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的秦二小姐被未婚夫三殿下亲自背回来,不管旁人对此有何非议,累到不行的岁檀却是倒头就睡。

    再清醒时已是日上三竿,她睁开眼,首先对上的是岁筝的担忧。

    “阿姐。”

    刚刚睡醒的声音嘶哑干涩,直喊得姐姐那本就波光粼粼的眸子更盈满心疼,慌忙起身去拿参茶。

    岁檀牛嚼牡丹地一口气饮掉半壶,才可算感觉嗓子不再冒烟了。

    “阿姐怎么在这?”

    舒服了自然也有闲心关心起其他来,她靠在床头好奇问道。

    岁筝正小心注意着她的情况,闻言嗔怪地瞪她一眼。

    “还不是因为你。”

    心急如焚的姐姐看起来很想好好训斥不听话的妹妹一顿,又看来看去终是不忍,只好用葱白玉指轻轻点着她的额头,又气又恼:

    “你怎么答应我的,不是说好不自己出府吗,怎么爹让你去护国寺上香你就去了。”

    岁檀捧着茶杯小小地吐了下舌头,她也没想到对方按兵不动这么久居然会狗急跳墙,现下理亏只能乖乖听训。

    岁筝又念叨了几句,终是不忍心太过苛责妹妹,给她额头的伤口重新上过药后,转而蹙起眉来:

    “还有不到三天就大婚了,要是留疤可如何是好。”

    “那怎么办。”

    岁檀顺杆就爬,立刻拽着姐姐的袖子装可怜:

    “那我不漂亮了,三殿下是不是就会嫌弃我,然后退婚,然后爹爹把我扫地出门,然后我自己孤家寡人无处可归,那到时我就只剩姐姐一个亲人,我可以去找姐姐让姐姐养我一辈子吗?”

    她说的惨兮兮,仿佛是看到了自己悲惨的未来。

    岁筝被闹得忍俊不禁,“好,我养”的承诺和“……我不会嫌弃”的解释一起响起,沈凌云从屏风后走出来,显然也是听到了未婚妻的无理取闹,满脸无奈。

    “不要胡闹。”

    岁筝赶紧站直福身行礼,岁檀则完全没有起身的意思,对着他伸出手,理直气壮地耍赖道:

    “那你抱抱我,我就信。”

    已婚的姐姐先闹个大红脸,干咳一声,非礼勿视地垂下眼。

    三殿下本人也是脸色微红,但未婚妻的手就那么伸着,他顿了顿,认命地弯下腰回抱住她。

    岁筝立刻偏开脑袋堵住耳朵。有外人在沈凌云也原本打算一抱辄止,但在他凑近的那一刻,岁檀在他耳边用汽音小小声问道:“阿姐知道她的身世了吗?”

    沈凌云用余光瞥了眼岁筝,后者正背对他们不好意思着,于是他加深了抱住她的力道,在她耳边同样回以汽音:“没,祝衍也没说。”

    岁檀轻轻颔首,两人分开,她重新笑眯起眼,对着沈凌云一副尾巴翘上天的得意样:

    “好吧,我现在相信三殿下不是以貌取人之人了,我毁容也还是愿意爱我的。”

    沈凌云略略无奈地叹了口气,单手扶额;岁筝则在锦被下使劲拽着她的衣服,妄图拽住妹妹那恼人的口无遮拦。

    临近大婚事务繁杂,因此准新娘醒来没多一会,下人便来通报,内务府把二小姐的婚服送了来,同时祝大人登门,来接大小姐回家了。

    尚未完婚的未婚夫婿退到门外,岁檀留在屋里换衣服。

    她穿好如常和岁筝一起出去,刚要张口唤人,便见站在院子里的沈凌云正对着某个方向若有所思,俊朗的眉峰整个蹙成一团。

    “怎么了?”

    她顿时来了兴致,小跑过去,随着他的方向一起张望起来。

    “无事。”

    沈凌云收回目光,瞥了眼随之跟来的岁筝,语焉不详道:

    “刚才看到崔峻,聊了两句。”

    “崔峻偷偷摸摸在我房外是要干嘛?”

    前脚将岁筝送走,后脚岁檀就凑到沈凌云身前,迫不及待地继续着方才的话题。

    沈凌云顿了顿,尽量目不斜视云淡风轻:“他应该是想来看望你。”

    “什么?”

    岁檀杏眸怒瞪,“我还没死呢,他就来幸灾乐祸了?!”

    说着气势汹汹地撸起袖子,一副恨不能冲进客房兴师问罪的架势。

    沈凌云古怪地看她一眼,收回目光后又忍不住看她一眼。

    那眼神实在太意味深长了,岁檀顿觉满头雾水,不禁低头跟着打量了番自己,抬头懵懵问道:“怎么了?”

    “……没事。”

    沈凌云摇摇头,迟疑了下,提醒道:

    “定皇叔旧部能躲这么久,应是有崔家在暗中协助,即使称不上调遣,必要时候还是可以利用的。”

    “那……?”

    岁檀还是不明白有什么关联,沈凌云掩嘴干咳了声,继续提示道:

    “‘秦小姐’失踪,别人知道是秦二小姐,隐姓埋名的严将军他们不清楚,所以才会误以为是大小姐遇险,进而上山的。”

    “你的意思是说……”

    这回岁檀听懂了,但又觉得自己好像无法理解,“严将军是被崔峻骗上山找我的?”

    沈凌云点头,岁檀更觉不可思议了。

    “那他这样做是图什么,怕我死得不够快提前找到我好补一刀?”

    “……不是。”

    三殿下敛眉,一边暗自反省自己何时如此心胸狭窄了,一边又忍不住说出冒着酸味的话:

    “他应该是关心你。”

    “谁?关心?我?”

    岁檀霍地瞪大眼睛,一时间甚至不知道重点应该放在哪个词上才好,直觉五雷轰顶:

    “崔峻关心我?怎么可能!”

    “他应该确实挂念你的安危,所以才不惜暴露定皇叔旧部尚存之事也要将他们骗上山去。”

    话到这份上也没必要遮遮掩掩,沈凌云直白道,“他喜欢你。”

    “或者说,他喜欢那个‘你’。”

    “不需要。”

    岁檀想也不想地反驳,同时嫌隙地皱起鼻子:

    “‘我’一个人在汴州别院快死了祈求他看上一眼的时候他躲得远远的,现在轮到我,我不需要了反倒舔着脸凑上来了,迟来的深情比草贱,‘我’和我才不需要。”

    即使知道岁檀对那个“岁檀”和岁筝身上的事一贯是嫉恶如仇、从不受嗟来之恩,但听她这么斩钉截铁地说出来,沈凌云还是忍不住稍稍安心。

    他伸出手,与她十指相握:

    “好,那我们不说扫兴的崔峻了——内务府把婚服送了来,我们去试试?”

    两个人叽叽喳喳地手牵手一起离开,咯咯笑声传出很远。

    而在他们方才站立的位置,一个青色身影从柱子后出来,眺望着远去的背影,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

    这一年的上京城,当真称得上热闹非凡。

    短短三个月内见证两场盛事,第二场更是比以往任何都要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们奔走相告。

    名满天下的大梁第一白月光娶妻,小满当天,天还蒙蒙亮,沿街两侧就挤满了前来道贺的百姓,万众瞩目的两个府邸更是围了个水泄不通。

    十里红妆铺就,三皇子府内张灯结彩。

    一夜未眠的沈凌云早早就起床穿戴完毕,此时此刻正身着大红色新郎服在屋子里不停地踱来踱去,全然不似平日里的宠辱不惊,如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般,浑身上下都透着紧张。

    来来往往的下人禁不住掩嘴偷笑,但他根本无心在意,只一门心思盯着日晷,等待着心心念念的吉时。

    终于,伴随着一声“吉时到——”,他迫不及待地骑上高马,带领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就要去接他的新娘。

    国公府门口,新娘子已经在盛装等待。

    同样的大红色婚服,盖着绣工精良的喜帕,只消亭亭玉立在人群中,便是艳丽夺目的一道风景线。

    沈凌云远远望到,就再也挪不开视线。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未婚妻非常美,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她究竟有多漂亮——竟能叫头顶的日月都失辉。

    他慢慢走过去,跟随着喜婆的话伸出手,等待着她将手放上来。

    天潢贵胄自小就生活在旁人的三跪九叩中,往日胜仗归来也会在高马上接受朝拜,唯有这一次的等待,像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一般,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直到那只玉手放到自己掌心都僵硬地完全不敢置信。

    喜帕下传来一声轻笑,接着轻轻浅浅的一勾,在他掌心小小地画过一圈,牵回他的注意力。

    沈凌云霍地沉眸,反手紧紧攥住她的手。

    回应他的是挠在掌心不安分的纤纤玉指。

    “沈凌云。”

    出嫁前的仪式完成,一旁的喜婆尖着嗓子高唱“新娘上轿”,一群喜娘上前想要搀扶,可新娘还是那个熟悉的古灵精怪样,踩着高高的待嫁婚鞋,在旁人听不到的地方小声嘟囔着:

    “我不想坐喜轿。”

    沈凌云温柔地弯起眉眼:“好。”

    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毫不在意旁人的惊呼,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中将她一同抱上自己的高马。

    “盖头也摘掉?”

    岁檀靠在熟悉的臂弯里蠢蠢欲动,看起来很想看自己大婚的热闹,又有些犹豫:“会不会不太好。”

    “无妨。”

    大庭广众之下,新郎官毫不在意地挑开新娘的盖头,和明眸皓齿的她一起,眺望着沿途的喜庆,“你喜欢最重要。”

    一对新人同骑,连喜轿都不必抬回,岁檀安心地窝在沈凌云怀里,好奇地大眼睛一直转来转去看个不停。

    即使三殿下表示她如何模样自己都喜欢,但秦二小姐对她的“毁容”依旧非常在乎,好几次他都撞见她盯着铜镜念念叨叨,哭笑不得之下主动从胡院首处求来御药。

    此时此刻的秦二小姐,完美无瑕如璞玉。

    沈凌云一只手紧紧揽着她的腰,周围敲锣打鼓,自然垂下的大红色婚服裙摆纠缠,像极了他们的一生。

    他深吸口气。

    “岁檀。”

    呢喃淹没在排山倒海的恭贺声里,很轻,但他知道她听得到。

    “我终于娶到你了。”

    作为众望所归的储君候选人,三皇子这场声势浩大的娶亲婚宴上差不多出席了半个朝堂。

    与宴宾客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很是一番繁华热闹景象。

    可惜新郎官心不在此。

    他只浅浅饮掉三杯实在推脱不过的敬酒就匆匆赶回洞房,被旁人好生打趣了一番。

    “岁檀!”

    婚礼仪式繁琐,顾及到新娘更是没吃什么东西,沈凌云早早就备好点心,礼成后就立刻遣人送到洞房。

    此时的屋里,他的新娘端坐床边,又重新盖回盖头;宫里派来伺候大婚的喜嬷嬷站在一旁,表情森冷。

    而那一盘点心则完好地放在桌子上,赫然没动过。

    现在宫里执掌凤印的是大皇子的生母皇后,这个下马威拙劣,但显然是有用的。

    看这场景沈凌云如何不明白,下意识蹙起眉,望着嬷嬷的眼神有点冷。

    他张口刚要斥问,一只柔弱无骨的纤纤玉手伸过来,偷偷拽住他的手指,轻轻捏了捏。

    “殿下,”盖头下的人抢先道,“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开始仪式吧。”

    沈凌云强压下心烦意乱,点了点头。

    他一只手还被岁檀好好握着,于是便用空闲的另一只手接过嬷嬷递来的玉如意,轻轻挑开喜帕。

    白日里他已经见过岁檀盖头下的明媚模样,可当他们身处洞房,在摇曳的大红色烛光里再次看到她,他依旧抑制不住满腔说不出的激动。

    新娘子眨着眼,笑意盈盈地回望,一汪春水溺弊人间。

    他在众多有的没的情绪中,想到的第一个是:这是我的夫人了。

    洞房的下一步流程是交杯酒,沈凌云牵着岁檀的手到桌旁。

    两杯合卺酒斟满放在桌上,他伸手,却错开酒杯,转而拿起旁边的糕点。

    “空腹喝酒会不舒服,先吃点垫一下。”

    “三殿下,这不合规矩。”

    一板一眼的老嬷嬷立刻提醒道,沈凌云微蹙起眉,这一晚他忍耐许久,刚准备训斥,岁檀眼疾手快地探身,一口咬住他手上的糕点。

    香唇擦过手指,带来一串说不出的心动。

    沈凌云不禁一颤,下一刻,岁檀用空闲的另一只手臂圈住他的脖颈,同时仰起头,让二人唇齿相接,毫不犹豫地将含在嘴里的另半边糕点送到他的唇边。

    “嬷嬷。”

    两个人唇贴着唇,中间是一块还温热的桂花糕,岁檀用余光瞥着嬷嬷,胆大妄为地眨着眼,在唇齿间模模糊糊的发问,语气恭敬,又满是说不出的挑衅:

    “臣妾服侍殿下吃,总没问题吧。”

    说着,她加深了这个吻,从他嘴里肆意讨要回糕点。

    大概也没想到新婚夫妻就能如此放肆,嬷嬷目瞪口呆,显然已是不知道该扣哪顶大帽子才好。

    她迟疑,沈凌云也懒得理睬,用力回抱住岁檀。

    桂花香气扑面而来,他细细品着口中的香味,一时间分不清究竟是什么在醉人。

    一块糕点两个饥肠辘辘的成年人自是不够分,但好在只是些微垫垫肚子。

    岁檀放开沈凌云的时候两个人都是脸色微红,岁檀是憋的,沈凌云则纯纯是羞的。

    但三殿下到底是三殿下,再面红耳赤都能端出个云淡风轻的样。

    他干咳声,将一杯酒迅速递到夫人手里,又执起另一杯:“夫人,请。”

    当着皇后派来的嬷嬷面,合卺酒也喝过了,沈凌云沉下脸,不准备再忍让了。

    嬷嬷也知点到为止,福身后踏着他冰冷的眼神告辞出去,不到片刻,闲杂人等退散,洞房里就只剩下新婚夫妻二人。

    岁檀坐在床沿荡着脚,见此眉眼弯弯。

    沈凌云回以温柔一笑,示意桌上的吃食,“来,再吃点。”

    岁檀点点头,从床上跳下走过来。

    沈凌云也坐下,他本意是岁檀坐另一个椅子,但岁檀异常轻车熟路地把自己投进他怀里,就这么侧坐到他的腿上。

    “好累。”

    脑袋靠在胸膛,怀里的新婚妻子揉着眼睛,小声抱怨道,“你总要这么对付他们吗,好辛苦。”

    沈凌云不动声色地咽咽口水:“你也辛苦了。”

    两身红礼服暧昧,明明没有任何多余动作,却比任何情色都要勾人。

    岁檀慵懒地靠在他怀里,理直气壮地指挥他投喂自己。

    方才的仪式匆忙,来不及观察细节,便趁此有一搭没一搭地询问起来。

    “外面来了很多人吗?我好像都没看到大皇子。”

    沈凌云点头。梅花糕味道不错,他捡起一块喂给岁檀,岁檀张口咬住,香唇不小心碰到手指,激起一阵颤栗。

    他不着痕迹地收回手。

    “好多人,大皇兄确实没来。”

    岁檀吃得腮帮子鼓鼓,又想起另一个事:

    “对了,你有问祝衍吗,有关定王旧部的事他打算怎么办。”

    提到这沈凌云也有些头疼:

    “问过。不过祝衍那人你也知道,油盐不进的,问他什么想法,就只说凉拌。”

    岁檀叽里咕噜地示意她想吃蜜饯,沈凌云拿起一块放到她唇边。

    “但我的人说,他出面去找了定王旧部,和对方剑拔弩张地见了好大一面,现在的结果就是彼此相安无事当做对方不存在。”

    岁檀嘴里还有东西,沈凌云便好脾气地等她咽下去。

    但似乎那蜜饯真的太美味了,她一边拼力嚼着,一边生怕他拿走般,轻轻用舌头去勾他的手指。

    沈凌云顿了顿。

    “那你呢?”

    好不容易咽下这波,岁檀立刻追问道。

    沈凌云倒是有些诧异,反问道:“我?”

    岁檀重重点头。

    “虽然八字都没一撇,但始终是个隐患,你……”

    “我不打算做什么。”

    意识到夫人是在担心什么,他安慰道:

    “定皇叔旧部的所谓复国根本不足为惧,比起那个,崔表哥对夫人你的爱意都能更让我想顾虑下。”

    “那崔家他们——”

    “夫人。”

    两个人已经吃完小半盘点心,眼见她提溜着眼珠子又在关心这关心那,三殿下终于将不满外溢,咬字很重:

    “今天可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岁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在醋着什么,不由得低低轻笑。

    她眨眨眼,突然一个翻身,大红嫁衣随她一起,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坐到了沈凌云腿上。

    相接处顿时炙热如火,她跨坐在他身上,面对着他,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脖颈。

    咫尺间的杏眸灿如繁星,她贴到耳边,一字一句压得很低,呵气如兰:

    “久等了,夫君~”

    沈凌云呼吸一滞。

    下一刻,再也按捺不住,一把将人抱起。

    床边帷幔落下,龙凤红烛摇曳,正是一夜春光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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