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楚倾从池中惊起,水花四溅,她想到今日在书上看过的一篇文章里的举例。

    皇兄和楼云昭是因为要去上巳节找她的路上遇刺,如果楼云昭真的清白,莫非那个女子从一开始就是被人派来接近皇兄的?楼云昭只是贼寇之外的另一个障眼法?

    “连翘,之前惹得皇兄和江南王世子争风吃醋那个女子,现在去向何处?”

    连翘仔细回忆了一下,道:“她后来嫁到了汴州。”

    明明是在温暖的浴房,楚倾却冒下了一滴冷汗。同样身为女子,她理解对方被人争抢时的身不由己,而且对方的父亲在京中为官已逾十年,所以她下意识忽略了她的嫌疑。

    后来,她父亲呢?不到两年便乞骸骨,告老还乡了。也就是,这一家人都彻底脱离了她的掌控范围。于是,所有怀疑皇兄遇刺另有隐情的人,都只能将对象定为楼云昭。

    可这样的话,楼云昭为何又在谈及此事时目光闪躲呢?

    “连翘,吩咐下去,到汴州查凌月盈。”查楼云昭的人有去无回是正常,若是查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子也受到阻碍,那一定有古怪!

    ***

    翌日。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传来阵阵树木与大地的窃窃私语;窗内,青年嗓音低沉,轻轻诉说着一个个久远的故事。

    楚倾坐在自己专属案几旁,握着御贡宣毫笔在纸上记录,眼睛直勾勾看着正侃侃而谈的青年,眼中却没有情.爱,只有对知识的渴望。他比自己前世的语文老师们更厉害。

    觑见右侧的楚珣撑着下巴,手肘拄在桌上,头一点一点,几乎就要进入梦乡。

    纤细玉指飞速运转,将一张空白宣纸揉成团,精准打中他的左脸颊。

    “哎呀!”楚珣原本已经沉浸在入睡的漩涡里,突然被纸团打中,骇了一跳,忍不住发出惊呼。

    旋即,他迅速用手捂住,在长姐寒凉的目光下,重新坐直身体。

    还好,太傅没有发现,他一定能跟上的。重新拿起笔,想要写却因错过太多,不知自己该写什么,一通抓耳挠腮之后,悄悄瞥向了长姐的,更绝望了——

    长姐字太丑了,他看不懂!

    楚倾简直要被不争气的皇弟气得骂人,阴森目光不时盯着他。当初跟皇兄一起时,是皇兄约束年幼贪玩的自己,如今她又开始同等对待皇弟。

    陆济川讲学比老太师更适合年轻人,谁知遇见了懒惰的皇弟,生生变成了对牛弹琴。

    殊不知,言语始终未停的陆济川早已发觉两人的眼神交流,更早之前太子瞌睡时他也发现了,却并未声张。

    公主比他预想得还要出色,尽管窗外雨声,室内闷热,极易使人昏睡,她仍然未见困意,专心听取自己的讲解。

    然而,已经过去整整一个半时辰,她怕是也有些疲惫,笔下动作愈发无章法。

    “两位殿下,今日天气不佳,咱们不如稍作休息。”

    楚珣瞬间犹如被撒开翅膀的海东青一样,飞窜至楚倾身旁,冷不丁被一只手挡住,推远。

    “长姐,我跟你说,那个小袁将……”意识到陆济川还坐在前面,听见他的说话声,正将眼神投向他们,楚珣不由自主咽下即将脱口的话。

    楚倾一脸莫名,她正要去向陆济川请教,昨天那本书上她看不懂的文字还有好些,今日特意带来了。

    皇弟想说的应该是小袁将军,可她对这人毫无印象,亦无半点兴趣,和自己说这人做甚。

    楚珣却按住她的胳膊,凑到她侧边耳语,“小袁将军喜欢长姐。昨天他光靠背影就认出你,一直在向我打听你怎么提前离开。”

    楚倾侧身远离他,嫌弃地挪到另一边,美眸上下打量他,似是在探寻对方是否说谎。

    那个小袁将军,她连面都没见过,怎地就又是对自己情根深中了?亦或是,见色起意?

    陆济川耳尖悄悄颤动,他耳力极佳,何况同处一室内,自己想要听不见也绝无可能。

    公主又多了一位不知如何的追求者,听太子说是俊美的青年将军,那个江南王世子是否还会上前警告呢?

    楚倾听罢,也生出一些好奇这位小袁将军可不是等闲之辈。他如今才过二十,便成了定远将军,少年时便已跟着袁大将军出入军营,随将士一同操练,与外界交流少之又少,那他究竟是何时见过自己?

    “长姐,今日你不如跟我同去,见识一下小袁将军?他长得很俊。”

    这小子又在撺掇自己!楚倾失笑,却也明白自己不能再逃避,楼云昭一直在对她虎视眈眈,继续这样只会一直给他机会纠缠自己。

    上次他与父皇议事后,父皇便询问自己是否已经有了意中人,恐怕楼云昭又和他说了什么似是而非的话。

    袁大将军一心投身军营,家中只有一位发妻,家风不许纳妾,小袁将军作为他的独子,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可以,但你今后在陆太傅这里都要听我的吩咐。”

    楚倾不能再让皇弟浪费陆济川的才学,即使有自己在认真听,但她又不是储君。

    陆济川没想到,楚倾这么快便答应,想必小袁将军的确值得托付,否则她也不会同意去相看。

    若是她与之成婚,只怕不是尚主而是下嫁,将来便会在将军府生活,只怕再也不会自由自在跟小太子一起听他讲学了。

    自己不知是该失落还是愉悦,她即使答应去相看,也不忘帮他约束太子。

    陆济川的心思逐渐飞出屋子,来到巍峨庄严的将军府,大门被数十卫士把手,没有任何人能逃脱他们的视线进入。楚倾身着赤红嫁衣,牵着一个高大健壮的青年男子,缓缓在无数祝福声中缓缓迈入。大门在他的眼前“轰”的一声合上。

    “陆太傅,你怎么了?”

    在他出神的功夫里,楚倾又抱着软垫和书来找他了。

    陆济川低头看着少女,脸颊娇小得一巴掌就能完全盖住,嘴巴也是小小的,只有一双桃花眼如若悬珠,明亮耀眼。

    明明看起来依旧天真烂漫,竟只比自己小不到三岁,早就可以商议亲事了。

    “多谢殿下关心,只是有些困倦罢了。”

    楚倾拿出现在属于自己的书,里面夹着十几个金色书签,都是她昨日阅读过程中整理出来的陌生文字。

    献宝一样递到他面前,“太傅,除了这些看不懂的文字,本宫已经全都看过了。”

    二人明明坐的位置还有一点空间,却仿佛完全不存在了,楚珣终于醒悟,自己的太傅都要变成长姐专属了。太傅讲学她比自己认真,休憩时连自己都没有这般粘人,甚至缠着人家问。

    再看陆太傅,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为她解释,不知不觉二人的距离已经突破原本的界限,从他的角度像是长姐被他抱在怀里一样。

    太傅啊太傅!楚珣人小鬼大,装模作样地长叹口气。

    长姐表面高冷自矜,实则最擅长在亲近之人面前讨巧卖乖,明明她什么多余行动都没有,却总是令人忍不住主动应承她,不然父皇和皇兄怎么如此区别对待她与旁人?

    陆太傅要是真的沦陷,那长姐真是罪过,把这么一位禁.欲谪仙拉入人间。

    楚倾自然不能得知皇弟在想着调侃自己跟陆济川,她的想法实在很单纯。

    幼时经历让陆济川成了自己唯一愿意接近的外人,人又学识渊博见多识广,只比自己打不过两岁就如此成熟理智,在他身旁令自己颇具安全感,如同小小的自己被他抱在怀里躲避贼人时那样安心。

    她的相貌无往不利,可陆济川不同,哪怕是初见时他也愣神,楚倾也不觉得这人会对自己有任何逾矩举动。

    “明白了吗?”陆济川温声询问道,自己也没料到她能一天就把这本书看完,并且在疑问处都做好标记。

    “明白了。”楚倾终于克制不住,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问:“太傅,你科举之前是教书先生吗?”

    她实在不懂,这人怎么如此适合做太傅?老太师宫中讲学数十年,而他不过初任职,便这般如鱼得水,活像一个教过好几届毕业班的高中老师来初中降维打击。

    无论自己问什么,他都能耐心回答,并用着自己最容易理解的方式。

    陆济川被她的问题逗笑,深邃如湖泊的双眼弯出真正的愉悦,像是冰川融化,又像是雨后初霁,笑得人全身都温暖了。

    “殿下真是聪慧,臣从前确实是在书院授业。”

    他在笑什么?楚倾心口不知为何有些隐晦的烦躁,耳尖亦在发烫,定是被他气到了。

    堂堂陆氏嫡子,跑去当个教书先生,他果然不能用常理推断。

    思绪渐渐天马行空,楚倾开始幻化出少年陆济川讲学,自己在旁听,年幼的自己若是遇到这样一位温和小郎君教书,怕是恨不得时刻粘在人家身上。

    “殿下是如何推断出的?”陆济川自问从未在皇城提及任何蜀州经历,更何况是这种秘事,书院里也只有那十几位由自己授课,其他人都不知情。

    “你不会真以为随便一个状元就能够当太子太傅?”

    楚倾食指伸出,在他面前摇了摇,小脑袋也和食指同步轻晃,一脸骄傲得意,他可是太小看经历过九年义务教育加上三年高中教育的自己了。

    “若是你没通过最初几天的考察,早就被撤下去再随便封个官职了,太子太傅可不好做。除了你之外,一直教导太子的便是老太师,他最是明白你是否合适了。”

    “能被他认可,至少也要经过几年的历练,否则连太子的面都见不到。”

    陆济川顿悟,公主也是来考察他的一环,一旦她对自己不满意,他就会被立刻换掉。

    好一个聪明过人的朝阳公主!

    尽管公主已经隐晦表达了对自己的认可,陆济川依旧丝毫不懈怠,将自己预计好的内容悉数传授。

    直至下学,二人也再没有多余的交流。

    “长姐,去校场罢!”

    楚珣再度拉着楚倾的衣袖,将她引往校场方向。

    只是这一次,他不同寻常地回首看了陆济川一眼,朝他眨眨眼,似乎是在暗示他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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