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

    阿序坐在椅子上,只觉得坐立不安。

    云初把糕点推给阿序,说道:“吃吧,别跟椅子上长了钉一样。”

    阿序脸红:“阿姐,你怎的如此冷静,就跟你来过这里一样。”

    云初笑了笑:“你阿姐我厉害着呢。”

    厉害到被夫君和家里人算计的没了命。

    周梳梅将夭夭搂在怀里,拿帕子不停地擦眼泪。

    夭夭把糕点递给周梳梅:“阿娘,你吃。”

    周梳梅:“阿娘不吃,你吃吧。”

    唐铮朝着云初和阿序一拜:“多谢二位将夭夭送回来,夭夭是唐某与夫人唯一的女儿,没了她,我与夫人就像没了魂的人,大恩大德唐铮没齿难忘。”

    云初赶忙把唐铮扶起来:“大人言重了,只是您也知道,我与阿序都是……”

    唐铮刚刚也查了云初与阿序的身份,忙道:“二位请放心,我刚刚已派人去买下了二位的身契,现下二位已脱了奴籍,是良民了。”

    这县令,办事还挺利索,看来会是个可靠的伙伴。

    阿序听见这话,立马跪在地上给县令磕头:“多谢县令大人,多谢县令大人。”

    这么多年,他都盼着再成为良籍,离开那个鬼地方。

    他甚至要为了良籍献身。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突然。

    周梳梅把阿序扶起来,面容和蔼:“是我们一家该感谢你们姐弟俩才对,夭夭丢的这段时间,我都不敢想,还好有你们。”

    夭夭猛地点头:“没错没错,阿序可好了。”

    云初见话聊的差不多了,起身看了看周围的人,说道:“其实,我还有件事想与大人夫人商量。”

    唐铮看出来云初嫌这里人多,便让阿序带着夭夭出去玩,还屏退了侍女。

    唐铮道:“姑娘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开口,唐某定会尽量满足。”

    而周梳梅淡淡地抿了口茶,已没了方才的亲近。

    她想的果然没错,这些人果然是贪得无厌,要不是顾着夭夭,她早就拿银子把这姐弟俩打发出去了,哪还用得着这么客气。

    云初将二人的神色尽收眼底,知道这二人是爱女如命的人,心里便多了几分胜算,她道:“夭夭是这样天真的心性,若是将她送到陛下身边,恐怕是凶多吉少。”

    唐铮一下子站了起来,惊恐道:“你怎么知道——”

    周梳梅拽了拽唐铮的袖子,唐铮便放低了声音:“你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皇上想让夭夭去皇宫这件事本就是机密,一个青楼后厨刷碗的小娘子怎会知道这件事。

    云初:“大人不用管我是如何知道的,您只需知道我可以救夭夭。”

    周梳梅也顾不上什么端庄了,三两步走到云初面前,道:“你说什么?”

    云初对周梳梅道:“传闻中得美人心者得天下,谁知道是怎么得到呢?得到她的爱慕,还是真正地拿到那颗心脏?就算是陛下只想得到夭夭的爱慕,可一入宫门深似海,夭夭才十五岁,夫人您真的忍心把她送到那狼虎窝吗?”

    周梳梅赶紧摇头,眼睛死死地盯着云初:“夭夭是我拼死生下来的,就算是豁出去这条命,我也不能让她有事。”

    云初拍了拍周梳梅的手,声音颇具有诱惑性:“您当初生的是双生子,拥有美人心的便是我,我才是唐灼华——”

    “对吗?”

    唐铮听明白了,连连后退,几乎是瘫软在床上,指着云初,低声骂道:“你这是欺君!”

    周梳梅不为所动,只喃喃道:“我的夭夭……”

    唐铮见周梳梅这副样子,哭着脸道:“夫人啊,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你,你不能听此女蛊惑。”

    “呵呵,灭族。”周梳梅笑得人心里发毛,“老爷,你怕是忘了,你是孤儿,没有家里托底。为了给你凑够进京赶考的盘缠,我爹,我大哥,我二哥都死在那条船上了。”

    他们哪还有什么家什么族啊。

    这件事也是唐铮心头的一根刺,是他对不起夫人。

    所以就算夫人生了夭夭后身体受损不能生育,他也从未想过纳妾另娶。

    周梳梅深吸一口气,问云初道:“你说,我要怎么做?”

    云初道:“您只需要认定我就是那个拥有美人心的人便可。”

    唐铮道:“夫人,你冷静些,你想想她为何要帮咱们啊,这对她没有好处啊。”

    “自然是为了争一口气。”云初想起沈元策和云家,便是悲愤难当,“代替夭夭去做这个拥有美人心的人,是有可能死,但是我也能利用这个身份复仇。我虽是平头百姓,可也有心头难解之恨,有必报之仇。大人不必担心我会闹什么幺蛾子,我与唐家,与夭夭之间,没什么恩怨情仇,有的只是利益的交换。”

    “好。不过,阿序得留在这里。”周梳梅道。

    云初当然同意,在来县令府的路上,她发现春江县简直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样的情况下,她绝不可能放任阿序独自在外面讨生活。

    “夫人啊……”

    唐铮哀嚎两声。

    “裴大人到——”

    唐铮赶紧趴到窗边去看,待看到裴衍时,他着急道:“裴衍的消息怎么这么灵通?”

    周梳梅对唐铮道:“老爷,就按她说的办,若你不同意,我与夭夭就只有死路一条。”

    “夫人,你——”唐铮这口气叹了又叹,一时间仿佛老了十岁,他道,“好好好,夫人,都依你。”

    裴衍来到花厅前,却发现这里紧闭门窗。

    侍女棠月:“公子,要不要直接破门而入?”

    侍卫裴衍:“不用,咱们就在这里,等着唐县令。”

    话音刚落,吱呀一声,门打开了。

    唐铮上前作揖:“不知大人前来,下官怠慢了。”

    裴衍上下打量着唐铮,似笑非笑道:“无妨,只是裴某见唐县令双眼通红,怎么,是被夫人欺负了?可要我为你夫妻二人说和说和?”

    唐铮:“实不相瞒,小女即将随大人面见陛下,下官心中惶恐,忧思过度。”

    “哦?”

    裴衍的折扇搭在唐铮的肩膀上,慢慢地略过他的脖颈,就像一柄冷剑将要划破他的喉咙一样,裴衍声音低沉幽暗:

    “怎么就忧思过度了?”

    “你要交个假的美人心上来不成?”

    唐铮后背直冒冷汗,忙否定:“自然不是,下官,下官怎么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要去皇宫可是天大的好事,我爹怎会作假?裴大人莫要捉弄我爹了。”

    远处,一个身穿淡粉色衣裙的少女款款而来,她戴着面纱,只露着一双灵动可爱的杏眼,说起话来眉眼弯弯,倒像是个十几岁的少女。

    云初很自然地挽上周梳梅的胳膊,娇嗔道:“娘,你今日都没给我梳头。”

    时间太紧了,云初都来不及梳头,只能先找个谎话瞒过去,不然肯定会引起裴衍的怀疑。

    周梳梅立马接话道:“是,娘的错,今日娘有些忙,等会再给你梳头。这位是裴大人,来,见过裴大人。”

    云初行礼:“小女见过裴大人。”

    裴衍:“令爱这是怎么了,怎得还戴着面纱?”

    云初假装叹口气:“不过是昨日多吃了几口剁椒鱼头,今日脸上便生了好几颗面疱,只得戴着面纱,还请大人见谅。”

    “你就是唐灼华?”裴衍最后一个字咬的很轻,就像拂过人的心口,痒痒的。

    云初笑道:“自然是我。”

    裴衍朝云初看了一圈,没有说话。

    “没撒谎?”

    “本小姐不屑撒谎。”

    “若你是唐灼华,那她是谁?”

    顺着裴衍的目光看去,云初看见了被南竹带过来的夭夭。

    南竹是裴衍的侍卫,他这人性格直,裴衍让他把人带过来,他就直接将夭夭拽过来,生生地把夭夭吓哭了。

    裴衍拿出一颗桂花糖,递给夭夭,柔声哄着:“小妹妹,别哭了,哥哥给你糖吃,但你需要回答我几个问题。”

    夭夭抽噎着,看起来很想拿那颗糖,眼神却瞟向云初。

    虽然与云初相处时间很短,但夭夭已经很信任云初了。

    云初环胸而立,佯怒道:“你与他说实话实说就好,我要到看看他在怀疑什么。”

    裴衍问道:“你叫什么啊?”

    夭夭:“蓁蓁。”

    这是方才阿序给她起的新名字。

    阿序说了,面对外人,说这个新名字方显得尊重。

    裴衍又指着云初,问夭夭:“她是你什么人?”

    “姐姐。”

    裴衍看向唐铮:“你有两个女儿?”

    唐铮说着云初教给她的话术:“我夫人当初生的确实是双生子,只是妹妹痴傻,我们夫妻俩也不好让她出现在人前。”

    “原来如此。”

    “对啊,怀疑来怀疑去的,裴大人你要真是闲着没事干,不如去抓几个贪官。”云初佯怒道。

    裴衍愣了一下,让他一个人尽皆知的奸臣去抓贪官,真是活见久。

    云初叉腰说道:“你看着我干什么,难道你指望着我去抓贪官?”

    “呵。”裴衍冷笑一声,道,“裴某只是觉得唐小姐说的不错,裴某是该去抓贪官了。”

    “不过,唐小姐也该准备准备三日后的花会。”

    云初心里咯噔一下,什么花会,她怎么不知道啊,但现在她也只能强装镇定:“知道了。”

    裴衍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云初,道:“既如此,裴某就不打扰诸位了。”

    待裴衍走后,唐铮差点瘫软在地上,哭道:“夫人,完了,咱们彻底没有回头路了。”

    周梳梅将唐铮扶起来,冷静道:“咱们本来就没有退路了,一切都是为了夭夭。”

    “对了,刚才裴衍与你说的什么花会,是什么?”周梳梅问道。

    云初:“你们也不知道?”

    周梳梅摇摇头:“不知道啊。”

    见云初脸色不好,周梳梅赶紧问道:“咱们是不是暴露了啊?”

    云初安慰道:“也不一定,他只是在试探我们。”

    她知道,裴衍这个人看起来浪荡不羁,骨子里却最是小心谨慎,他绝对不会轻易相信自己的身份,但也不会随便下定论自己不是唐灼华。

    唐铮:“要不,咱们现在和裴大人坦白了吧。”

    “可以啊。”

    唐铮露出笑容。

    “如果你嫌咱们几个死的不够快的话,尽管去。”

    唐铮笑着的脸唰地一下就垮了下来。

    云初道:“既然这事已经做了,咱们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唐县令,不对,爹,你现在最应该做的事就是告诉自己,我是你的女儿,我才是那个拥有美人心的唐灼华,明白吗?”

    见唐铮失魂落魄不说话,周梳梅便接上话:“我们明白,从今以后你就是唐家大小姐,你去挑一个房间作为你的闺房吧。”

    “阿娘。”云初喊得很顺嘴,道,“房间的事你来安排,今晚我不睡在房间里。”

    “那你睡哪?”

    “祠堂。”

    *

    在云家时,云初就三天两头地跪祠堂。

    来到祠堂,她简直就跟回了家一样。

    夜色漆黑如墨,只几颗零零散散的星子挂在天边,像是黑色的棋盘上随意下的棋子一般。

    云初百无聊赖,怎么裴衍还没有来啊?

    难道自己盘算错了?

    外面忽然响起脚步声,云初立马跪坐在蒲垫上装睡。

    裴衍环视四周,看见寥寥无几的牌位,笑出了声:“你爹连自己父母都不知道是谁,供的哪门子牌位。你说是不是啊,唐小姐?”

    云初也不能装睡了,站起身说道:“是啊,我爹是孤儿,不如大人你,坟都上不过来。”

    都说裴衍是天煞孤星,爹娘妹妹先后去世,让人口本就不多的裴家雪上加霜。

    裴衍:“……”

    裴衍:“唐小姐伶牙俐齿,裴某半夜不睡觉来找唐小姐聊天果然是罪有应得。”

    “是好人有好报。”云初没个正经,说道,“裴大人这样清正廉洁的好官,该有福报,就比如能在一个孤寂的深夜遇上我这么个知音。”

    “知音,呵,那你说说,我来找你是想干什么?”

    “你想看看我家族谱,看看我爹到底有没有两个女儿,到底有没有一个二女儿叫蓁蓁。”

    裴衍拿起台子上早就摆好的族谱:“说的不错。”

    族谱很薄,随手就能翻到唐灼华那一页。

    “大女儿,唐灼华。”

    “二女儿,唐蓁蓁。”

    云初:“怎么样,信了吗?”

    裴衍摸了摸纸张,是旧的,不是新做的。

    云初暗自松口气,信纸做旧,这还是当年阿娘教她的。

    “裴某从未怀疑过唐小姐。”

    “你撒谎。”云初主动提起,“你说三日后的花会,不就是为了试探我吗?”

    裴衍当时确实是在试探,但现在看来,唐灼华太狡猾,根本就试探不出什么,不如就此揭过去,等着下一次机会。

    “唐小姐聪慧过人,裴某自愧不如。不过裴某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陛下,还请唐小姐见谅。”

    “见谅,见谅,我怎能不见谅呢。”云初抬眼看着裴衍,笑道,“不过还请公子告知,花会是个什么东西,毕竟我爹是春江县的父母官,我可不想让我爹丢人。”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放心,不会让唐县令丢人的。”

    云初:“那便多谢裴大人了,我就不留裴大人做客了,毕竟这里也只有贡品。”

    裴衍撇到云初漏出来的半截手腕,上面有着一点烧痕,他想到今日云中楼刚走水。

    “告辞。”

    裴衍转身间,二人眸中都只剩下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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