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女儿女婿幸福而短暂的一生不同。

    朦胧的光斑里,小夫妻俩并不如外人眼里的那般光鲜亮丽,关起门来日子过得一塌糊涂。

    夫妻吵架,女的埋怨男人无能——要不是过去打胎太多,这次再堕胎会不孕,她根本不会和这个废物结婚。

    男人听罢恼羞成怒,狠狠将女人打了一顿。

    女人怀恨在心,趁男人喝醉直接放火烧屋,带着孩子出逃。

    男人几乎被烧成块煤炭,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话也说不出,竟奇迹般的捡回来一条命。

    只是躺在病床上,看妻子白天惺惺作态,夜里领着其他男人出双入对。

    他恨啊。

    仇恨化为精神粮食,支撑男人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吃饭,去康复,去活着。然后在白天做出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迷惑女人。

    直到某天半夜,男人颤巍巍地站起身,从厨房拎刀,一步一步步履蹒跚着向主卧前进。

    明明没多少气力,孱弱的像个破稻草人一样,他仍能将刀对着床上女人的咽喉,直取要害。

    莫老太太不忍看了。

    她低下头去,那电视里的画面声音却跟恶魔的低语一样,狠狠灌进她脑子里。

    只见男人手起刀落,一道长长的血痕从女人的下巴,划到了腿间。肚子剖开,里边还有个未成型的婴儿。

    紫色的皮,皱巴巴的,像只小老鼠。

    几近疯癫的男人也顾不上分辨这是不是自己的种,直接将其凿成烂肉,扔进厕所。

    一切发生的悄无声息。

    夫妻俩六岁的女儿还在书房画画。今天是她的生日。

    红裙子小女孩拿着个蜡笔涂涂改改,画里一家幸福美满。

    家庭成员们坐在一张沙发上,爸爸与妈妈相依偎,怀中抱着未出世的妹妹。女孩坐在扶手上,脚下是两只小猫。

    女孩正满意地把画拿远了看,门霍地一开。

    只见她卧床多日的父亲站在门口,形似个木乃伊,手里揪着一截长发。长发流到了地上,底下缀着个滚圆的脑袋。

    爸爸手里拎着妈妈。

    小女孩害怕极了,抱紧手里的画,瑟瑟发抖着往后退。

    今夜异常陌生的父亲,用以往柔和低沉的嗓音,驱散了她心底的不安——

    “依依不怕,爸爸哄你睡觉。”

    “天黑黑,要进屋……爸爸关灯睡觉觉,闭眼才是乖宝宝。”

    男人轻晃着怀中的孩子,伸手,抚摸着女儿的面庞。女孩死不瞑目的双眼圆睁着,嘴里塞着一团画质。

    男人轻哼了一会歌谣,温柔地将女儿眼皮盖上,而后自我了结。

    故事结束。

    电视滋的一声关闭。

    客厅再度陷入昏暗,莫老太太捂着眼睛,胸闷得不行。她拍着心口,不停低声道造孽。

    忽听得远远的一声——

    “外婆?”

    莫老太太顿住,不敢置信的抬头,双唇抖索,浑浊的眼珠泛起泪光。

    是沫沫啊。

    沫沫就站在窗外,扎着最喜欢的小鞭子,冲她招手:“外婆!陪我玩!陪我玩!”

    在沫沫的身后,是和她相濡以沫多年,白发苍苍的丈夫。老头子一脸慈祥的笑,潦草的眉毛一边挑起:“愣着干什么呢!糊涂了?还不快过来陪外孙女玩。”

    “你个短命鬼,我说你去哪儿了这么久不回来!原来是跑去接沫沫了。”

    莫老太太嗔怒着站起身,哭笑不得。正要过去,想到自家住在四楼,脸上的笑凝滞,苦涩味慢慢爬上了脸。

    可爱的外孙女歪着脑袋,天真无邪地看着她:“外婆,怎么不过来?”

    泪水渗进了唇里,她尝出一嘴的咸与涩。

    安静了很久,莫老太太扬唇,笑道:“外婆累了。沫沫过来找外婆玩好不好?”

    “不嘛。”沫沫撅起了唇。

    莫老太太记得一清二楚啊。

    孩子每回生气都会有这个小动作,同时两条眉目皱成毛毛虫,眼睛亮晶晶的,可爱极了。

    眼眶更酸涩了。莫老太太偏头,两手抚平皱着的脸。

    窗外的外孙女还在不停撒娇:“不嘛,不嘛!外婆,快来陪我玩。”

    天知道她有多想过去。可是,不行。

    “沫沫,外婆也想过来陪你。”老太太笑得很无奈:“可外边还有别的孩子在等外婆。过会儿外婆再回来陪你玩好不好?”

    上一秒还天真无邪的孩子立马阴沉了脸,眉毛压低,眼白被墨水染黑,黑黢黢的看不见瞳仁的眼睛死盯着老人,尖声嚎叫道:“不好!”

    玻璃被音浪震得四分五裂,碎渣洒落一地。

    女孩拍着窗框,大声咆哮:“出来!陪我玩!”她面容扭曲,一道穿着红裙子的残影随脑袋晃动的动作时隐时现。

    莫老太太裹紧线衫,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罔若未闻。

    见恐吓不成功,女孩很快转变面孔,啼哭不止:“外婆,我怕黑……我好害怕。”

    哭声震天,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颤抖。

    莫老太太握紧了手里的十字项链,不管女孩怎么哀求,始终不再投去一个眼光。

    沫沫外皮逐渐融化成肉泥,簌簌扑扑往下坠。红裙子女孩现出原样,不停拍打着窗框,连客厅的门也跟着剧烈震动起来——

    咚!咚!咚!

    咚!咚!咚!——

    激烈的敲门声如狂风骤雨般席来。

    潘小慧背靠着水泥墙,席地而坐,怀中抱着她逝去的爱人。

    这颗头颅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原本紧绷的面部肌肤松垮不已,血肉模糊,口腔里的牙齿也掉光了。

    那双曾经含情脉脉,用来看她的眼眶也漆黑深陷,只剩了蛆在里面翻涌。

    潘小慧没有疯。

    斯人已逝,她何曾不知道呢。

    她只是还没有做好告别的准备。

    只是不舍,那个带着她从偏僻乡村逃出来的男孩,信誓旦旦说要攒钱和女友一起开家面馆的男孩,就这么草率的离开。

    潘小慧唇边轻扯出一个笑。

    其实他们早就死了,只是苟活了这么些天,早该知足的。

    她知道的。她只是……没做好准备。

    敲门声变轻了。

    从惊涛怒浪变成了涓涓细流。

    她听到一道轻轻的,纤细的声线在问:“小慧,你在里面吗?”

    男友周涛的声音贴着门传过来:“慧,把门开开,我在外边好冷。”自从在厂里被锯掉一根手指,他整个人就开始变得不自信起来,连声音也是,弱弱的。

    女工们都嘲笑她找了个残疾的男人。

    潘小慧一一回击,跟同事闹的不可开交,像只好战的斗鸡。

    被工厂赶出来街头露宿的那晚,周涛对天发誓,要挣大钱,让她当面馆老板娘,在女人堆里有面子。

    路过的白领嘲笑他们的爱情观老土,看他们如看两颗木讷的石头。石头谈恋爱能有什么浪漫?

    没人知道石头爱情里的波澜壮阔。

    潘小慧想的一直很明白,她只要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就好了。

    如果这个世界没有她的爱人。那她也不想待。

    潘小慧睁开眼,平静地打开了门。

    “慧,还是你心疼我。”那个用着周涛声音的人缓缓走了进来。

    黑暗中,他们看不见彼此的脸。

    但她感觉得出来,他就在她的面前。他濡湿的、沉重的气息扑在她脸上,像刮起一阵风雨。

    “慧,我好冷哟。”周涛的声音在笑着说话。

    潘小慧笑了一下,仿佛看见男友在出租屋里撒娇时像只皮猴子的样子。

    “那怎么办嘛,我抱抱你。”

    她伸手攀住了他的肩膀,脸贴着的胸膛湿滑黏糊,好似刚从某个泥池子里爬出来。但他们相拥得很紧。

    许久,她听到男友低低道:“慧。”

    “嗯。”

    “我好想你。”

    “我也是。”她说。

    搂着她的双臂越来越紧了。无所谓,潘小慧也不想逃。

    男友的声音喋喋不休着情话,箍着她的身体好似铜墙铁壁。

    渐渐的,那原本平整的胸腔往前扩张。她听到肉翼展开的动静,血肉黏糊,咕叽作响。

    两排牙齿一样坚硬的东西夹住她双臂,像食人草夹住猎物那般。

    嘎吱嘎吱——

    他说:“慧,你真好吃。”

    -

    白门的隔音效果真的很差。

    高逸一脸哀怨。

    本来想打个盹来着,门外怪物一直用班主任的大嗓门喊话,狂敲门,将薄木板敲得翁翁乱晃。

    “你们寝室藏着的烟酒全被我搜出来了,黄大岩说是你带的。你老实说,是不是?”

    高逸憋不住了,气道:“放你狗屁!”

    他梗着脖子吼完,忽心底一凉。闻山玉没说能不能跟怪物对话,那怪物得到回应更起劲直接锤破门怎么办?

    不过他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班主任”的脾气更暴躁了:“还敢顶嘴?赶紧把门给我开了!”

    “想得美。”

    高逸吹了声口哨,听到远处林佳尧破防的声音,忍不住幸灾乐祸地扬起眉毛。

    “妈,为什么我进了这里你还要来压力我啊。”林佳尧的声音近乎崩溃。

    “你怎么想的?月考排名又下降了一名,还想不想读书了!你不是不想变得跟我一样吗?这就是你努力的样子?”

    “也许我们都一样差劲吧。”林佳尧说。

    “你是我女儿,能差到哪儿去。”外边的人顿了顿,在这方面难得安慰起林佳尧,脾气跟真正的林妈妈一摸一样。

    那人顺着话说下去:“长辈跟你说话要好好听,把门开了,我有事跟你说。”

    “不开。”林佳尧捂住耳朵,心里门清外面这个东西是什么,“你又不是我亲妈。”

    那人啧一声:“我怎么就不是你亲妈了?有你这样不懂事的女儿真是让人窒息,为了逃避学习撒谎成性,还说自己抑郁症。”

    “真是……生你不如生块叉烧,早知道你是这幅德行,我当年不如找个楼跳下去死了算了。”

    “你不准死。”林佳尧嘴角收紧,静了许久,才小声嘟囔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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