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峡峰、眉丰派又或是平原门,”张丘之已听出他的意思,轻咳几下道:“胜负乃兵家常事,每届名剑大会进行期间,总难免出现各派弟子之间产生衅端,糟心事莫过于此。”

    张姑岸却话锋一转:“可有一回的性质却很不同,若姑岸记得没错,有一届名剑大会眉丰派和平原门各有一名弟子互生情愫,俾众周知他们早已许诺彼此。可第一场次的极寒剑阵突生事端,二人身陷危境,男弟子脱离危险后,明有一线生机可冒险救出那名女弟子,却因贪生怕死,当场弃她而去,自己逃出生天,最终那名女弟子无路可退,沉入冰下,捞上岸时已无气息,活生生冻成了一具冰尸。后来,眉丰派险些因此与平原门反目成仇,大会虽将那名男弟子除名,平原门也将其逐出师门,补偿眉丰派及家人,但逝者已逝,无可挽回。”

    论起大会旧事,此案仍是不少人议论之一。

    张姑岸转而轻叹:“至此,眉丰派与平原门关系大不如前,貌合神离,眉丰派对内要求弟子绝不可与平原门人深交,一旦发现产生男女之情者,要么自废修为,被逐出宗门,要么刺心仪之人心头一剑,与他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张丘之冷哼:“老夫当年目睹一切,知根知底,怨不得眉丰派那群女子冷酷无情。”

    张姑岸洞若观火:“所以无须借他人之手,有前车之鉴,眉丰派与平原门一旦在北斗七星剑阵内对上,结果显而易见,再来,重峡峰虽身在其中,能与之斡旋,但这样的局面,谁又能置身事外?动摇三大宗门根基,名剑阁归根结底不必太过操心,革故鼎新,才是该遵行之事。”

    听张姑岸一番分析,张丘之茅塞顿开,不禁对他佩服良多,捻着胡须,都忘记喉咙不适,大笑道:“世子越来越有王爷风范了,世间万事,皆不逃不出世子法眼。”

    张姑岸默默垂下眼,不再言语,正襟危坐,一如原先那位天上谪仙,不食人间烟火,谁能料想这位不染纤尘的谪仙谋虑深远,有着方才那一副拨弄乾坤的神态。

    雪又开始落了,见细雪纷飞,张姑岸行至檐廊,雪粒轻似绒羽,随着冷风落在浓如羽扇,长而微卷的眼睫上,他的心,又似重新被霜雪冻结上。

    重峡峰的雪总是比其他地方来得晚些,昨夜落了雪,山顶铺上一层积雪,踩上去,一人一个脚印。

    由于名剑大会的缘故,许陵和方应要接受三个月的训练,无法归家过年,他们只好写了封家书托人寄到松溪郡。落笔时,许陵想起纪懿湫的事,她本想写下已找到关于纪懿湫下落的线索,但想后又作罢。

    仅凭碎片化又不确切的消息,她不敢给纪酒霞太大希望,生怕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她需要的是亲自见到纪懿湫本人,方能把好消息传达给纪酒霞,这也是她当年许诺下的。

    信已托人寄出,许陵才安心,长老们齐聚一堂,特地研究一套关于名剑大会的训练方案,她扫过一眼,只看第一行,艰辛程度便不言而喻,不过既胜了遴选赛,这种时候她万不会放弃。

    许陵根据名剑阁传达各个宗门的通知,知悉第二场次铸剑师个人比试的内容。铸剑师个人比试在名剑大会各个比试里算较特殊的存在,不同于剑器师,铸剑师需要将珍稀矿石打铁提纯。

    名剑大会准备的珍稀矿石提纯难度要比一般的珍稀矿石难上数倍,万一碰上不易被火融的矿石,只能硬生生捶打,运气更不好的情况下还会碰上护石灵兽。

    拥有灵性的护石灵兽与矿石共生,守护着矿石,万年不灭,若铸剑师打算将其捶打炼化,它会拼死抵抗,主动攻击铸剑师,非死绝不罢休。因此,一旦甄别有护石灵兽守护的珍稀矿石都会被严加看管,铸剑师准备捶打时,身旁至少要两名剑器师护法。

    但名剑大会不同,名剑阁不会特地鉴别这批珍稀矿石是否有护石灵兽存在。虽然许陵不觉得自己运气能差到会碰上护石灵兽,但还是不能不防,更何况上台的仅有铸剑师一人,她身后无人护法。

    名剑大会明确规定除了铸剑师个人比试,铸剑师可随身带剑,许陵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打铁的铁锤上,铁锤本质上也是一种带有攻击性的工具。

    百般琢磨,许陵在纸上设计出一把铁锤来,但这把铁锤与寻常铸剑用的铁锤大不相同,它的手柄极长,长度可垂地,锤头宽而大,不知是许陵多少个巴掌大。

    重峡峰内部绝不会做这种铁锤,于是许陵只能私底下弄。她满面春风地拜访闻饮楼的眉夫人,眉夫人一脸“你怎么又来了”的表情,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还是应允了,跟她做一笔不亏的生意,许陵才得以从楼内淘来一把符合她基本要求且质量不错的大铁锤,进行一系列改造。

    改造好的大铁锤足有千斤重,特地加入有灵性的石料,使它可被念力催动,一经念力催动,铁锤周身便会产生数条细长交缠的蓝色雷电。若不是许陵的力气非常人可比,这把铁锤还真不容易举起。

    她试过几回,有念力加持再以捶法施展,威力丝毫不逊色于穿云剑,不仅质量好、顺手,还能确保挡得住护石灵兽的攻击,就是用起来动静有点大。

    铁锤备好,许陵训练后的闲暇时间也没闲着,着手查阅各种矿石书籍,记熟了上千种矿石,查缺补漏,尤其针对眉丰山,准备应付第一场次的眉丰山北斗七星剑阵。

    北斗七星剑阵考验的,无疑是各个宗门内部弟子之间的配合程度和综合能力,铸剑师也要随剑器师入内,负责分辨各种矿石的属性,协助剑器师破解剑阵等等。

    此次名剑大会带队长老还是陆奉月,她带过三次,经验丰富,私底下,她将参加名剑大会的四人聚在一起,偶尔吃顿饭,联络感情。

    许陵、方应和叶明纱三人遴选赛之前就认识,关系很不一般。许陵起初有些不自在,毕竟余时序他一个人坐在原位沉默不语,时而说出一个“嗯”或者“好”。

    叶明纱则表现得若无其事,方应对新加入的余时序是点头之交,过了些时日才跟余时序聊得投机,至于熟到什么程度,许陵从他们勾肩搭背,方少爷笑嘻嘻的面孔就可以看出。

    后来,因为北斗七星剑阵,陆奉月特地借名剑大会以往在重峡峰启用的迷雾剑阵,让四人进去几日体验了一番,培养默契,许陵才在这过程慢慢地跟余时序熟悉起来。

    余时序这个人虽然木头人性格,冷冰冰的,但一谈起剑术和擂台比试,整个人顿时跟坚冰融化一样,话也多起来,许陵暗叹他反差太大。也正因如此,余时序和许陵才有共同话题,有一次他要跟许陵切磋,许陵赶忙以忙碌铸剑之事推脱掉,被吓得连续好几天避着他。

    有时候余时序来劲,跟话痨一样说个不停,许陵有一次暗暗向方应投来救我的眼神,方少爷忙不迭拿吃的堵住他的嘴。先给他嘴巴堵死,这还不够,眼见余时序噎着了,方少爷赶忙递来一杯水救急。

    趁余时序急急喝着,方少爷跟个老妈子似的,嘴上还道:“别噎着,慢些喝……跟个孩子似的。”

    方少爷语出惊人,余时序登时喷吐而出,许陵无端被呛住,咳个不停,就连同处屋檐下安静看书的叶明纱,都默默瞟了他们两人一眼。好好的一个冷面师兄,如今冰山剑客形象全被方少爷破坏成什么样。

    但余时序和叶明纱的事,不知是不了了之还是另有打算,许陵看到二人打交道皆是名剑大会的事,平时一句话也不肯多说。

    转眼间,已过一个月,迎来新的一年,一月过半,许陵过了生辰,正式十九岁。

    “我已答应余时序的比试邀请。”这天许陵依旧窝在锻造房里,叶明纱来找她,一开口就是这句话。

    许陵捶打的动作顿了顿,内心自责、愧疚,叶明纱和余时序之间,她作为旁观者本不该介入,又不忍见师姐苦恼,便自作主张。

    叶明纱:“我和他已向长老请示,今晚亥时双星台,由陈霖长老看台,你和方应要来观战。”

    许陵犹疑:“师姐我……”

    叶明纱上前,莞尔一笑:“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师姐怎么会怪你,况且我和余时序终究要有一战,早一步又有甚区别?名剑大会在即,正好借机活动筋骨,顺便找找不足之处,扬长避短。”。

    叶明纱虽笑着,眼里却漾着一丝心思不细腻便难以察觉的淡淡忧伤,明是一场比试,不是生死决斗,她为何而忧伤?

    许陵不知,余时序不甚清楚,仅有叶明纱一个人悄无声息把秘密深藏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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