经是晌午了。
“我来吧。”他伸手去拿辛瑜捏在手心里的菜刀，不曾留意，小拇指覆上了对方的手背。
沾着水汽，略带微凉，轻轻碰触到，陈嘉树随即抬高了手指。
辛瑜也慢悠悠把手缩回，欲言又止地咳嗽两声。
陈嘉树于是扭过头，见辛瑜对他眨眼，眼波流转一时间让刚刚的无意触碰立刻变得暧昧不清。
他呼吸乱了一下，手中的菜刀重重落在了黄瓜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灶台头正准备下面的李秀良听见动静回过头，步子矫健地夺过了陈嘉树手里的刀：“唉哟小心点，我来切，你和瑜瑜去外面，拿牛奶给她喝。”
辛瑜笑，嘴角抿出个酒窝，搂着李秀良的胳膊撒娇：“我才不要喝牛奶，我要空着肚子吃阿婆做的卤肉面，吃好多好多。”
亲密无间，更像是奶孙俩儿，陈嘉树一下子成了局外人，只好移去灶台边上煮面。
细白的面上码上素菜，李秀良牙口不好，陈嘉树挑了些带皮炖的软糯的烂肉给她；辛瑜挑食，只吃瘦的不吃肥的，对食物外表也挑三拣四，陈嘉树翻翻捡捡，给她找了几块长的勉强规整的瘦肉。
辛瑜接过面碗，有点惊讶：“这么多肉，我会胖的。”
陈嘉树望她这细胳膊细腿一眼，嘘了声：“可别让阿婆听见，她可是会骂你的。”
这么瘦还怕胖，老人家要是听见又该心疼了。
辛瑜于是又想起了她外婆，每次见面都拉着她的手说又瘦了，不管吃多少总觉得是吃的少了。
还有赵姨，辛瑜曾经待过的大提琴队，为了追求良好的演出效果，对每名上场的乐手都有严格的体重要求，有一段时间她连喝水都得小心翼翼进行测量，生怕每天清晨放在门口的体重器响起语音播报，让她在众目睽睽下被助教赶出教室。
那个时候赵姨已经来照顾她一段时间了，多次劝说无果后，难得找杜青林打了小报告，话里话外把这个无良机构抨击一遍，很快，杜青林给辛瑜办理了转送，并在多方搜集后将这个机构以灌输不良价值观、诱害未成年心理健康告上了法庭。
好像也是过去很久的事了，彼时的辛瑜还不像现在这样，过的洒脱随性，悦己自如，她蜷缩在一个巨大的怪圈中，每天奋力呼吸。
不过此刻想起，浮现的又总是其中的一些美好碎片。
辛瑜勾了勾嘴角，大概总结出人生尚可的诸如此类论断，又突然想起什么，提高警惕地瞪了陈嘉树一眼，再次告诫。
“别以为给我多夹几块肉，这种小恩小惠就能把我哄好，前几天受的委屈我可是好好记着呢。”
话里说委屈，眼睛却亮的发光，吃面时人也少了来时的蔫巴。
收拾了碗筷，陈嘉树领着辛瑜上楼，跟在身后的人走两步停一步，像小孩似的充满好奇心，探出身子看看从栏杆蔓延着垂下的爬山虎，又弯下腰细细去瞧过道上摆放着的小花小草。
直起身来后掂起脚，伸手去够挂在房檐上的一串小灯笼。
灯笼是过年时挂上的，忙忙碌碌大半年过去了也一直没摘，上面落了灰，辛瑜指腹一捻，褪出鲜红印记。
陈嘉树停下步子扭头等人，纳闷道：“你怎么搞的跟第一次来一样。”
东戳戳西摸摸，更像是进了藏宝屋。
辛瑜撇撇嘴：“上次大晚上的都没好好看看。”并且一身狼狈，对这屋子的小主人也还没起心思。
卧室也是，辛瑜那天身心疲惫但睡意全无，只顾盯着天花板放空，这下才清清楚楚看了全貌。
一张不算宽敞的单人床，两个双开门的立体衣柜，书桌靠墙，上面堆着些杂七杂八的书，还有个卡通电子时钟，和一盏暗黄色的旧台灯。
陈嘉树搬椅子进来时，辛瑜正拿着摆在桌上的那个相框看，老照片里的陈嘉树看上去只有四五岁，白白嫩嫩又稚气，举着个金箍棒咧着嘴笑。
辛瑜转身，对身后的人晃了晃相框，用一种喜欢的不得了的语气说：“陈嘉树，你好可爱。”
可爱的陈嘉树顿时红了耳尖，他伸手拿过相框要放进抽屉，辛瑜没看够，还要和他抢，陈嘉树难得的强势，在关上抽屉后，直起身，用一种很严肃的神情对辛瑜强调：“你应该多看看书，书里的知识也很可爱。”
辛瑜哼了一声，收回刚刚的话：“你现在可一点儿都不可爱了。”
陈嘉树不置可否，拉开椅子，邀请辛瑜在书桌前坐下。
那张照片在他房间里摆放了十多年，印象中是盛夏的某天，一家三口到外市的一个自然景区游玩，他举着新买的高价玩具，被李月花了五块钱拍下这张相片。
那一年他的家庭完整，无忧无虑，是记忆中残留的为数不多的幸福时光。
辛瑜翻开了书，脑袋却不知神游何方，陈嘉树根据直至现在的教学成果重新拟定计划，想要重点攻克辛瑜的薄弱板块，话说到一半，椅子被拖动响起吱的一声。
他抬起头看，辛瑜无辜地举起手，朝他笑笑：“隔的有点远，我看不清。”
陈嘉树不疑有它，把笔记往两人的中间推了推。
又讲两句，辛瑜再次往他边上挪了挪。
陈嘉树以为她还是看的不够清楚，于是又把笔记推过去，人也往前凑了一点。
辛瑜搭在桌子上的手动了动，指尖盖住陈嘉树正在讲的那句“Chapter reading”上，她微微偏过头，从下往上用漂亮的眼睛对着陈嘉树笑：“你教同学做题的时候，也会离的这么近吗？”
陈嘉树“嗯？”了一声，手臂擦过辛瑜的胳膊。
他和辛瑜都穿着短袖，辛瑜的还是当下流行的小飞袖，胳膊裸露大片的肌肤，他们皮肤相碰，粘腻的，炙热的，陈嘉树被烫到，想要往后退，辛瑜立即追了上来。
“我喜欢离你这么近，陈嘉树。”
陈嘉树被吓到，再退，险些从椅子摔下，还是辛瑜拉住了他。
“你至于吗？”辛瑜哈哈哈取笑他，又有点受伤。
过后，垂下头不言不语。
陈嘉树不知道她是不是不高兴了，是不是自己又惹她不高兴了，反思起刚刚的行为，确实有些过激，他捏了捏笔帽，措辞道：“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什么意思？”辛瑜抬头追问。
嫌弃的意思，拒绝的意思，还是落荒而逃的意思，该怎么回答，才能一语中的让辛瑜理解却不让她受伤，他们不可能，不合适，没有未来，像白天鹅和井底的蛙，陈嘉树想要做善人又不敢做勇敢之人，他既要又要，话语在舌尖滚过，却迟迟不开口。
时钟滴答滴答，风吹起树叶，云层聚积又散开，阳光透过斑斓的窗户纸，辛瑜耐心的看向陈嘉树。
而后，她问：“陈嘉树，大学我可以找你一起吃饭吗？”
陈嘉树一愣，在听见这话的第一反应是反问：“你大学念哪一所学校？”早饭还是晚饭，读书日还是周末见？
随后又反应过来，脸上闪过一丝局促：“你不是马上要去国外念书了吗，我们不在一个大学城，甚至不在一个时区，可不能一起吃饭。”
“哦，也是，并且你要勤工俭学，都没有时间吃饭的。”
这话听着真熟悉，陈嘉树狐疑地眯起眼睛：“你偷听我和庄乔琪讲话了。”
“哪里是偷听，”辛瑜不接受这欲加之罪，坐直身子和陈嘉树理论，“你们早就看见我了吧，那姑娘假装偏过头不知道偷偷打量了我几次。并且我去国外又不是不回来了，我回来了可以去你学校找你吧？”
“没办法找你的话可以发消息给你吗，你会和我说太忙了没空回消息给我吗？”
“可以给你打电话吗，视频呢，你会对我道晚安吗？”
辛瑜有好多好多问题，她好像想了很久，怕被打断，一股脑全倒出来。
陈嘉树怔怔地看着她，在这赤裸的热情里再一次丧失了言语。
辛瑜似乎习惯了他突如其来的沉默，自顾自接下去道：“如果你能来学校找我，我一定会开心的拥抱你的。”
辛瑜要去的音乐学院和北京隔着一个大洋，跨过十三个时区，直飞的机票一万四千块，是现在的陈嘉树无法承诺以及给予的未来。
他看见书本卷起了纸张的一角，伸出手去抚平，抬起手指，纸张又恢复原状，难堪丑陋，是时间也无法磨平的折痕。
陈嘉树说：“太远了，我可能去不了了。”
辛瑜眨眨眼睛，说：“那我来找你，我参加演出的时候飞过好多地区，常常睡一觉一睁眼就到了，所以我觉得哪儿都不远。”
不等陈嘉树回答，又换了种轻松的语气接着说：“你呀好好和阿婆学学手艺，到时候找到你我就有卤肉面可以吃了。”
陈嘉树笑：“你怎么天天对卤肉面念念不忘。”
辛瑜解释：“你不懂，你这本地人把它当作家常便饭，视如敝屣，怎么知道我个外乡人对这碗面视若珍宝。”
卤肉面哪儿都有，南滨人却自创出一种吃法，当地人确实从小吃到大，街边小巷，五星饭店都能找到，用来招待外宾，也治愈游子思乡之情。
陈嘉树反驳：“我们可没有视如敝屣，本地人可没有不喜欢这一碗面的。”
两人于是展开争论，斗嘴间辛瑜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杨心妍既然是南滨人，为什么从没吃过卤肉面，还对它嫌弃地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