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降?我呸。”

    烈火烧透半边天,狼狈不堪的男人坐在残垣断壁中,不屑地啐出一口。

    “老子从小就一身反骨,年轻时候被叫‘玉面阎罗’,现在就要做抵抗派。”

    “不但自己抵抗,还要逼着陛下抵抗,他们十三次暗杀都搞不死我,就注定了我要抵抗到底,抵抗到死。”

    “倒是你,”他扭头望过来,眼里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我还以为你们沈家都是投降派、懦夫,还说你们真给大梁丢脸,没想到歹竹出好笋,居然还有你在坚持。”

    “也可以了,大梁皇室最后的脸面保住了,大梁最后的脊骨也还在。”

    大火越烧越烈,他大张手臂倒在废墟中间,望着漫天红光下那仅剩的一点蔚蓝,是乱世里最后的色彩。

    “就是可惜,这辈子没机会了。下辈子的吧,下辈子有机会的话,我们再做君臣。”

    临祈猛地睁开眼睛,抚着胸口拼命平复如麻的心跳。

    此时夜深人静,皎洁月光洒下,屋内传来岁檀轻轻浅浅的呼吸声,恍然已不复梦中连天的大火和刻骨铭心的绝望。

    好半天,他颤颤巍巍地举起一只手,整张脸埋进掌心,喉结翻滚。

    距离岁檀在国公府那句石破天惊的让祝衍娶嫡姐的宣言过去已有几天。

    不知道是不是大理寺带走了孙公子的缘故,出乎意料的,明里暗里的各方面都进入了按兵不动阶段,齐心协力地粉饰着太平。

    岁檀倒是乐见其成,日日不停地在嫡姐耳边念叨不停。

    诸如

    “祝大人无父无母无兄弟无姐妹府里连条狗都不养全家上下就他一个人妥妥地孤家寡人嫁给他就是当之无愧的当家主母就等着享清福吧”;

    “祝大人不成业何以成家不近女色到如若不是遇到你他能洁身自好到四十岁最后孤独终老”

    等等说辞层出不穷,说到后来临祈已经分不清她到底是想说好话还是只是想在背后编排祝衍了。

    不过好在她的两位当事人接受良好。

    祝大人素来岿然不动任尔东南西北风,顶多是走过路过冻她几下还每次都被临祈挡回。

    另一个岁筝本就不忍对古灵精怪的妹妹多加责备,除了在她实在太过天马行空的时候羞赧地跺下脚、娇嗔一句,倒也格外宽容地纵容她乱点鸳鸯谱。

    所有人中,最吹胡子瞪眼的反而是国公爷。

    孙公子在秦国公府、当着众人面被大理寺带走,即便国公爷自诉自己真的不知情、且他也是真的不知情,他依旧被这事搞得焦头烂额。

    那边孙尚书大发雷霆,这边秦国公只能日日夜不归宿。

    好不容易回来闹出的动静又吓哭了解语花姨娘,连带着全府上下人人自危,姨娘更是哆哆嗦嗦地躲到不起眼的地方说什么都不敢靠近。

    他在祝衍那吃了诸多闭门羹本就一个头两个大,回到家还有嫡次女不知廉耻非要参谋嫡长女婚事的逾矩行为等着。

    几次临祈都忍不住拽着岁檀的袖子示意她收敛一点,别把国公爷真的气晕厥过去。

    “真不是我着急。”

    上京城最繁华的酒楼二层包厢里,岁檀对着一脸冷漠的祝大人真诚道:

    “祝大人,难道你不喜欢我阿姐吗?”

    被如此问到的祝衍低头品了口茶,没说是还是否。

    而是转头正向她,余光则放在临祈身上,似是而非地挑挑眉。

    “秦二小姐以三殿下的名义把我约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临祈一只手捂住大半张脸低着头不说话。

    毕竟是他受不住岁檀的软磨硬泡“偷”来三皇子私印帮她伪造的请帖,实在有点羞于面对苦主。

    岁檀倒没感受到祝衍话里的冷嘲热讽,一门心思苦口婆心地劝道:

    “祝大人,如果你也喜欢我阿姐,就不要不紧不慢!

    再有两个月,我和三殿下就要完婚了,你忍心听别人议论阿姐嫁不出去、落在我这个妹妹后面吗?!”

    准妻妹简直未雨绸缪地有些过分。

    即便祝衍秉承着朝廷当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懒得拆穿这两人,也忍不住挑拨两句。

    “三殿下他——”

    他拖长了尾音,上一刻还兀自羞愧的临祈猛地抬起头。

    “——我听说至今还重伤昏迷不醒着呢,两个月内能不能醒来都是个未知数,秦二小姐你怎么嫁?”

    闻此言临祈微微蹙起眉峰,似乎是也想到了什么;

    岁檀则无所谓地挥挥手,看起来完全没当回事。

    “怎么嫁都能嫁,届时即便牵只大公鸡来也能拜堂。”

    她往旁一瞟,突然伸手,纤纤玉手抓住临祈的袖子,吓他一跳。

    “实在不行不是还有临祈嘛,都说皇子和皇子暗卫情同手足,临祈替三殿下来跟我拜堂也是可以的嘛。”

    大概是由此联想到什么诡异场景,临祈脸上也霎时五彩缤纷起来,古古怪怪地唤了一声“小姐”后,倒也没再敢说什么。

    祝衍则“噗呲”一下笑出声,见临祈警惕地望过来,才敛眸欲盖弥彰地掩唇假装轻咳了声。

    “有一事我实在想不明白。”

    红的不行白的也不行。

    眼看这位自诩的准妻妹又要开始那套催他提亲的长篇大论了,祝衍不禁放下杯子,终于道出自己的百思不得其解。

    “那日在国公府,我和秦二小姐是初次见面吧,秦二小姐为什么能认定我会是秦大小姐的良配?”

    大理寺卿大人的目光如鹰般锐利,岁檀的满口胡言乱语顿时噎住。

    她求助般地看向临祈,便见后者也是一脸好奇地注视着她,似乎也对此疑惑很久。

    如此,岁檀只能义正言辞地独自胡诌诌:

    “是因为我知道,你这人虽然做人不怎么样,但在大是大非面前特别有原则。”

    被夸赞的人不置可否,高冷地连个反应都没有。

    “……好吧。”

    她杏眼转一圈,继续诚恳道:

    “是因为我觉得阿姐跟你在一起的话,就能活得久一点了。”

    祝衍挑眉。

    “毕竟辽族十三波暗杀都没杀死您,您的自保能力还是有目共睹的。”

    身旁的临祈猛地瞪大眼睛,震惊异常。

    与此同时,祝衍眉峰高高蹙起,居高临下的审视目光落过来,堂而皇之地表达起孤疑。

    岁檀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其中的问题:

    现在的辽族刚被三殿下杀个片甲不留,还只是个苟延残喘的塞外异族,还远没有暗杀大梁位高权重的大理寺卿的能力。

    “那个,我是觉得辽族即使斗胆闹暗杀,也暗杀不死您,哈哈哈哈哈。”

    无故露了馅,岁檀只能绞尽脑汁转移话题,妄图把这个问题翻篇。

    然而无用,大理寺卿明察秋毫的森森目光依旧紧紧注视着她,似乎想要在蛛丝马迹中寻找什么破绽。

    岁檀硬着头皮不敢躲,只好在底下偷偷拽着临祈的袖子借力。

    好半天,什么都没看出来的祝衍终于肯收回审视。

    岁檀暗暗松了口气,松开手时才发现自己把临祈的袖子拽的全是皱褶。

    “不是我不想娶。”

    话至此,祝大人终于不再藏着掖着:

    “只是我拿什么去国公府提亲,你们父亲不会把岁筝许配给我的。”

    这是实话。

    即使再如何得圣心、炙手可热,出身草莽又必须要铁面无私的大理寺卿也绝非大梁勋贵人家眼中的良配。

    以秦国公踩高捧低的性格绝对会对他避而远之,更不可能将其视作乘龙快婿。

    “无妨。”

    岁檀黑漆漆的眼珠滴流转,祝衍道行尚浅不知,临祈一瞅便知她又在谋划什么了:

    “我父亲不让我阿姐嫁给你,我让啊,你来跟我提亲不就可以了!”

    “你?”

    “没错,就是我!”

    她一拍桌子噌一下站起来,越想越觉得自己有道理。

    “我们母亲早死,父亲也没有续弦,国公府没有主母,按理说就该是嫡小姐掌中馈、张罗里里外外这些事,我来筹谋国公府小姐们的婚事也是名正言顺。”

    “更何况,我还是三殿下的未婚妻,板上钉钉的三皇子妃,准皇家儿媳妇,为一个区区国公府小姐主持婚事更是没问题!”

    “占嫡又占尊,府内府外都合乎礼数,我就是你来提亲的不二人选。

    届时你让媒婆来找我,我跟媒婆交换你和阿姐的庚帖,这门婚事就这么说定了!”

    沉默,无边的沉默在包厢里蔓延,在场的另两位都被这安排震住了。

    好半天就听“哇哦”一声。

    大理寺卿挑着眉,真心实意地转头,面向临祈表达了自己对准妻妹各类天方夜谭的不解。

    “这位皇子暗卫大人。”

    他咬字“皇子”,极其意有所指:

    “她这样以三殿下的名义在外面狐假虎威,您就这么在旁边看着?”

    临祈轻咳声,甚至都没好意思抬眼,“……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可以。”

    “好,很好。”

    大理寺卿面无表情地连连点头,说不清是讽刺还是赞许:

    “三殿下有你们真是他的福气。”

    “这事就先这样吧,秦二小姐说的我也会考虑。”

    这么说着,祝衍也不欲再停留,起身便走。

    岁檀目送他离去,撇撇嘴刚要喊临祈离开,便见临祈突然走到她面前,半蹲下抬起头仰望着她。

    逆着光的方向看不清表情,但能听到他微微颤抖的声音。

    “小姐,为什么你会知道辽族对祝大人的十三次暗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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