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望县是距梁溪往东约三百里的一个小县城,虽然距离梁溪不算太远,但在三府二河交界之处,即使隶属梁溪府,但梁溪府的繁华富庶与东望毫无干系,唯一可取的就是风景甚好。

    县郊风景四季各不相同,春日杏花落满头,夏日荷香熏街头,秋日红叶映斜阳,冬日红梅踏雪香,若无灾无患,倒也闲适自在,值当好生观赏。

    东望县的主街面积很小,继承了梁溪府主街的布局,分为东南西北四条街,每条街有五个巷道,取名也极为简单,如一里巷、二里巷这般。

    近日,冷清许久的东望县异常的热闹,因为镇上发生了两件稀奇的事情。

    一是东望县要来个新的县令,二是南街二里巷开了个新的画房。

    “我们这要来新县令了,听说还是个新科进士。”

    “进士怎么会来我们这,进士怎么的也该是那梁溪府上的京官儿。”

    “这谁知道呢?”

    “算了,不和你聊了,马上荣樾画房要开了,我得去凑个热闹。”街上的人喋喋不休的交谈着,路上人来人往。

    姜樾筹备了两个月的荣樾画房终于开业了,伴随着鞭炮声的结束。

    十余个小伙抱着半人高的木板分成两行交错排列,确保来人一眼就能看到所有的画作,这一次的展览有路边的小猫,县郊的山水,以及驿站劳碌的人。彩色逼真的山水,栩栩如生的黑猫的,还有寥寥数笔却可辨别出来的人,震惊东望县,不少人循着鞭炮声来看看热闹。

    “看!那个在码头搬东西的人是我!”突然有一个人站出来说,大家看了看画,又扫了一眼说话的人,不约而同的点点头。

    “嗯……”

    另一个人指着山水画的一角说:“这个地方我认识,王二家屋子后面,看,这个地方是王二家。”

    ……

    “姜大娘子确实厉害,只需听描述就可以画出人来,还和本人长得一模一样。”

    “你怎么知道?”

    “她给我家老爷画过肖像,我看着画的。”

    “你又是哪个?”

    “李员外家的小厮,当时她当着我面画的。”

    张明贤经过荣樾画房恰巧听到李家小厮这段对话,不由得好奇,不需要见过就能画肖像?

    便挤进层层叠叠的人群,入眼的是一排惟妙惟肖的画作,尽管色彩,线条,表达方式各不相同,但有一个共通处,那就是“像”,不由得想到衙门每次发布的嫌犯追捕告示确极少找到嫌犯,因为“不像”。

    他悄悄问身旁围观的人:“这作画的是何许人也?”

    身旁的人指了指姜樾的位置:“哝,就是姜家的大娘子。”

    张明贤抬眼望去,小姑娘身长约六尺,头发挽成双螺髻,一条红色的发带点缀其间,发带尾端坠这两颗小小的铃铛,随着少女的步伐轻轻晃动,发出“叮铃铃”的细微声响。

    身着浅粉色蝶戏海棠纹样抹胸,外披石青色棉布对襟长褙子,领口做米黄色掐牙,象牙白的裙摆随着走动的步伐在石青褙子里晃动,清新又不失灵动。明艳的色彩在一众驼色、鸦青、铅色的服装中对比中格外突出。

    她美貌不是顶尖的,但灵动鲜活的气质着实少见。在十几张画作中忙碌,熟练的打开一个又一个木架子,将木板上的画稳稳的放在上面展示,像一只萤火虫在夜里起舞、明亮。

    姜樾整理画作时,随意往人群中看了一眼,一众粗布麻衣之间,淡青色长衫的男子逆光而站,笔直的脊梁有劲竹青松之态,乌发全部束在头顶,阳光透过他鬓角的发丝度上一层淡淡的金色,身形有些清瘦,背上背的厚重的书箱显示他绝对不是毫无力气的文弱书生,身旁站了个书童模样的小厮同样背着厚重的书箱。

    “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好一个风光霁月的俊俏小郎君,不禁心生挑逗之意。

    姜樾的眼神为他停留,不禁挑逗:“旁人看画,公子看我,这般瞅着我,可是我脸上有什么花来?”

    围观的人愣住了,左右相顾“姜大娘子在说谁?”

    被点到的主角站在交头接耳中间,感觉脸上微微发烫,几乎瞬间绯红色蔓延上耳根,局促的声音结结巴巴:“没,没有。”

    张明贤没想到姜樾这般直白的点名,与其他女子的含蓄大相径庭。

    “在下就是觉得姜大娘子画好看。”

    姜樾却问:“那我不好看么?”

    张明贤脑子里轰的一下,虽然面上不显声色,耳朵红的能滴出血来:“好,好看。”

    这段对话引得身旁的百姓哄堂大笑,“确实娇俏的小娘子,确实俊秀的小郎君”。

    “你也好看。”姜樾不似挑逗,反倒是平静的陈述事实一般,说罢在众人眼前拿起一只黑色且细长的杆子,走到一个空白的木板边,拉过旁边的椅子,一只脚踩到架子下方的横梁上,旁人看不懂她要做什么,秉着看热闹打发时间的想法看着她在架子上的木板上捣鼓。

    约莫过了一刻钟,姜樾将那块木板连着架子翻砖了过来面向大家,张明贤和周边几人的身姿映在白纸之上,衣服的褶皱都几乎一样。

    “神了,真的一模一样啊。”

    “小哥,看!站在中间的是你,眼睛鼻子都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呢。”身旁的人对张明贤说。

    ……

    张明贤看着眼前的画发愣,耳畔传来少女清越的声音。

    “这是速写,是一种画图的快速表达方式,能够在较短时间内完成自己的创作,主要特征是简练的线条在短时间内,简要地画出人和物体的动态或静态形象。”

    姜樾走到画作跟前:“这幅画里,一刻钟时间,画了五个主要人物。”指了指张明贤:“除了这位公子,其他人在聊天,也记录了下来,聊天时人在动,就是动态。”

    张明贤随着姜樾的描述陷入深入思考,问:“只有‘速写’吗?”。

    姜樾闻言:“自然不是。”

    说罢又掏出一幅小小的画,大约一尺长一尺宽,画面内容是落日余晖,夕阳下的东望镇,色彩朦胧,看不清任何线条,但能依稀看出是东望镇的景色,画装裱在一块木板上,周围用木制框架包裹:“这是装饰画,可以放置在家里的任何一个柜子或者桌子上,作为摆件。”

    着她将画背后的机关打开,稳稳的放在刚刚坐的椅子上。

    荣樾画房开业的第一天,姜樾收到了三幅装饰画定制,和两幅速写肖像。

    她的定价不高,单纯速写肖像不过20文,带装裱的装饰画根据大小有浮动,在五十文到两百文之间,稍稍正常的家庭也能买得起。

    装饰画定制在一个月内完成,一月最多定制二十五幅,否则需要排队预订,肖像速写可以由客人在下单后一个月内白天任意一个时间带着在荣樾画房有存根的尾联来兑现,如若姜大娘子恰巧不在可由门房登记后再度延期一月。

    姜樾和张明贤的初次见面除了一点小插曲并没有惊起多少涟漪,如同在马路上遇到了一个帅哥,看过了也就过了,可张明贤脑子里浮现的却是那张现场绘制的画和她绘图是从容平静又严肃的模样。

    夜里,张明贤把玩着手中存根的尾联,松绿色中泛着点点金色,在昏黄的烛光下格外明显。绿松石?金箔?

    “还挺别致。”

    张明贤到达东望县时恰好七月十五日下午,便想着逛一下东望县,了解一下风土人情,于是在县衙附近的酒楼订了一间房,准备第二天一早就到县衙报道,却恰好赶上荣樾画房开业,看到了这般稀奇的画作。

    巡抚衙门一早就将红谕发送至东望县,县衙各级在收到红谕时就开始着手接待新任县令之事。

    自接印后的一周,张明贤非常忙碌,每日卯时起床,子时才忙完,一天休息时间不过两个时辰有余。

    张明贤连续忙碌了半个月后,身子实在是疲惫不堪,眼下的乌青,熠熠生辉的眸子里光芒逐渐淡去,只剩下疲惫,红血丝布满眼眶,怒气与无奈交织,这般状态出门怕是要吓到一大片人,仿若书山文海里爬出来的怨灵。

    回到房间倒在床上立马昏昏沉沉不省人事,忙碌政务的这些天,可谓是——不见天日。

    直到次日晌午,张明贤被一阵大力摇醒,眼睛还未睁开,耳畔却传来熟悉的声音。

    “大人,您已经睡了十个时辰了,仆从们怕你出事,又不敢来打扰你,因此让我来叫醒你。”柳戚一边扶起昏昏沉沉的张明贤,又从小盅里舀出一小碗粥来,放了几根咸菜丝进去。

    来人是书童柳戚。

    柳戚从他小时候跟着祖父认药时就在一起的,去年得知他要离开家参加科举,毅然从南阳跟到了梁溪,又到了东望,打小的关系在那,换作是旁人万万不敢将他摇醒的。

    柳戚年岁稍小,不过十七岁,张明贤一直将他当做弟弟,性格活泼讨喜又乐于助人,张明贤忙碌的这段时间不怎么见人,他却是已经和县衙里许多人混的相熟了。

    张明贤做起来靠着架子床的立柱,慢慢睁开眼睛,睡了太久,人有些昏沉,入眼的光亮也不太适应,半眯着眼睛看到柳戚在方桌前忙碌。

    直到柳戚将布好的粥端到张明贤床边:“就算休息也该注意注意自己的身体,先起来喝点粥。”

    然后传来柳戚喋喋不休的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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