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百叶捂住嘴,竭力压制住反胃的感觉。

    这个空间完全是由镜子构成的,天花板与地板都铺满了镜子,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光照亮了这里,以至于像白天一样。

    “你们能听到我吗?”缓了一会儿后,关百叶提高音量对着虚空问了一句。

    昨天正是方晨风的话点醒了秦盟,才避免了一场惨剧成为事实。而现在,她当然要第一时间寻求帮助了。

    四周有几个小巧黑色的东西悬浮在空中,里面隐隐冒着红光,这或许就是摄像头了。

    虽然没有回应,但关百叶并不气恼,她冲着一个正对着她的摄像头挥挥手:“嗨,咱上电视了。”

    依旧没有任何其他的声音,或许是因为迷宫的特殊性,管家害怕他们透露路线给她?

    随意吧,关百叶耸耸肩,打算试试杨道所说的那个办法,先靠右侧走。

    身后既没有怪物追赶,又没有时间限制,因此关百叶决定尽量走得慢一些,以免撞镜子的时候磕得太痛。

    四面八方是无数个她自己,大大小小的,这样一看还挺奇妙的。她抬右手试探摸向身旁,镜子里的她同样也抬起了右手。

    她低头,她们也低头。

    她抬头,她们也抬头。

    关百叶一路摸索着走了很久,但脚下的路却漫长得像没有尽头,前后左右皆是镜子,看不到具体的情况。

    关百叶有些累了,同时心里不知为何起了一股无名火。

    这个迷宫真的能走到头吗?

    会不会其实头尾相连,她只是在转圈圈,而外面的管家像人类看仓鼠跑轮一样观赏她愚蠢的举动,同时发笑?

    不停地摸索、走动,这有什么意义吗?

    参加挑战本身就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危险,简直是无用功。

    没有价值、浪费生命。

    就连她自己……

    不对,停下来!不要想了!!

    关百叶,冷静下来!这很奇怪,她不该这么生气和丧气的。这个地方真的非常古怪,她可以肯定她的情绪被调动了,有什么消极的东西入侵了她的思绪,把她整个人都变得格外负能量。

    关百叶吐出一口气,索性停下来倚靠在一面镜子上歇歇脚。

    “叩叩。”

    关百叶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一下子蹦出去老远,肩膀还磕到了镜子,她疼得呲牙咧嘴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刚才靠着的那面镜子里映着她的模样,只是没呲牙咧嘴。那一摸一样的脸带着笑意,一只手扶着镜子,另一只手跟她打了个招呼:“嗨,迷路了吗朋友,我可以告诉你怎么走出去。”

    关百叶一副见鬼的表情:“吓死我了,你是什么玩应?”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当然是关百叶咯。”

    “你谁?”关百叶匪夷所思地看着她。

    “关百叶!”镜子叉腰,“你耳背吗,有病要趁早去治,可不要讳疾忌医,早晚拖成大毛病。”

    这死镜子,还反客为主了!关百叶气得背过身,不再搭理她。

    “叩叩叩,喂,我说,这里硬走是走不出去的,动动智慧嘛小关百叶,别显得咱不大聪明,丢人那。”

    镜子里的人模仿敲击的声响,歪着头无辜地看她,甚至还使出了激将法。

    真是可恶!

    虽然知道镜子是故意拱火,但关百叶还是主动咬钩了,气哄哄地冲镜子发火:“谁跟你是一家人了?有本事就直接告诉我怎么出去,少绕弯子。还有,我不叫喂,我叫……”

    “停停停,咱说就是了,别玩烂梗啊。”镜子无语了,“你也不想想,要是能直接说出来我干嘛不说,我又不喜欢当谜语人。你快仔细想一下,是不是哪里不对劲。”

    对了,镜子怎么会知道关百叶这个名字,明明她都是以叶寓青自称的。

    知道她叫关百叶的,只会是她自己,或者说这是镜子故意提示的?

    眼前的事物旋转扭曲渐渐变暗,最后一眼关百叶隐约看到了碎裂的镜面。

    她的耳边有人呢喃。

    “像咱这么良心的镜子可是仅此一家,接下来就靠你自己了。”

    声音弱了下去,一切重归寂静。

    关百叶环顾四周,这个空间完全是由镜子构成的,天花板与地板都铺满了镜子,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光照亮了这里,以至于像白天一样。

    但是并不眩晕,像是身体早已适应了这里似的。

    “你们能听到我吗?”关百叶提高音量对着虚空问了一句。

    没有回应。

    关百叶站在原地等了等,依旧是毫无来自外界的声响,她对着摄像头打个招呼以后,摸索着身侧的镜子,往前迈步。

    腿很酸涩,像是走了十万八千里似的。

    关百叶困惑地弯腰捏了捏小腿,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是这个迷宫加给她的限制吗?

    看看能否在累死前到达尽头?会吗?

    心中有个声音在说:不是这样的。

    可惜这个声音太微弱了,小到近乎耳鸣,转头便被抛诸脑后。

    关百叶走了一段时间后,决定暂时歇一会。儿,她扶着镜子,忽然察觉自己双脚一麻,可低头去看脚下却明明什么都没有。

    关百叶的心里警钟敲响,她赶忙想要跺跺脚摆脱那种感觉,却动弹不得,僵硬感如一条巨蟒,顺着脚踝向上攀爬,小腿、腰部……肩膀。

    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嘎吱——”

    她的双手自己抬起来,满意地抚摸着脸颊,就像是在把玩一件得意的艺术品。关百叶汗毛耸立,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被迫感受着。

    谁占据了她的身体?这个人,不、怪物,它要做什么?

    手终于放下了,身体向后转,她直对上一面镜子,镜子里的“她”嘴角慢慢上扬,最终扯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因为弧度扯到了最大,以至于成了一个扭曲且僵硬的形状。

    别这么笑,丑得要死了,她的形象都被毁了!

    愤怒甚至超越了害怕。关百叶想,如果可以,她宁愿给现在这个变态的脸一拳。

    食指竖在嘴边,“她”开口了。

    “嘘,你看。”

    这个声音喑哑,仿佛用砂纸摩擦过,如指甲刮黑板般刺耳。

    镜中关百叶的身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被裹在襁褓里的婴儿。

    婴儿的脸蛋非常光滑,红润润的,头顶只有短且柔顺的胎毛,肉嘟嘟的小拳头捏紧着,不知梦到了什么。

    婴儿床边侧趴着一个疲惫阖目的女人,她的手还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小婴儿,虽然眼下青黑,但唇边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关百叶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女人虽然还眉目年轻,但能够认出是她的生理意义上的母亲。

    原来自己曾经也是被这个人爱过的啊。

    画面一转,婴儿长大了一点,仍然还不会说话与走路,此时她正用懵懂的眼神观察着这方寸世界。

    窗户开了一道小缝,风轻轻一吹,挂在床旁的风铃边哗啦啦响。

    风铃上的小狗吐着舌头,开心地汪汪叫,似乎在祝福她永远幸福、没有烦恼。

    “我的孩子……”

    女人死死抓住拴着风铃的绳子,小狗发出痛苦的哀叫,叮铃铃——女人的泪砸在地上,开出一朵朵透明的花,花瓣掺着泥与血,染成淡淡的粉色。

    荷花开在地板上。

    那个小婴儿渐渐长大了,变成了一个小孩,可这个孩子的眼神不再懵懂,反而如她的母亲般黯淡无光、行尸走肉。

    她的世界从原先的一方天地扩大了,可懂事以后,似乎又变得更狭窄了。

    窄到是墙边的角落、昏暗的衣柜、布满灰尘的床底。

    下一幕,额头布满伤疤的小孩蜷缩着身体,不远处是一个愤怒喘着粗气的男人,与低着头麻木的女人。

    一个少女冲上来挡在女孩身前,展开双臂,一副保护的模样。

    是姐姐。

    女孩毫不畏惧,怒目圆睁,咬牙切齿地说:“我看你敢动她一下?但凡你动一步,我的保镖就跟你拼命了!”

    那一天,姐姐就像她的救世主般出现了,保护她,会痛她所痛,恨她所恨,近乎呵护般抚去那些阴翳。

    画面再次跳转,这回是一大两小坐在一家餐馆吃饭。

    上小学的关百叶捧着碗,身形比同龄孩子要瘦小,她眼巴巴地看着坐在身旁的人。

    “姐,你自己上大学学费就够困难的了,怎么还愿意养着我这个拖累呢?”

    对面的班主任闻言鼻子一酸,刚想说些什么,就被姐姐给堵了回去。

    “孩子话。”姐姐宠溺地掐了掐关百叶的小脸,混不吝地说,“姐准备给你养肥了卖肉呢,猪肉一斤可以卖好几十。”

    老师感动的心一梗,尽量维持住自己严肃的表情:“百叶,对不起,老师不知道你家庭状况,以后我会帮你争取助学金,你们姐妹俩辛苦了。”

    “没有没有,麻烦老师了。”

    “姐,当年你不还有钱请保镖,怎么我们现在过得这么难呢?”小关百叶眼泪汪汪的。

    “好汉不提当年勇,”姐姐心虚地抬头望天,“何况那几个保镖都是假的,是我塞钱在路边找来的,毕竟在警察来之前我得先保证小芽你的安全嘛。”

    关百叶永远记得姐姐对她的好,记得姐姐温暖的手轻柔地抚过头发,从上到下,一下又一下。

    祝愿你永远幸福、没有烦恼。

    祝愿你远离世间一切不幸。

    因为姐姐,她才得以离开那个压抑的家,过上正常人的生活,甚至可以同普通孩子一样去上小学。

    也是那一年,她见到了一个特别讨厌的人,她的同桌付游。

    乍然接触正常的人类社会,一切都很陌生与新奇,她如当年的个躺在婴儿车上的婴儿一样对一切充满了兴趣。

    可人类的规则太复杂,一些成文或不成文的规定叫她头昏眼花,而模仿便是她成为一个正常人的第一步。

    人类付游,就是她的观察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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