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后,颜妄在外面里溜达了一圈。

    回来时,她身上背着把链锤,袍子底下藏着匕首,就连盘头发的簪子都用的铁锥,堪称武器大师。

    尽管守卫十分疑惑,看到颜妄一脸神秘莫测的模样,还是识趣地没多问。

    这位巫师大人能通鬼神,做事自然有她深意。

    颜妄则是有苦难言。

    异能脱离自身后便不受控制,液体只能改变自己形态,无法对外物造成攻击。体能被削弱,一切都在向书中人设靠。

    于是她只能找点防身的武器。

    希望那位“祂”不要是个灵体。

    颜妄回屋,大面积的灰黑铺满视野,屋内烛影绰约,四下寂静无声。

    日记本上说,祂会在午夜后出现。

    颜妄把匕首藏在枕头下,链锤摆在床柜缝隙里。

    还剩一点时间,她没急着吹蜡烛,来到水盆前,驱动异能,想给自己做个占卜。

    算命莫算己,算己死无疑。

    怪谈的干预性很强,规则又没搞清。颜妄不想大咧咧地触这个霉头,她换了个隐晦方式提问。

    “零点以后城堡内会出现死人么?”

    黑水脱离指尖,落进盆内,旋转着组成两个字:未知。

    难道关键词不对?

    可她在日记本里翻到的占卜描述就是这么粗暴简单。

    颜妄想了想,将占卜的地点换成了城堡外。水盆里出现了一个“五”字。

    “会死五个人。”

    占卜程序是没问题的。水盆答个未知,说明城堡内很可能有不确定因素在干扰。

    颜妄觉得这个不确定因素就是自己。凡是跟自己有关的问题都无法占卜,因为她是这篇故事的变量。

    一个有了外来意识的角色,怎么可能按照故事的剧情走?

    颜妄不禁想到序言里的亡国说法,这是不是说明,欧地斯灭亡的下场是可以改变的?

    科勒小姐在电话里说结局还没有写完,意味着亡国不是故事的结局。

    几只乌鸦从窗前飞过,落在庭院的枝头上,发出嘶哑鸣叫。

    颜妄思绪回笼,看向瓷片座钟,时间快接近十二点。

    得睡觉了。

    她吹灭蜡烛,翻身上床。

    全知之雾铺展开,笼罩了整座城堡。

    身上的被子触感柔软,泛着淡淡熏香,颜妄两眼盯着床帐,意识清明。

    等了许久,屋内始终没有异响。

    她的大脑开始昏沉,上下眼皮打架。

    睡意如浪潮般席卷而来,意识就像被卷起的小船,努力抵抗,仍飘摇不定。

    这种感觉不对!

    临睡前她喝了六杯浓茶,明明精神得不得了。

    颜妄想坐起身,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很熟悉的感觉。

    就像科勒小姐还在阁楼时的情形,世界被暂停了。或者说,故事被暂停了。

    风声淡去,鸟鸣声飘远,远处会客大厅的歌舞喧嚣也不见了。

    她的意识在悬浮,好似一朵云,轻飘飘地升了起来,所有的感知缩回到了自己身上。

    她听见了血液在血管里流动的声音,她的呼吸,她的心跳。

    颜妄勉力维持住一丝清醒。

    许久,混沌模糊的声音在她脑袋上响起。

    每一个音节都极其轻柔,在唇舌间被捂热了,才湿漉漉地吐露出来。

    祂在对她的灵魂进行拷问——

    “你,想要什么?”

    颜妄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呢喃:“我想要尊重,地位,财富。”

    很符合“颜妄”的人设。

    这位江湖骗子自远东而来,一路颠沛流离,饱受饥饿和白眼,走哪都被驱逐。最缺的就这三样东西。

    之前祂也是这样在每个深夜如此盘问。

    “老颜妄”一点也听不懂,以为是恶魔低语,惶惶不可终日。现在多了个自带解码属性的“新颜妄”,自然而然地把心愿吐出来了。

    所以说,这具身体实际有2个人的意识?

    颜妄像个局外人,听着他们一问一答,无法干涉。她对身体的掌控被压制住了,就像入睡前她压制另一个灵魂一样。

    于是她跳到了全知之雾的视角,全景视角下一团朦胧黑雾在白茫中十分显眼。

    黑雾浮在颜妄床前,幽幽开口:“按照命运牵引……你想要的终会实现。”

    说完,那团黑雾腾地化出一只手,融进被子。

    仿佛有东西在五脏六腑搅动,冷冰冰的触感刮过血肉,痛得颜妄冷汗直流。

    另一个意识先替她喊出来了。

    “啊啊啊啊——”

    四肢僵得像木棍一样,一动不动,只有嘴巴能发出声音。

    另一个颜妄在哀嚎、求助,却无人知晓她的痛苦。

    被子连带着身体被开膛破肚,像是被切开的蛋糕,切面立体且平整,里面盛满墨水。

    黑雾的一双手犹如手术刀,想要在这具身体里面雕刻什么东西。

    祂似乎在写字?

    尽管不知道祂到底想干什么,但颜妄猜测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她必须打断祂!

    被意识驱使的雾气在白纸房中流动,与墙壁几乎融为一体,根本无法干扰任何进程。

    她将心神凝回那具身体,想要冲破束缚,抢回身体的自主权。

    无形的力量禁锢着她,如同一道屏障,颜妄像个被罩进玻璃杯的虫子,不断重复着撞击杯壁的过程。

    她每一次自杀式的撞击都能引起一些微小的震颤。由于老颜妄的哀嚎声太大了,让黑雾没能注意到垂在床边颤动的手指。

    起初,是一滴墨汁从伤口流淌,蜿蜒过手腕,被吸收了进去,那只手变得更长了,隐隐有抬起来的趋势。

    再后来,是睫毛在翕动,眼皮下的凸起在滚动,有要睁眼的趋势。

    黑雾惊讶地停下动作。

    颜妄挣扎着掀开眼皮,成功与“手术医生”四目相对。

    眼前这个东西……就是一团雾。

    浓得能吸走一切光线的黑色身躯上,顶着毛线球一样的巨大脑袋,面中是细如芝麻的两个光点,发出刺人的白色精光。

    初具人形。

    要说祂是个神,颜妄觉得很没有说服力。她觉得与其称这玩意儿为“祂”,还是用“它”更恰当。

    因为没哪个神明是像它这么怂的。

    黑雾芝麻大小的光点闪了闪,似是想不通床上的人为什么能睁开眼。

    这个世界被暂停了。

    乌鸦振翅的身姿停顿在半空,打着火把的守卫在城墙上一动不动,烛火也不再跳动,连风也都停下了。

    为什么,床上的这个人还能睁眼?

    它脸部无法做出神情,脑袋上的黑色线条抽动了一下,探出线头来,游向颜妄,停留在眼球上。

    颜妄眨了眨眼,双唇扯出一条缝,艰难地发出声音:“你要做什么?”

    女声清冽,不似过去那般紧张,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

    要说这具身体被鬼附身了,好像也没毛病。

    黑雾的线条又抽了一下,往后退步。用又湿又黏的催眠语气,下了道命令:“睡去。”

    颜妄直接坐了起来。

    她的肚子还在“淌血”,异能发动,捂热了身体,关节的活动也愈发灵活,还顺带加热了血液。

    那些黑色液体滴落在地上,绽放成一地的词组。里面有多疑、报复、施虐。总之没一个好词。

    “这些字都是你写进我身体的?”颜妄手上握着锥子,向它靠近,“施虐,不如在你身上试试好了。反正我的设定不是好人。”

    她的语调平静没有起伏,在这样阴森的夜晚里,显得莫名适配。

    黑雾身上的线条陡然炸开,刺向颜妄的身体,它想要加深腹部的伤口。

    平直锐利的黑色细线在贯穿伤口的一瞬间,软和了下来,牵针引线般,自动在颜妄的创口上缝缝补补。

    没几秒钟的功夫,这具写着“颜妄”二字的纸片人身体又恢复如初。

    黑雾:“?!”

    它的线条竟然被吸收了!

    颜妄动作的灵活度越来越高,自如地走到黑雾面前,微微一笑:“虽然脱离了身体的墨水不受控制,但好处是我可以吸收墨水为己用。还要谢谢你,我才能发现这件事。”

    她抬起铁锥,正要测试的这团黑雾经得住几次打,耳边就响起惊雷般的动静。

    世界恢复流动。

    乌鸦在夜幕下掠过,风声大作,翻动桌台上的书页。

    纸衣架纸书桌上的字体标签在扭动,有了生命一般在各个载体上腾挪,密集排布,织成一道字体做的网,朝着她压过来。

    颜妄眼前一黑,等仔细辨别时,黑雾已经融入字网中,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那些腾起的字摔落在地。

    颜妄沿着黑雾遁走的方向,来到衣柜前。

    烛光下,没有了标签注解的衣柜一片雪白,她把衣柜挪开,后边是一堵墙。同样素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它是怎么跑的?

    难道是从衣柜边的窗口跳下去?

    颜妄将脑袋探出窗,塔楼的高度足有三十多米,底下是黑黝黝的一片。

    两个拿着火把的守卫从底下走过,发现异动,呵斥声在风中回荡。

    “什么人?!”

    颜妄凝精聚神,竖起了耳朵。

    其中一人举着火把,往墙根凑近了,仔细一瞧,吹了声口哨。

    一个下流且轻佻地笑声传上来:“亨利,又在这儿跟心上人幽会了?要不要我给你们俩打个光。”

    “走开吧威廉!你就不能装作没看到么?”另一个男声不耐烦地说。

    颜妄把头缩了回去,对着墙两眼发直。

    它那么大个东西呢?这一下子上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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