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春,眉丰山万物复苏,比起重峡崇山峻岭、巍峨峥嵘,它秀丽挺拔、钟灵毓秀,好似一个靓丽的窈窕女子静立一方,百年不倒。

    崔嵬接近眉丰山,便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天地灵气,这股灵气清新充沛,像股热泉灌溉心田,流转四肢百骸,脱胎换骨般洗去一身疲乏。许陵恰恰相反,头一天在临近眉山的小镇客栈投宿,开始脾胃不和。

    特地看了郎中,郎中号脉,一番询问,才知是水土不服,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许陵抓了药吃才缓和。

    连续三日,许陵面色略显苍白,无精打采,连上马车都显得有气无力。她掀开马车帷裳,方要进入,却突然定身,后头跟着的方应见她不动,催促着。

    许陵默默回退,放下帷裳,目光幽怨,眼神示意马车里面,方应一看便懂,与她不谋而合一块朝前面的马车而去,陆奉月已在那辆马车内,见二人心安理得上车,泰然自若坐在对面,便也没多问。

    马车辘辘而行,出了睢连山脉,路途便没那么颠晃。御剑飞行用两天时间必能抵达眉丰山,但毕竟他们一行人需要跨越普通人的地界,总归要顺应他们起居出行。

    重峡峰小队同乘一辆马车,第一天安适如常,直到第二天许陵下车,忘记顺便带上水囊接水,回去取时,居然撞见余时序坐近叶明纱身边,双手端着一盒四方格的糕点。

    彼时叶明纱无动于衷,冷淡着面孔,一被许陵撞破,她忙不迭夺下那盒糕点,放回软座上,佯装无事发生。

    许陵呆了一瞬,至于自己怎么拿走水囊,怎么下的车都浑然无觉,直到方应提醒水囊里的水被她装得溢出来,许陵才回神。

    冷静下来,仍觉得不可思议。

    她回忆方才那盒四方格的糕点,许陵颇为眼熟,转念想,若她记得不错,余凌凌也常光顾这家点心铺子,寝所桌子总叠着几盒栗子糕和桂花糕,恐怕余时序端着那几盒糕点正是余凌凌塞给他的。

    一番推理,结果一目了然。

    许陵笃定余时序那个剑痴怎么懂得给明纱师姐送糕点,背后果然是余凌凌出主意,默默助攻。

    余时序被许陵撞破,不再避讳,明目张胆,又是递水,又是递桂花糕,起初叶明纱执意拒绝,后来次数增多,勉强接受了两次,见她接过,余时序才露出明快的笑意。

    方应比许陵晚知晓此事,他悄声对许陵道:“余师兄是吃错药,还是哪根筋搭错了?”

    “他哪里是吃错药,搭错哪根筋……”余时序不避讳,许陵也不怕尴尬,堂而皇之坐在二人面前,双手抱胸而视:“分明是顽石开了窍。”

    方应登时一惊,瞟向余时序。

    原先叶明纱没接受,余时序次次扑空,后续自然不了了之,眼下情形,叶明纱接受的次数多了,效果显著,指不定真能让余凌凌争得真嫂子。

    再后来,许陵干脆眼不见为净,和方应一同乘坐陆奉月的马车,她摊坐在软座,百无聊赖,随手翻开一本书。

    陆奉月瞟见许陵坐姿不端庄,踢了踢她伸得老长的脚,警示道:“来我这儿,坐就坐好些,方应,你平日太过纵容她,名剑大会上可不能如此为所欲为。”

    “弟子明白。”方应一路都与许陵同坐一处,许陵占了大半软座,他仍没有怨言,这回许陵收了收脚,挪位坐好,给方应腾位置,躲在纸后,回见方应投来的目光,眼睛微眯,像只狐狸笑不露齿。

    抵达眉丰山之时,已有眉丰派弟子迎接,她们一身墨青镶边滚绣劲装,这里的山水养人,将她们养得体态洒然而不失侠骨柔情。

    眉丰山山清水秀,入住的客栈毗邻一片湖水。

    方过严冬,小荷残叶经过一场淅沥春雨润泽,初荷显露一片蓬勃的烟青色,挨着个儿给料峭春风一吹,越发勃勃生机。

    沿窗户往外看,烟雨蒙蒙,荷湖青青,伏月一到,那便是“浮香绕曲岸,圆影覆华池”①。

    眉丰派弟子离开前,知会有任何需求尽找客栈小厮便可。

    客栈入住的不只重峡峰,还有平原门和名剑阁,以及,眉丰派自个派遣下山的弟子也随同入住,客栈虽大,但一时也容纳不下这么多人,只能安排长老各自一屋,弟子两人一屋。

    许陵一路上睡够了硬板床,一进屋卸下崔嵬剑,便往榻上躺:“还是软床房舒坦。”

    叶明纱则敞开一面回纹窗棂,见美景为之惊叹,失声笑道:“师妹你快来瞧,有人乘舟呢。”

    许陵一骨碌爬凑上前,堤岸荷叶团团紧凑,湖中央漾着清波,漂泊一小舟,叶明纱伏在窗边道:“还以为这湖只给看,不给人撑船游玩呢。”

    “这湖当然给游玩。”

    身后传来陆奉月的声音,门没关,她迈步而入:“眉丰山有两绝,一绝‘堤岸荷湖’,二绝‘秀丽山峦’,武岳城有园林荷池,重峡峰有峰峦峭壁,可二者却仍比不上眉丰山二绝。只因眉丰山人杰地灵,乃四大宗门灵气至盛之地,才致生长的荷叶荷花和历经千年的眉丰山显现万千风华。”

    许陵心念:“难怪当年爷爷不吃我夸赞重峡峰风景绝佳那套,原来真有比重峡峰美景更甚的眉丰山。”

    陆奉月又道:“名剑阁方才也到了,还差一个平原门明日到,届时便要上眉丰山,这几日舟车劳顿,先行休整吧。”

    客栈备的饭食清淡,许陵脾胃慢慢养好,但仍少不了跑茅房。隔天一早,她吃了一碗咸粥,不出意料又去了趟,客栈周围的茅房都离得不近,一来二回净折腾,最终忍不住,嘱咐同住的叶明纱她去去就回。

    不是说眉丰山的山水养人吗?怎么她越靠近越水土不服。许陵暗暗庆幸自己当初没报名眉丰山,不然少不了被折磨。

    了事后,许陵行至湖畔,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这位姐姐留步!”

    许陵停步,瞧见两名眉丰派的弟子搬箱子,像是下山送东西来,依她们年岁,不出十五,两个箱子里头不知装着何物,看她们搬动的样子就觉得极沉。

    回看周遭无人,想来喊的是自己,许陵于是上前,捎了她们一把:“要搬去哪儿?”

    被接过的眉丰派女弟子笑容可掬:“去客栈,谢谢姐姐。”

    “刚好,我也回客栈,一起吧。”

    她与同伴一起搬最后一个箱子,认出许陵的服饰,边走边问:“姐姐莫非是重峡峰弟子?”

    许陵颔首。

    女弟子以为许陵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囊中羞涩,便不再多言。

    同伴在旁道:“如今平原门也到了,不多时各派也要上眉丰山,届时我们还能有幸见到紫缨大人呢。”

    女弟子本无觉,有同伴提醒,她眼眸忽亮,忙道:“对了,各派马上要上山了,姐姐你怎么还在此处?”

    许陵这一回去了挺久,不想平原门早不到晚不到,偏偏这个时候到,她解释道:“我正要赶回去客栈会合。”

    三人急匆匆往客栈赶,恰好在交叉路口碰上四个墨衣女子,年纪明显比这两名女弟子大。

    两名女弟子向她们行礼,喊师姐,为首的墨衣女子扫过箱子,道:“东西都是备齐的?”

    “回文师姐,点过一遍,都齐了。”

    问话的正是此次眉丰派领队者文司师,随行的还有其他参赛弟子,包括郑清练、林若寒、文青棠。

    文司师颔首,见一个箱子在许陵手中,方要询问,文青棠率先警觉出声:“重峡峰弟子怎会在此处?”

    要想重峡峰弟子那身淡紫色衣袍旁人认不出,难。

    文青棠清晰而秀气的双眉微抬,水灵的眼眸直对这位怀抱箱子,如若一株清秀剑兰的幽娴少女,似在质问。

    许陵浅笑应对,刚要回答,女弟子赶忙解释道:“是我们自己搬不动,路上碰到这位心善的姐姐也要回客栈,才让她帮忙搬,师姐要怪就怪我们吧……”说着,竟心虚低下头。

    文司师面上顿时一冷:“师姐们让你们下山送东西,可没允你们自作主张找外人帮忙。”

    那两名女弟子挨了骂,头不由得压得更低。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许陵帮忙倒成了两名女弟子犯错,眉丰派的确管束严厉。

    这时,文司师面色稍霁,松口道:“罢了,时间紧迫,下不为例。清练,你先带她们去客栈,不要劳烦重峡峰弟子。”

    郑清练铸剑十年,力气自然不在话下,单手扛起许陵手中的箱子,带她们离开。

    人前脚刚走,文司师紧接着对许陵道:“你不必再回客栈,平原门已抵达眉丰山,适才路过见到名剑阁和重峡峰的人赶往山上,不介意的话你就同我们一起吧。”

    许陵不知如何称呼她,于是和那两名女弟子一样:“那就谢过文师姐。”

    只待须臾,郑清练归队,许陵再一起随眉丰派众人登上眉丰山

    眉丰山风和日丽,更衬山峦秀拔,今日济济一堂,群英荟萃,氛围似乎变得有些不同。

    只怕不同于不仅仅是多了一些人,多了一桩大事,毕竟这些人皆为这一桩大事千里迢迢而来,只为一较高下,独占鳌头。

    眉丰山山顶有东、西两殿,殿前有千层台阶。

    名剑阁四老是此次大会主持者,目前派出三人,他们已达知命之年,携数名年轻相剑师立于台阶左侧,泰然自若,并不急于操持大局。

    平原门人则立身右侧,霍商廉作为此次领队长老,身负重任,与之并肩的还有霍司决,覃栩音背着淬音琴,站在她左右的分别是慕容星筠和元君霄,约莫互隔两臂之远。

    重峡峰弟子亦站于台阶右侧,叶明纱不住地往山脚的方向看,只盼陆奉月快些将许陵寻回。

    元君霄此时发现端倪,见重峡峰人数极少,碰了碰慕容星筠,颇有讥讽的意味:“听闻重峡峰此次领队长老是那灭绝师太,怎么就来三人,是不打算比了?”

    一些未参赛的眉丰派弟子亦在场,听候掌门差遣。

    许陵随文司师等人登上山顶,撞见这一幕,不由被惊艳,这便是人才辈出的名剑大会,俯仰之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肃穆,正兜头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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