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员工休息室的掩护,楼觅和李晓燕低声并迅速地回顾了一番案发当晚可能发生的案件经过。

    本案被害者普朗吉·路易从相识的现代艺术馆员工手上,获得了地下冷冻库房的钥匙和保险柜密码,挑了个某个安保薄弱的日子早早藏身于冷冻库房的保险柜;等到了夜晚,普朗吉·路易潜入了展出儿童画作的展厅,在试图对画作下手时被赶来的凶手、根据目前证据判断极大可能是王副馆长,所阻止,双方发生争斗间王副馆长持馆长室存放的古董匕首、对准被害者的腹部连刺两刀,造成被害者大量失血,之后又电击了被害者的侧颈,导致被害者心脏衰竭而亡;王副馆长拖动被害者的尸体前往地下低温库房,并将其塞入保险柜中,之后王副馆长用油漆掩盖住了被害者的血迹,并做了进一步清洁处理;最后完成现场清理的王副馆长回到办公室,无意间将手套上沾染着的油漆沾染到了办公室的门把手上,并将凶器古董匕首放还到了馆长办公室。

    “话说,凶手放还匕首,有一部分是为了事后栽赃吧?”李晓燕举手发表自己的疑惑,“那他不应该先回到馆长办公室,后再进入自己的办公室吗?”

    “可能是心理压力过大导致的失误,毕竟再怎么说都是杀人,哪怕计划得再周密,心理上一时半会也不一定过得去。”楼觅解释着,脑海里浮现出初次勘察现场时,面前的新人女警吐了个好歹的场景,朝对方调侃似的一笑。大概也是想到了自己在昨天出的洋相,李晓燕脸一红,不太好意思地继续发问:“那有关油漆的事情呢?我们调查过,现场发现的油漆并不是馆内备用的。”

    楼觅闻言,稍加思索一番缓缓开口:“可能,是被害人自带的吧。”

    见小下属表示不解,他好脾气地做出解释:“这是最大的可能了。根据你们先前对馆内员工逐一问询的结果看,包括王副馆长在内,当天没有任何馆内员工携带油漆进入艺术馆。但负责清扫的人员除外,不过从外表看,他们都认为对方携带的只是一个大个的水桶。”

    说到这,楼觅的思维一顿,像是一瞬间想通了些什么。“……原来如此吗……”

    “楼队?您在说什么?”对面的李晓燕好奇地歪着头看向楼觅。

    “哦,我刚在想,怪不得普朗吉·路易会因偷盗儿童画作而遭到杀神之祸了。问题就出在这桶油漆上。”楼觅猛地一拍掌心,“回到刚才我们所说的,案发当天有人看到清扫人员携带水桶进入了艺术馆,我们可以合理做出推测,这名清扫人员就是乔装打扮后的被害者普朗吉·路易。他原本就是清洁公司的员工,又和馆内的人员想相熟识,假扮个清洁工不是问题。”

    “但他为什么要带油漆进入艺术馆?如果单单只是偷画,完全用不上油漆这件物品,除非——”

    “除非?”李晓燕不由自主地将身子朝前凑了凑。

    “他想的不是偷盗,而是用油漆彻彻底底毁掉这件在他看来并非艺术品的画作。”

    李晓燕眨巴着眼睛,慢慢的好像理解了什么。那副《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的美好周末》,的确毫无艺术价值,但在感情上却又是那么的价值连城,它包含着孩子们一颗颗充满爱的心。而现在普朗吉·路易打算动手毁掉画作,于是凶手也决定出手毁掉他。

    “是蓄意谋杀。”年轻的女警得出了自己的判断,“这也就是为什么保险柜上会提取出手套痕迹的原因。凶手是带着手套杀的人,但手套并非艺术馆保安或者员工的必要配备,所以只能是他在得知被害者想要对画出手后提前准备好的。凶手就是被害者在馆内熟识的那名员工!”

    楼觅象征性地为她的推断鼓了鼓掌。

    “但……”李晓燕先是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紧接着又似乎想到了什么、露出困惑的表情,“当时我们提到被盗画作时,馆长先生倒是特别的义愤填膺,而王副馆长……”李晓燕回想起那人脸上只有提到艺术品收藏和价值时才会有所波动的脸,“不太像在意画作的样子啊。”

    “可能是没显露出来吧。”楼觅不甚在意地用毛巾又仔细擦了遍头,“或者在审讯时我们可以把人交给荷鲁斯,想必它一定能够撬开对方的嘴。”

    说到荷鲁斯……回想起陆昭华发来的带有幸灾乐祸意味的短信,楼觅不由得有些头疼。AI的自主进化速度有些超乎想象,甚至可能有些不受人类控制。他决定等回到警局就像林岚提议给AI们新增部分限制,而不是让AI终有一天踩在人类的头上。

    就好比他现在这湿漉漉的一身混合液!

    于是二人规模的小型组会到此终结。就当楼觅甩着半干的头发推开员工休息室的房门,裤袋里的手机铃声响起。按下接听键后楼觅用两根手指夹住手机放于肩头,再用左侧的耳朵替代手指,一边脱下自己报废的外套一边歪着头和通话那头联络:“艾登?调查有进展了吗?我这边可是收获满满,甚至都可以结案了。”

    “那最好不过。”手机那头艾登沙哑的嗓音显得有些失真,“我们刚从死者前妻的公司出来,逮捕了至少二十号参与或是间接参与盗窃案的人。你猜怎么着,普朗吉·路易那玩意为了屏蔽现场监控,还找了负责公司网络安全的员工,那孩子甚至还在自费念大学。这下好了,等出来都不一定能拿到毕业证了。”

    楼觅轻轻叹了口气:“别的不多说,你根据陆昭华提供的线索,有找到被害者生前经常去的赌场了吗?”

    “沃洛金过去了。你知道的他有线人从事这种职业。我琢磨着大概再过——”艾登的声音出现了一瞬间的停顿,想必是在判断时间,“大约十分钟就能找到艺术馆里的‘鼹鼠’。”

    “太好了。看上去沃洛金还挺精神的。”楼觅把脱下来的外套架在胳膊肘上,用终于空下来的手取下了肩头的手机,“这样一来我们也能够放心——”

    “哦,来消息了。”大概是惊讶于长久未能到岗的同僚的效率,艾登愣了一下后才继续向楼觅汇报调查结果。“沃洛金的线人回答说,普朗吉·路易的确曾经在赌桌上赢了一名搞艺术收藏的,见对方口袋没钱就允许他拿人情抵债。但他不确定是不是现代艺术馆的人。”

    楼觅:“那人叫什么名字?那个搞艺术收藏的。”

    艾登:“只知道姓是‘科顿’,名字是叫艾德蒙还是爱德华什么的。你那边能匹配上人吗楼?楼?楼?”

    楼觅低着头,让人一时间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只见他一言不发地按掉了通讯,接着抬腿大步朝展厅的方向走去。走的速度很快,李晓燕跟上他有些吃力。

    “楼队,我们这是……直接过去抓人吗?”李晓燕小跑了几步上前。

    “对。”楼觅的嗓音难得有些低沉。

    “所以真的是王副馆长?”

    “……不止。我们还要逮捕爱德华·科特,也就是现代艺术馆的现任馆长先生。”

    “我……不太明白。”

    哪怕从携带的钥匙上检测出了属于被害人的指纹,被带上了手铐的老馆长还是一脸迷茫地望着楼觅。

    “我知道,你们会从赌场那里得到我的名字,从钥匙上查出他的指纹。但是……”他转过身看向身旁同样被铐上手铐的王副馆长,“你们为什么会怀疑王?他明明什么都没有——”

    “原因有三点。”楼觅打断了老馆长的话,看向对方的眼神中带着些许惋惜,“第一点同样也是最主要的:普朗吉·路易是个47岁的中年人,身强有力,只凭您是不可能做到和他搏斗并给他两刀的,所以一旦确认了主案犯是您,那么这起案件中一定存在着帮凶。”

    “第二点,我们在王副馆长的办公室外侧门把手上,发现了同现场一致的油漆粉末,经检测上面只残留有王副馆长一人的生物痕迹。所以到此我们基本可以排除您嫁祸对方的可能性,而王副馆长只可能也是命案的参与者。”

    “至于第三点,则是来自贵馆的值班表。”楼觅接过李晓燕递来的一个透明证物袋,袋中装着的正是苍穹从值班室拿走的两本名册。“案发当晚,值班表上只有老保安一人的签名,但事后经过问询,他告诉我们当晚除他外,馆内还有另外一个人,他回答了馆长您的名字。当然,这应该是您让他这么说的,目的就是让所以疑点都能集中到您自己身上,但这名老人家即忠诚又诚恳,他的原话是这样的——”

    “‘那天晚上,除了我外,好像馆长先生也在馆内。值班表上的签名?哦,那是我们这些负责值班的签的名字,正副馆长先生都不在此列。’”

    “他为什么要特地点出‘正副馆长’呢?根据我们的问话顺序和一般人的思维逻辑,假设当晚在展馆内的没有王副馆长只有您,那么他的回答一定是‘馆长先生不在此列’,可他偏偏点出了副馆长。”

    楼觅放下证物袋叹了口气:“当然这第三点您完全可以看做是我们单方面的推测,但光凭一二两点,就足够断定您和王副馆长的蓄意行凶事实了。”

    “也算是命里有这一招。”一旁的王副馆长闻言,长出了一口气,然后苦笑着看向身旁面露沮丧的老馆长,“老师,用不着替我遮掩的。能亲手守护孩子们的爱心和笑容,我很自豪。”

    “我能再多问一句吗?”楼觅看着两人轻声开口,“是谁想到用《飞跃》的人物姿势摆放的尸体。”

    “想是我想的,摆是我们一同动的手。”老馆长的身影看上去格外的单薄,但听楼觅提到《飞跃》,他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嘲笑。“要是按原先计划的那样,只是盗走画作倒也无碍,事后我们可以拿钱赎回来再摆上。可普朗吉·路易那个没良心没眼光的家伙,竟然想彻底毁掉那幅画。他把孩子们的爱当做了什么?!能用金钱衡量的垃圾玩意吗!”

    “他不是自认为全世界只有他一人懂什么是艺术吗?那就让他死于他最心爱的画作里吧,《飞跃》!哼,不过这回迎接他的可不是什么旭日,而是狭小的一方坚冰!就让他永生永世地蜷缩在那里吧!”

    李晓燕迎来了职业生涯中的首个结案,但她并不为此感到有多高兴。

    “如果老馆长不好赌,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她情绪有些低落。

    “也许吧。但普朗吉·路易的结局多半是肯定的。他终有一天会失手在他的自大上,只是不一定在现代艺术馆罢了。”楼觅不知道从哪儿找了身干净的衣服换上,把报废的衣物塞进后备箱中。

    “也对。”李晓燕的心情似乎好上了那么一点。“忘记恭喜楼队了,又侦破一案!”

    “是恭喜我们侦破一案。”楼觅认证纠正道,“支队的每位警员、还有法证组的各位都有出力。哦,别忘了还有AI们,尤其是苍穹。相关证据找的不错。”他抬起头夸奖着自觉回到车顶专座上的AI。

    【不。楼觅支队长,你可比我们AI厉害。】能推测出连AI都不为所知的事件真相。

    这又是什么意思?AI新学到的谦虚?

    人类同僚们带着满脸的困惑上了警车,驾驶着朝警局的方向前行。苍穹怀抱着只有它一AI知道的小秘密,陷入了被电子甜品包围的“美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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