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丘不想再吃干粮,也不想在皮家开火,思索片刻,干脆让皮三带点东西去徐老大家做菜。材料有限,皮三只做了些简单的家常便饭,饶是如此,也足够让沈丘食指大动。

    小胖球看她风卷残云,犹豫许久,还是忍不住道:【你是饿死鬼投胎吗……】

    小胖球表示难以理解,它本来就是天道的衍生物,只要天道不灭,就不会感到疲倦,自然也不需要进食。它承认食物的味道确实勾人,但为什么至于如此狼吞虎咽?

    沈丘专注于吞咽食物,暂时腾不出手教训它,只在脑海中反击:“你给我闭嘴,我还没决定原谅你。”

    小胖球瞬间偃旗息鼓,它在沈丘背后胡乱飞舞几下,以此代表反击。

    皮三不知两人争斗,看到沈丘喜欢反而松了口气。徐老大家荒废许久,许多东西用起来不太顺手,难免发挥失常,她本来还怕沈丘不满意,如今看她沉默不语只是一味夹菜,不由得产生一丝怜爱。

    正如皮三所想,徐老大家场地不大,各类用具也不足,饭菜其实没有多少。沈丘风卷残云,很快就将它们消灭的干干净净。

    皮三收拾碗筷,打算今后的饭菜都给沈丘留一份,她家的食物都是由她一手操办,多做一份不适什么难事。天色不早,她决定跟沈丘道别,却见沈丘站在床边,正替她准备床褥,眼神幽幽,分明没有放她走的意思。

    皮三眼见对方产生让她在这里过夜的想法,慌忙拒绝:“我要回去给阿爹和哥哥做饭的。”

    “那我的饭怎么办?”沈丘颇为理直气壮,并不觉得对方留在这里做饭有什么不对。

    小胖球惊呆了,它正要感叹沈丘的厚脸皮,随即想到自己之前也是厚着脸皮匡沈丘,不由得悻悻哑火。

    皮三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她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沈丘:“我可以多做一点,然后你到我家来拿?”

    “那不行,外面太冷了我不要跑一趟。”沈丘一口回绝,拽着皮三就要上床,随即又觉得自己这样不太民主,像是在欺负小朋友。她决定循循善诱:“别管你爹他们了,给他们做饭又要早起又要多做,都这样了也没人念你的好;但是给我做就不一样了,我胃口小起得晚,能力又强,在我家住肯定没人欺负你。而且别说是那些小屁孩,就算你爹骂你,我也照样揍。”

    小胖球见皮三面露难色,提醒道:【你少说点,那毕竟是人家亲爹。】

    “……其实你吃的比我爹和我哥加起来都多……”皮三迟疑半晌,只抓着这点吐槽道,却没有再拒绝了。

    小胖球:???重点居然是这个吗?

    圆月高照,整个村子都在细雪的覆盖下沉睡,感受到身旁人均匀的呼吸声,皮三罕见的将未来的迷茫从自己睡梦中剥离。那些痛苦的过去和未来都泯灭在细雪中,不再入侵她的睡梦。

    皮三安稳睡去,身旁人却在此时睁开眼,冷风短暂地透过门缝灌进屋内,碎雪漫漫,掩盖那人脚印。

    村中一片静谧,沈丘顶着风雪来到皮家屋顶,二层东边的屋子仍是一片漆黑。小胖球透过墙壁进去又出来:【没人,而且门也没锁。】

    沈丘卷起一张养身符含在舌下,刚推门进去,便被里面冲天地尸气熏得一个趔趄。这间屋子窗户完全封死,外面的光亮进不来,里面的气味也出不去。小胖球自动调亮,它虽然难受,还是飘在前方替沈丘开路,只蔫蔫的不说话。

    房间怪的很,没有其他任何家具,只有一张床放在房屋正中央,正源源不断散发着尸气。沈丘移步过去,在床上发现一个少年,他闭着眼睛,正在床褥间“沉睡”,面颊凹陷,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遍布青斑,指甲漆黑尖锐,一丝动静也无。

    这症状……

    沈丘带着小胖球在周围探测,果真发现一个蛛网状的法阵。那法阵自房间四角为始,条纹纵横,最终都汇聚到少年床下。沈丘心里隐隐产生一个猜测,缓步移动,绕着床走了一圈又一圈,暗暗记下阵法点位,随后将阵眼毁去,阵法明灭几息,最终似朝露般蒸发。

    阵法消失,小胖球好受许多,它重新趴回沈丘头顶,看见她朝破庙的方向奔驰而去,很是奇怪:【冷呵呵的,你去那边干什么?】

    沈丘没回答它的问题,在破庙处站立。山下灯笼串联,勾勒出每户人家在村中所处的点位,竟跟方才阵法中的点数位置位置一模一样。

    *

    皮三本以为沈丘要在自己备好早饭之后再慢悠悠起床,不想自己醒来后发现旁边床铺已经空掉,房间静悄悄,只有院外大门处喧闹非常。

    她下意识认为是村民来找沈丘麻烦,暗道不好,赶紧穿好外套开门,却猛地被门前拥挤的人群吓了一跳,不少眼熟的村民都聚集在此。他们不复往日的冷漠镇静,双眼充斥着某种狂热的情绪,口中念念有词,仔细听去,竟都是在向三花祈求。

    沈丘被人群包裹,手上拿着的张张符纸,正站在门前台阶上奋力安抚:“一个一个来,大家都是好同志,神会侧目于每一位淳朴善良的凡人!”

    皮三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觉得自己应该是思虑过重导致现在还没睡醒,她愣在原地,不知是继续观察这场梦中闹剧,还是回到床上等待醒来。

    躁动的村民听到沈丘的话,竟真的冷静下来,甚至还微微后退几步,等待沈丘接下来的发言:“我很理解各位焦灼不安,往日死去的都是我们的至亲,我们悲痛之余,又怎么不会害怕明日被上天收走生命的,不是我们自己呢?可惜三花不才,虽得天地借力助大家渡过难关,却身体虚弱心力交瘁,不敢放肆擅用。”

    “今日便先休息,若大家有何困苦,可在家中对此符默念,神会记住每一位迷茫者的哀求。”

    皮三见村民个个捧起手接过沈丘手中符纸,如获至宝般揣进怀里,双眼中满是欣喜和渴望,狠狠掐自己一把,觉得此梦甚是荒谬。她真怀疑沈丘给村民吃了什么东西,不然她爹也给村民发过符纸,怎么没见他们如此狂热?

    村民甚至都没看到门口的皮三,他们如获至宝,满眼都是手中轻飘飘的符纸,似乎丝毫不怀疑沈丘的话,每个人都怀揣着对未来的展望和期待。有人故意落后几步,见前方村民都消失不见,才从口袋中掏出一小包糖果和糕饼,他献宝似举起,对着沈丘说悄悄话:“三花,这是我刚从外面带来的好东西,你尝尝,不够我那还有。你什么时候有空到我家,我家还有好多。”

    那糖果虽说普通,却是村中极其稀有的零食,皮三这么长时间也就只有在姐姐出嫁时吃过一块。

    如今竟然得了整整一包?

    沈丘接的顺手,面上却十分不满:“马叔,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神最讲究的便是公平二字,你这样的行为,可是会让神生气的。不过你也别害怕,这次我先替你挡了,下不为例。”

    马叔惶恐非常,对着沈丘谢了又谢,再三确认符纸不会因此失效,才赶紧脚底抹油溜走,生怕晚了派不上用场。

    见村民散去,沈丘才赶紧招呼皮三关门,糖果和糕点都甩给她。随后逃也似的扑到床上,将脸埋进被窝。

    沈丘可以不在乎地将甜品随手丢给皮三,皮三却不敢随意对待,她小心翼翼将其放到桌上,沁人的甜香从油皮纸袋涌出,引得她眼睛一刻也错不开。

    沈丘见她如此,不禁好笑道:“想吃就吃啊,光我一个人吃多没意思。吃吧,就当是谢谢你给我做饭了。”

    皮三想要拒绝,口却比脑更先说出同意的话。她懊恼于自己的诚实,不禁泛起一丝赧意,却见沈丘真的不在意,便遵从内心打开包装,挑起最小的糖果细细品尝。

    酸甜的味道刺激味蕾,皮三享受地眯起眼睛,这跟之前吃的其实并不是一种,她却似乎又回到姐姐成亲的那天。

    那时候皮家远没有现在这样大,她站在那一片小小的红色天地里,姐姐穿着嫁衣,美的像是春天里的花。她那一整天都在笑,给她糖果时也是笑眯眯。可惜春天盛开的花永远败的很快,枯萎之后只能落在土里,再无法绽开一个笑容。

    她收回发散的思绪,抬手捧着糖袋递给沈丘,却见她正对着空气胡乱挥舞手臂,不禁疑惑道:“你在做什么?”

    沈丘将小胖球攥在手里狠捏几下,自从她以神的名义颁发养身符,这个米黄小灯的抱怨就没有停过。它不愧是天道的狂热信徒,一言一行都颇带狗腿气质,它认为沈丘此举是对天道的大大不敬,絮絮叨叨陈列沈丘此举对天道的影响,妄图让她知道自己的错误。

    沈丘全当耳旁风,要是这种小小举动就能影响天道,她早可以弄出更大的乱子借此回家去了。

    皮三将糖果递给她后便去转身做饭,直到饭做好后才问:“马叔他们为什么忽然变了一副态度,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只是分给他们几张符纸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但是我爹也分过一些符纸,也没见他们那么激动?”皮三回忆方才村民的表情,一个个像是见了救命的活菩萨,盯得人心里发毛。

    沈丘心想你爹那写的也叫符纸?根本就是废纸一张,她带过天衍宗大大小小十余届弟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垃圾的作品。最差的一届里的倒数第一踩一脚都比皮三你爹辛辛苦苦画出来的有用。

    她这次倒是没把心里话全说出来,只说皮三她爹天分一般,却不料皮三听完她的评价哈哈大笑,半天直不起腰来。

    沈丘:???

    “他要是听见你的评价,又要发好一通脾气了。”皮三擦掉眼角泪滴,不知想到些什么,颇为嘲讽道:“木鱼村是很贫瘠的地方,这里的人也都是最普通的凡人,只有我爹和我哥有一点不一样。所以他一直认为自己怀才不遇,想着总有一天能有人发现他的能力,带他和我哥去仙人云集的地方生活。”

    沈丘发现她话里未尽的落寞,皮家现在三口人,只有皮三自己被排斥在外。倘若有一天那父子俩离开,皮三便会成为周康家中的一员。

    “他之前就想带我哥一起走,结果我哥身体一直不好,之后又生了怪病昏睡不醒,才拖到现在。”皮三眼中有泪光闪烁,细细看去,全是浓稠的怨恨和扭曲的快意:“可惜他去到外面估计过得还不如这里,毕竟他天分极差,又自诩清高没有一技之长。”

    沈丘想到那个孱弱的少年,心想那倒是不一定,很可能他最近就会真正死去。毕竟他根本算不上是一息尚存的人类,只是靠吸食阵法对应位置的人精气以获得能量的僵尸罢了。她已经将起尸阵毁去,僵尸也会同步枯竭,尸气也很快就会被养身符净化个一干二净,

    阵符皆是以气化形,同根同源本是一家。起尸阵是复杂阵法,皮三她爹连养身符都画不好,绝不可能画的出起尸阵。一定是外界修仙者所绘,并且而且很有可能跟杀害月三花双亲的是一个人。

    小胖球还算有点良心,第一个副本想要通关并不难办。沈丘悠悠注视系统屏幕,清除月三花因果的三个任务已经完成三分之一,剩下两个也已经确定目标,估计很快就可以离开。

    她看向从刚才开始便闷闷不乐的皮三,原本以为自己能干净利落地全身而退,不想穿越不比玩游戏,如果不能对某些情形视而不见,便难免纠缠其中,产生新的羁绊。

    沈丘想起之前在后山俯视,木鱼村其实面积不大,除去有人耕植的田地以外,便全是杂草丛生的荒地。银白色的山脊沿着村边包裹,从木鱼村看去,仿佛与世隔绝。她之前没有在意过木鱼村的环境,此时抬头仰望,却被冷硬的山体压迫的快要窒息。

    《漠漠仙途》其实并不是一个男尊女卑的裹脚布游戏,在修仙的世界里都是强者为尊,女子怀孕也不会对修行有什么影响,况且还有珊瑚灵潭作为“天造子宫”帮忙孕育生命,修仙者是什么性别根本无关紧要。可总有尚未开蒙的原始角落,无数女性饱受欺凌死去,最后化作渺小的一粒红尘。

    木鱼村便是这样一个地方,此处确实偏远,可以说是与世隔绝。越是穷苦的地方规矩越多,女子不可与外界联系便是其中一个。马叔等男性生物可以沿着小路去外界采货,女性却只能在家做工照看孩子。皮三她哥去世以后,他爹再无半点牵挂,一定会很快抽身,只留下皮三一个人在大山中迎接既定的命运,并且永远无法离开。

    她终究没有她想想的那般冷情,此刻不免萌生出新的想法,只是终究还是要先过问当事人的意见。

    “如果羡慕你爹他们的话,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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