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后,父亲阴鸷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我们。

    “‘跑!’凌千迟突然拽着我踹开父亲撞向西侧院墙上的狗洞。

    “他手上哆嗦个不停,目眦欲裂,嘴上没有一丝半毫的血色,惨白至极。他死死钳着我的手腕,胆小如他,手心不住地冒汗,以至于他好几次差点手滑松开我。

    “他嘴里结结巴巴嘟嘟囔囔,这是他的老毛病了,害怕的时候就会一直碎碎念。

    “‘跑、跑、跑去哪里啊......不行不行不行不能动手,会被清算功德的被下油锅的,鹤寻你快想想办法啊怎么办怎么办啊呜呜呜,不行爹绝对会杀了我的,不行不能动手我不想下油锅......’他死命一推,紧接着又狠狠一踹,硬生生把我从狗洞踹了出去。

    “他个子比我高些,钻狗洞时头皮磕烂了,脏兮兮地头发上糊了一团血,引以为豪的脸也蹭破了。

    “但这会儿我俩谁也顾不上疼,我们在院外野草里又滚又爬,跑得喉咙里全是一股血味,身后是父亲忽近忽远的叫骂声。

    “我们一步也不敢停,一瞬间我和凌千迟都忘了父亲最初只打算卖掉我和母亲,没打算把凌千迟一齐卖给鬼皮贩子。

    “直到听见父亲摔倒的一声闷哼,我才后知后觉地喘了口气。

    “我们家依山而建,就在山脚下,出了院子紧接着就是一段山路,半山腰有一座破庙,我和凌千迟偶尔会来这里念书。

    “严谨点说,只有我一人是在念书,凌千迟在旁边蹲着当鹌鹑,他不擅长此道,人也懒得要死,死死认定家里有我一人科举足矣,他只适合吃软饭。

    “生前我最鄙视这种吃软饭的行为,死后反而接受了,或许是因为他还有点用处吧,在他当小白脸的途中,成功帮我修改了八字,让我顺利通过鬼差科举科一。

    “还不算太废物。

    “‘喝。’他在破庙里打了一点水,就着月色我瞧见他后颈的血顺着脊背往下淌,右手整个小拇指也翻了过来。

    “水还没进嘴,外面忽地传来一阵马蹄声。

    “‘完了。’我出声道:‘爹他没按时交货,鬼皮灯笼贩子赶来了。’

    “鬼暝楼小产业的事我一直知道。他们确实有小产业,但仅限于剥鬼皮,不包括贩卖鬼皮灯笼。

    “而且鬼暝楼的鬼皮剥离小生意还是好多鬼私下央求来的。好多鬼都活累了,不想继续轮回,继续积德了,但又不敢自杀,害怕自杀后留在黄昏村一辈子不得解脱。

    “于是他们上课时和我一样,发现了鬼皮灯笼这一法子。

    “剥完鬼皮,制成鬼皮灯笼的那一刻,地府会认定我们已死。

    “此后,只要不点燃灯笼,我们就能一辈子睡着,和彻底死了没啥区别,永享安宁,再也不必困在功德的囹圄里。

    “鬼卿夫子不忍心拒绝,最终在二府阎君那里申来了许可,悄悄搞起了这个副业。

    “可后来有一伙鬼市的贩子发现了商机,偷偷买通鬼暝楼的弟子,暗自经营起了鬼皮灯笼生意。

    “这群贩子没有良心,他们做完灯笼就点燃,让鬼在意识清明的情况下困在燃烧的灯笼里一辈子当一个器具。

    “可惜直到今天,我和夫子都还没找到那个被买通的弟子。

    “凌千迟突然站起,一把把我推进井里,随后自己也跳了下来,挡在我上面。

    “灯笼的火光照过来,我听见父亲沙哑的嘶吼,‘不在这儿,但肯定就在这山上!跑不了。’

    “马车上的贩子哼唧着,‘老哥,我这马可是累了啊,走不了山路,容易刹不住车,要不我先搁这儿歇会儿,喂个马,你先自个找人罢。’

    “父亲急得不行,‘那不成!人跑了怎么办!那丫头腿脚死快,我一个人不一定行!你钱可是给过我了,找丫头的事本就已经和我无关了。能找到丫头你带走,找不到丫头我不退钱!’

    “马车上的贩子长叹一口气,无比后悔自己提前把钱给了父亲。

    “‘成,但马要是停不住腿儿,把你那儿子一起撞伤了,可不关我事啊。’

    “父亲“嗯”了两声,嘴里不屑,‘畜生的东西就算再累也得听鞭子,哪有不听鞭子的道理?’

    “那马不悦地嘶鸣两声,被父亲一脚踹在嘴上。

    “他们又低声嘟囔了两句话才离开。

    “听着马蹄声渐行渐远,我拿出符龟,发信快的惊人,我把信发给了关系不错的‘阿陶’,这是我在鬼卿夫子那里认识的同学。我托他从夫子那儿带两张火离符扔来破庙这里,面对面打架胜算不打,但实在不行我们也可以炸山跑路啊!

    “阿陶秒回,‘好好好我马上去,夫子今天提前下课了。’

    “我又补充道,一会儿我们也可能不在山上了,如果一直没给你发信,那就是回家了。

    “阿陶继续秒回,‘好嘞,一会儿没信我就去你家找你。’

    “我多叮嘱了一句,‘如果情况不妙,直接往墙上扔符,炸就完了,但别往身上扔,杀了鬼是要扣功德的。’

    “阿陶满口答应,‘放心,一会儿一看见有人对你动手,我立刻就炸你屋子。’

    “马蹄声已经听不见了,我和凌千迟非常勉强地爬出水井。

    “谁料我刚探出头就瞧见父亲那张死脸笑容灿灿,他蹲在井边,看着我。

    “‘老弟!回来吧。’他大声吆喝。

    “那阵马蹄声奔雷一般飞速赶回,顷刻间,灯笼的火光已经照在了父亲头上。

    “‘鹤寻?’下面的凌千迟喊了我一声,‘你爬不动了?’

    “凌千迟越过我向上一望,也噤了声。

    “‘哎嘛!老哥你起开点!我停不住啊!’

    “我眼疾手快,一把匕首把父亲的手钉在地上,一脚把凌千迟踹回井底,自己也跟着跳了下去。

    “‘咕噜’一声过后,我憋气藏在了水下,同时不忘把凌千迟也按在水面之下。

    “阴间的生灵与阳间不同,马就是其中之一,它的蹄子的力量甚至比大象还恐怖。

    “‘畜生!我......’

    “马蹄碾压过骨肉,闷闷的响。

    “贩子翻身下马,向井下瞅了瞅,水面平静,不像是有鬼。

    “他兀自嘟囔了一句,‘这也没人啊。’

    “说罢,他踹了一脚父亲已经停止呼吸的身体,‘老哥不行啊,我早说了让你起开点嘛,阎君在上,不关我事啊!’

    “一阵衣物的窸窣声过后贩子从父亲的口袋里翻出了银票似的功德劵,呼啦啦地点清功德后重新翻身上马。

    “‘走啦老哥!你这丫头不好找啊,我先回家歇一晚上再去找你婆娘。’

    “等我俩爬出水井时,父亲已经被马蹄踩烂了身体,一双眼死不瞑目。

    “我和凌千迟上气不接下气,坐在破庙里相对无言。

    “还是我先吭了声,‘我可能得稍微扣一点功德,我把他手钉在地上了。但主犯不是我,大头功德扣不到我头上。’

    “凌千迟缓了口气,‘没、没事,就扣一点点,不多,咱们后续赚回来就好,左右父亲母亲没了,咱们拿着金花帖子,重新找个地方住。’

    “金花帖子还在我怀里捂着。

    “凌千迟踟蹰半晌,‘你咋不问问我娘呢?’

    “‘哦,娘呢。’

    “他满意地开口,‘娘昨个不是往粥里下毒了吗,爹喝完就偷偷吐了,但给娘灌了好多碗。’

    “等我和凌千迟回到家时,母亲直挺挺地躺在堂屋地上,嘴角泛着白沫。

    “‘她肯定以为我们也死了。’凌千迟说。

    “娘这辈子最怕的事,就是我和凌千迟离开家里,走的远远的。但无论是我还是凌千迟,都忍不了一天。

    “‘咱得把爹妈收拾一下。’

    “我思考片刻,‘我去找鬼卿夫子帮忙,鬼卿夫子知道咱们家的事。’

    “凌千迟默念着,‘不认识,不过也行,你认识就行。’

    “我翻了个白眼,他肯定不会认识鬼卿夫子,他这辈子都不打算认真靠自己考一次试。

    “凌千迟伸出手,‘金花帖子!咱们得一人拿一半!一起去。’

    “可怕且幼稚。

    “凌千迟下手没个轻重,我是真怕他失手给金花帖子撕烂咯。

    “凌千迟跟小孩子似的闹了起来,他吹胡子瞪眼的,‘你你你你是不是想单独去!不行啊不行啊,咱俩说好一起相依为命啊,我不放心你,帖子给我收着。’

    “说着说着他还真动起手来了,我真无语,但又怕他伤口撕裂,便只是防守,没有出手。

    “要是真出手,凌千迟这小身板大概要栽。

    “我方想劝他先别闹,一声轰鸣,我的家,炸了。

    “我天。

    “阿陶来了。

    “阿陶误会了。

    “阿陶以为凌千迟在对我动手。

    “阿陶连扔两张火离符,把我家炸了。

    “可凌千迟不知道阿陶的事,他以为是鬼皮灯笼贩子杀回来了,于是他手忙脚乱地把我往屋外推,而我把金花帖子塞进了凌千迟怀里。

    “横梁断裂之际,我还没来得及站稳,就被一堵墙死死砸在身上。

    “阿陶后知后觉地冲了进来,却只救下了凌千迟。

    “救我无果后,凌千迟一脸沉重对阿陶说,‘咱得把这事藏起来,不然你得出事。’

    “屋子是阿陶炸的,如果事情暴露,那扣得必然是阿陶的功德。

    “杀鬼这项罪名要扣的功德实在太多了,阿陶会完蛋的。”

    【鬼民[腌南瓜]:我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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