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在肮脏混乱臭名昭著的贫民窟,也会有天真温暖的儿童童话,用来安哄那群即使在摇篮中就已经注定了未来罪恶深渊的婴孩——

    “爸爸你说,我真的会有守护神吗?”

    “当然了,每一个乖宝宝都是天上的一颗星星。漂亮闪烁的星星坠入凡间时,与它诞生的夜空星河的感知会被切断,它的光辉会变得黯淡,同时像水晶球一样脆弱而易碎。为了守护星星的光芒不熄灭,夜空啊,就会送来一个精灵作为宝宝的守护神。”

    “保佑宝宝一生顺遂,直至宝宝变老闭上眼睛,重新化作星星回到夜空。”

    “咯咯咯,那爸爸我的守护神是谁呀。”

    “傻瓜,当然是爸爸了。”

    ——才不是。

    蜷缩在垃圾堆旁、手脚冻得通红的幼年柯尔望着街道中手拉手路过的父子,抿了抿乌青的嘴。他努力地呵了呵气,试图驱散大雪融化时带来的刺骨冷意。

    他全身发抖,既是冷的,又是痛的——刚刚那个客人又肥又重,还弄得他很痛很痛,全身都是血。

    他捂住了疼得麻木的嘴角。

    他都痛得大哭了,爸爸还打他,扇他嘴,骂他娇气,染上了公子的毛病。

    他望着在大雪中渐行渐远的温馨父子身影,眼神既有羡慕、又有黯淡。

    爸爸肯定不是他的守护神。

    他努力将自己蜷缩得更小以抵御彻骨的寒风。

    他的守护神一定是迷路了,只要他做一个乖宝宝,它就一定会出现。

    等它找到他时,他就会拥有幸福的小家。

    在那里,他会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宝宝。

    每天都会有热腾腾的粥,有温馨宽敞的卧室,有一扇阳光随时照进来的窗台,还会有守护神给它唱轻柔的摇篮曲。

    贫民窟的小孩童年极短,但是柯尔的却很长很长。长到他的一生,都没从童年的憧憬中走出来。

    直到有一天,他觉醒了秘能。

    ——是守护神。

    但却是空白的。

    从始至终,柯尔就没有守护神,也不会有守护神。

    他的童年梦幻的憧憬,直接以现实残酷的方式,彻底破碎。

    *

    此刻,奥比罗维。

    出落得俊美淡雅的金发青年淌着血,一步步踩在了血腥肮脏的泥土上。

    柯尔在管理局是夺目耀眼的,但也是无依无靠的——乱世不需要花瓶。

    他就像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狗,就算底子再漂亮,也没人会要不会吠的犬。

    除了一个人——十队队长,菲尔德。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金发青年正坐在长椅上慢吞吞喝着爸爸送来的冷粥。

    暖融融的光芒洒在青年柔软的金发上,金辉四溢,那一刻,撞见这一幕的人类最强者眼眸中泛起了微光。

    她从阴影中迈了出来,走向那抹阳光,朝青年伸出了手。

    “请问,你要加入我的先遣队吗?”

    金发青年面对邀请,第一时间不是惊喜,而是惊慌失措和惴惴不安,他露出一个难堪的笑容:“队长,您、您可能太忙碌了不知道,我、我只是个类鬼级,完全没有用处,只会拖后腿。”

    菲尔德温和地笑了,浮光洒在大地,但却不及金发青年光芒的万一,她说——

    “没关系。”

    “我会守护你。”

    撒谎。

    金发青年气息逐渐不稳,朝着失乡之鲲下的土地越走越快。

    这个世界充满了谎言,慈爱的父亲是假的,温馨的小家是假的,就连人类最强者的承诺,也是假的。

    什么人类的最强者,哈。

    他的表情似哭似笑。

    一瞬间,那一天刻骨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炸开。

    龙脑香树下,翼状萼翅果如雨般纷纷落下,他无力地抱着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

    死了。

    人的生命是如此地轻飘飘,随随便便就会被轻而易举地带走。

    谁能想到呢,帝国最强大的秘能者,也有食言的时候。

    他生命中的光芒,就安息的这片土地上。

    金发青年缓缓闭上了眼眸,沿途流下的血液好似有了生命般浮了起来,在虚空中游荡,宛如鬣狗般在探寻着气息。

    灿烂的头发缓缓飘起、无风自动。

    在场的人都感受到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一波一波从柯尔的身上散发出来,空气变得沉闷粘腻,流动的血液缓缓迟滞。

    而柯尔身上的等级,却在节节攀升!

    类鬼级,正鬼级,类聻级,正聻级,超聻级,类希级……

    秘能探测仪的播报声不停响起,震惊了无数人。

    南希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柯尔秘能等级在不停地往上提,这实在、实在是……太疯狂了。”

    “不,你错了,不是他的秘能。”顾曦之扶了扶眼睛,冷静地分析道。

    副局闻言朝她看了一眼,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顾曦之将画面调取了出来。

    屏幕中,本应是死物的血液好似有了游蛇般的灵物一般,环绕守护着金发青年,另一部分则像是凶蛇,向外蔓延掠夺。

    “血液操控……我只在十队队长菲尔德身上见过。准备来说,这不是柯尔的秘能,而是——柯尔‘守护神’的秘能。”

    “你是说守护神是……菲尔德?”艾路难以置信地望着血色玫瑰般的金发青年。

    顾曦之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别忘了,这是哪里。”

    奥比罗维,菲尔德的葬身处,埋骨所。

    副局眸光微闪,语气说不上来的复杂:“所以他的守护神,必须是死去的灵魂吗?”

    在场的人闻言都沉默了。

    上帝似乎总跟柯尔开玩笑。

    给了他美貌,但却没给他生存的能力。

    给了他秘能,但却没给他点亮的天赋。

    给了他守护,但最终,是以守护者的死亡换来的。

    何其悲哀。

    “副局……”欲望屠女南希喉咙干涩、缓缓出声道:“生前的菲尔德秘能等级——是类夷级。”

    副局知道她在说什么,她将视线投往了战场中血色的金发青年。

    守护神的极限在哪里?

    柯尔的守护神,到底能不能完全复刻、达到死前的巅峰?

    假如可以……那这一场战役,将有可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意识到关键处的所有人、包括直播间的观众们都屏住了呼吸,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就像小时候蹲在沙发上看帝国的竞技实况,生怕错过了最紧要的时刻。

    此时,柯尔的秘能如同汹涌的海洋,还没有触及到边缘。

    类希级……

    正希级!

    他又往上涨了一级!

    “欧耶!”直播间的观众们发出了欢呼,恨不得奔走相告:“涨涨涨!继续往上涨!”

    柯尔不负众望,在秘能涌动了一段时间后,再度升了一级,到达了超希级!

    超希,已经是触碰到了夷级的边缘!

    “天啊,我要见证夷级觉醒者的诞生了吗?自从管理局的十队队长去世后,第二个夷级吗?!!”观众们就像是过年看烟花一样欢喜雀跃,就差放鞭炮了。

    “纠正楼上,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只是后者是前者的死亡版本而已,艹,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地狱。”

    “等等啊老铁们,不对劲啊,别提前开香槟了,上涨的趋势不不对头啊。”

    “好像还真是,不要啊呜呜。”

    ……

    到了超希级后,秘能上涨的趋势顿时变慢了,如同蜗牛在缓慢地爬行,似乎已经到达了巅峰,完全卡住了。

    此刻,旧日遗响下。

    萝藦船长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墨发怪物,又抬起头望向了夜空,好似透过那无边的黑暗看见了那群徒劳无功的人类们:“我赌对了。”

    人类的确太弱,只能眼睁睁看着失乡之鲲坠落,湮灭西北十四境。

    墨发怪物缓缓摇摇头,“你错了。”

    “人类,会赢。”

    她仰头望向了那只挣扎翻涌的庞然大物。

    没想到吧,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和失乡之鲲擦肩而过的——幸存者。

    此刻,战场中心,奥比罗维主街道。

    “我记得你。”金发青年眼眶微红,望着夜空那抹无法丈量的庞然大物,眼神深邃如同暗绿的死水,却暗含不屈与憎恨的星火。

    这个怪物,夺走了他生命中最绚烂的光芒!

    他今天,就是为了复仇而来!

    “我记得你的气味,你的温度以及——你的波动!”

    金发青年的秘能瞬间爆发,化身惊涛骇浪,不停冲击拍打着悬崖,不屈不挠、锲而不舍。

    代表桎梏的悬崖终于不堪重负、轰然崩塌,滚滚雪浪翻涌,秘能之海越过它们,终于触碰到了全新的世界。

    这一瞬,天地静止,褪去了一切色彩,唯独那一抹金发,依旧绚烂。

    他缓缓扬起染血的手腕。

    听之不闻名为希,视之不见名为夷。

    大道无音,谓之希。大道无色,谓之夷。

    所谓夷,便是万物失色——

    化险为夷!

    “给我——赎罪吧!”

    随着金发青年的厉声高喊,一道道血色的轨迹循着那抹来自过去的气息,争先恐后地穿越无尽的虚无,朝着失乡之鲲飞驰而去。涌动、交织、迁跃、跨过重重维度,最终,到达了彼岸——

    人类,触碰到了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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