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温良心里压根没底。

    说实话,就凭她这把伶仃的骨头和惨白的气色,只要在面前放个碗,就可以借这副尊容吃百家饭走天下了。小胖雇她护送,恐怕是被她刚刚把刀架在他脖子上的狠劲吓到了,再加上他现在落单,除了她之外身边没有其他人,这才病急乱投医。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小胖一边哈气搓着手一边问。

    “快了。”温良正忙着把烤干的被褥叠好,头都没抬一下。

    “那什么……”小胖有些迟疑,“我们不用……拜别一下你师傅吗?”

    “啊?啊……行。”原来那小胖将自己当作在此苦修的隐士弟子了。难怪……温良眼珠一转,勾起嘴角:“走之前去拜下他就行。”

    不久后,扛着包袱的两人站在冰天雪地里一具尸体前。

    “师傅他……已经飞升了。”温良低着头。

    小胖愣了下,不知道该说“节哀”还是“恭喜”,只好朝她作了一揖。

    温良盯着脚尖,脑子飞速转动。既然自己借了别人的势称他是自己师傅,还拿了他的小锤子,理该尽弟子之谊安葬他。

    天寒地冻,她们两个小孩子没力气挖洞把尸体埋起来,只是捧着雪,一堆一堆把他盖住。

    等到尸体全身上下都被覆上一层白雪,两个小孩的手已经被冻得通红。温良跪下,恭恭敬敬向尸体磕了一个头,接着扛起包袱,拍了拍小胖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走。

    山鸟飞绝,人踪尽灭。两个小黑点在一片雪白中移动。

    她们启程了。

    **

    一团通体雪色的雪雀在同样洁白的雪地上蹦蹦跳跳,突然,它发现了地上的红薯块。银灰色的喙一啄一吞,红薯块就利落地滚到肚里去。与此同时,一个简陋的箩筐从天而降,盖住了啄食的雪雀。

    “太厉害了!”一道糯糯的童声响起。

    “低调。”温良臭屁地笑了笑,掀开箩筐,一把攥住雪雀,捏住脖子,左右手朝反方向一扭,送它去了极乐世界。

    雪雀被丢进早已沸腾的锅中,和着红薯慢慢煮。两个小孩紧靠在火边取暖,眼巴巴盯着不断散发热气的锅。

    这是温良二人三天以来的第一顿热食。

    破庙的外面是一望无际的雪原。幸亏有了小胖的司南,她们才不至于迷失方向,一直向南走去。无边无际的雪原是大陆东北部钜燕之地的象征。

    稷下学宫就在大陆的中心。

    最开始雪原上毫无生机,目光所及之处,无论动物还是植物都已死去,同破庙内的情形一模一样,只有无穷无尽的茫茫白色。两人不敢停下,冒着风雪前进,饿了嚼红薯,渴了就吃雪。

    直到第三天,眼前突然出现一条小溪。明明周围天寒地冻,这条小溪却肆无忌惮地流淌着。小溪极窄,稚子一步便可跨过,溪水透明,但底下幽黑,深不见底。

    跨过小溪,凛冽的寒风瞬间减弱,雪势也立刻衰微。空气中传来鸟鸣啾啾声,松树也常青。

    一溪之隔,两个世界。

    **

    两个小孩享用了久违的热食。吃完最后一口鸟爪,温良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大剌剌躺在地上,小胖也有学有样。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在小胖的讲述中,温良大致了解了这个世界。

    这是一片光怪陆离的大陆,名叫禹甸。三万年前,新天庭与旧天庭决战。战事惨烈,血流漂橹,堆尸成山。经此一战,虽然旧天庭覆灭,但天路断绝,世间再无人飞升。不过因祸得福,三万年来,禹甸大陆休养生息,如今繁荣昌盛,生机勃勃。

    大陆由东北边的钜燕之地,北边的幽都、章尾二山,西边的沃之野,南边的流黄酆氏国,以及中部的昆仑丘构成。而稷下学宫就位于昆仑丘。由于成仙路断,视杀人越货金腰带为常事的修仙界,哦不对,现在应该叫修真界消停下来,成立五方联盟,严格制定并落实了修真的相关规范,从政治、经济、文化层面整治了修真界,并在各地建立修真学堂。稷下学宫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随着小胖温和又略显兴奋的声音,温良的上下眼皮开始打架,缓缓进入梦乡。

    不知睡了多久,她被小胖拍醒。正想发火,小胖却哆哆嗦嗦指了指前方:“那是什么?”

    温良眯起眼睛。远处的山坡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小点,在风雪中岿然不动。温良拿不定主意那个黑点发现她们没,拿起菜刀,把小胖护在身后,聚精会神地盯着黑点。

    黑点动了。

    黑点以极快的速度向她们疾奔而来,轻便的肉垫踩在雪地上,凛冽的风雪笼罩在它的皮毛周围——这是一匹孤狼。

    温良敏捷地后退一步,拉着小胖闪到树干旁边,躲过了它的第一次攻击。

    狼在暮色中缓缓靠近,眼神中透露出野性的嗜血和无畏。它的毛发竖起,利齿闪烁着寒光,腰背拱起,蓄势待发。

    温良微蹲下身,紧攥菜刀,死死盯着狼。一人一狼缓缓绕着圈,互相对峙。

    狼动了。

    它前爪用力一蹬,一跃而起,居高临下朝温良飞扑过来。温良向右一滚,险险避开这一击,借助树干,又躲开了狼紧随而至的撕咬。

    接连三击不中,狼被激怒了。

    它呲着牙,从喉咙深处发出嘶哑的低吼,一口朝温良咬了过来。

    温良不退反进,举起菜刀用尽力气朝面前劈了过去,给狼留下一道贯穿鼻子和下巴的血痕。

    狼吃痛反而被激发出兽性,骤然暴起,飞扑向右,咬下温良一块皮肉。

    温良用菜刀尖直戳狼眼,逼迫狼松开嘴,接着向下一挥,砍伤了狼的前腿。

    狼一个趔趄,身体失去平衡,向前倒去。就着去势,它一口咬向温良咽喉,被菜刀挡住。

    生死一线。

    温良的左臂在流血,鲜红的血滴滴答答落在雪地,染红了白雪。她全身力气都在双手之间,拼了命的架住菜刀。

    身体的暖意顺着血液不断流走,温良感觉眼前发黑,头晕目眩。这是失血过多的症状。

    架着菜刀的手开始发软变冷。

    我要死了吗?她想。

    “姐妹撑住,我来救你了!”

    这是从哪儿传来的声音?温良迷迷糊糊一看,一个小胖子端着一个大铁锅悲壮地向狼头砸去。雪天,狼的皮毛湿滑,铁锅顺着皮毛下滑,只砸到了脊背。

    这只狼被转移注意力,一转头咬住小胖的手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小胖惨叫起来。

    温良还没来得及反应,狼便前爪一掀,把小胖压在身下,一口含住他的咽喉。

    小胖扭动了一下,不再惨叫。

    一股激流从脚底直涌向天灵盖,身体里有一股气到处乱窜。温良只觉得浑身发热,脊骨处烧得发烫,身姿变得前所未有的轻快,力气也骤然变大。她手举菜刀,飞蹬上背,骑在狼的身上,一把按住它的头。接着左手揪住狼的皮毛,右手砍向它的脖颈。

    一刀下去,血液从脖颈处喷薄而出,溅了温良满脸。狼的四肢抽搐了几下,口吐白沫,缓缓倒下。

    温良又在要害处补了几刀,眼看着狼彻底断气后,立刻上前查看小胖的伤势。

    小胖的咽喉处有一道伤口,幸而并不深,只是往外渗着血。

    “醒醒,醒醒!”温良把小胖拍醒,抓起一把雪敷在他的伤口处,又如法炮制地处理了自己的伤口。

    小胖迷迷糊糊睁开眼,神色由迷茫转为悲痛,言语中带着两分痛心三分后悔四分不可置信:“姐妹,你这么快也来黄泉路陪我了?”

    。。。

    他很快回过神来,龇牙咧嘴地给温良来了一个熊抱,涕泪横流:“我们活下来了!我们活下来了!”

    温良愣了愣,拍了拍他的背。

    奇怪,身体怎么这么烫?之前那股气非但没有消停下来,反而愈演愈烈,以温良为圆心的空气中竟然出现一个气旋,数不清的气势如破竹地朝温良体内冲去。

    气越来越多,温良有些呼吸不过来,胸口处闷闷的,感觉快被撑炸了。

    小胖眼看着温良浑身冒汗,皮肤发红,鼻子一酸,又要掉下泪来。

    “别慌,”温良沙哑着嗓子:“扶我坐下来。”

    体内的无数股气依旧在五脏六腑间莽撞地横冲直撞,温良盘腿坐下,闭上眼睛沉下心神,试着安抚梳理它们。那些气依然肆无忌惮地到处流窜,一道道猛烈冲击着心肺经脉。温良只感到浑身发热,全身经脉、五脏六腑都越来越烫,身上里里外外没一处不痛,四肢也使不上劲来。

    她蜷缩着身子躺下,指指自己发红的皮肤,沙哑地笑道:“你看我现在,像不像一只虾?”

    小胖都要被急死了。他在原地走来走去,想去碰温良又不敢,索性拖着狼尸,围绕着温良拖出一道又一道血痕。他把火堆移到旁边,举着火把高呼:“有人吗——救命!有人吗——救命!”

    要么来人要么来狼,只能赌一把了。

    不知过了多久,温良眼前发黑快要支撑不住,一阵破风声传来。一袭白衣飘然而至,足尖点地,缓缓落下。宽大广袖潇洒一挥,背在身后。

    来者顾不上寒暄,蹲下身搭上温良的手腕,皱眉沉思了几息,旋即盘腿而坐,左手食指中指并拢伸直,其余三指屈拢于手心,掐了一个剑诀,指尖虚虚在右手手腕上一划,放出血来。

    他单膝跪下,右手放于温良嘴前。温良听凭身体本能,不客气地吮着他的血。一股清凉的气顺着血液进入她的身体,所到之处,那些躁动的气都被温和地安抚下来,安安分分地顺着经脉流淌。

    一股奇异的能量充斥全身。肺腑、经脉和外部伤口被这股能量修补着,浑身上下清凉畅快。

    温良感觉整个世界都清明起来,无数的细节,无数细节的细节,各色各样的“气”,温良都可以感觉到。她试着感觉自己身体,发现一条似水若雾的小溪在经脉间流淌,五座极其狭小的宫殿分布体内,正对应五脏。五座宫殿都殿门大开,小溪从中缓缓而过。

    温良正想表达感谢,一抬头对上一双眼睛,当场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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