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尔玛拍了拍我的肩膀,她的手掌温暖而粗糙,与吸血鬼冰冷的触感截然不同。

    我沉默了一会,把项链收进袖子里。手腕触碰到它时,我突然有些害怕它对我的意义。

    眼眶干涩,像是灰烬不小心掉进里面了,我眨了眨眼,强忍住想要溢出的泪水。

    缓过劲后,我对这次吸血鬼的追杀千愁万绪,他并不像是随意路过,为了觅食杀我的吸血鬼。更像有目标,特意而来,只为了杀我,抑或传话。我还有点好奇,维尔玛作为一只狼人为什么没直接下死手,很快,我就知道了原因,一个穿着黑色大衣,金发金眸的男人走到维尔玛身侧,冷冷的扫了我一眼,手上还拎着一袋面包。

    “你还好吗?”待在这位旁边,维尔玛的声音都柔和不少,我的目光在两人间徘徊,“你是不是想问…我什么和一只吸血鬼呆在一块?”维尔玛笑着,我却从她表情里看出威胁。

    我摇摇头,摇完又觉得太阳穴附近抽疼得厉害,灰烬掉落在我裸露的皮肤上,宛如顽固的皮藓,有种灼烧似得痛感,非常用力才能甩掉。

    “我不会把你的位置告诉首领,她知道你逃跑后可也头疼了一阵。”维尔玛打开袋子,专注着松软的面包,“所以啊,有些事你也不该往外说,怎么说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吧,嗯?”

    我不想表现出软弱,更不想让她看到我内心的动摇。“谢谢你,”我低声说道,不让自己的声音变得过于嘶哑,暴露我的脆弱。

    “那就行,”她答得干脆,声音里带着一丝松懈。“你住哪,我们送你回去。”维尔玛说着,牵住了旁边吸血鬼的手,十指相扣,冲我晃了晃。

    我拒绝,“这里离哈里斯庄园很近,我自己走一会就能到。”我需要一些独处的时间来适应这些突发事件。

    这个世界真是越来越荒诞,狼人和吸血鬼在一起,她们生的孩子是什么物种?会吸血的狼?

    我感觉自己一路回去都是飘着的,就像在没有尽头的梦里漂浮,每一步都像是被束缚了。

    我回到房间,洗漱干净后换上睡裙,茶壶里的茶还是热的,我倒了一杯,水流汩汩的声音平稳滑过我的神经,慰藉了鼻尖的酸楚。

    那条争抢来的项链静静搁置在旁边。

    之所以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这条项链就是我送给艾薇的,在我18岁那年。

    我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那上面戴着同样是艾薇留存的饰品,古朴无华。

    如今,连这份简单的情感,也变得有些遥远。我能清晰地记得那时的自己,满怀期待与憧憬地将它送出,希望它能为艾薇带来好运与幸福。却被吸血鬼当作战利品。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蓝天白云下,左侧的草墙犹如一堵未曾被驯服的绿色帷幕高高耸立,生机盎然的向小道一侧倾斜,一个女人靠着草墙,半个身子都陷入软绵绵的草墙中,米色的长裙堆叠在脚边,编织的凉鞋露出她俏皮的脚趾,此时正无聊的抬起放下。

    她在等待某个人,我的脑袋里出现这个想法。

    我仿佛能看清她手里攥着的花朵的纹路,娇嫩的花瓣卷曲着展开,被禁锢在女人的掌心内。

    我不知道自己在哪,但我的视线就如同花瓣一样,无法离开女人身边。

    空气中弥漫着深埋地下的腐殖质、与远古记忆交织的气息,如同生命在泥泞中撕裂自我、挣扎诞生。

    游吟诗人哼着歌,向这位美丽的姑娘送出一朵玫瑰,但在半途,一只手拦下他,一个青年,从背后掏出捧金盏花,抢先送给女人。

    然后,四周的空气好像骤然压缩了一瞬,我再睁眼,发现自己进入了女人的身体里。

    我和刚才那个青年并肩坐着,双腿轻轻交叠,草尖偶尔轻轻拂过我的皮肤,他的容貌模糊不清,但身影却异常清晰,超凡脱俗气质,像是从梦境的深处走出来的存在。他并未看我,目光始终投向远方。

    我试图开口,想问些什么,但声音被梦的温柔吞噬,所有的语言都混入虫鸣声中。我感到自己仿佛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所吸引,无法逃离,也无法反抗,只剩下安静与平和。

    青年的手慢慢地伸向我,指尖几乎触碰到我的指尖,我的心跳不由得加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苏醒。

    “你有想我吗?”青年在我耳边问了句,并落下一吻。

    “你是…谁?”我想问,但声音依旧不在,长长一声蝉鸣后,我的耳边只留下空洞的回声。

    我从中坠落,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满身汗湿,我的额头滚烫,身体的寒意和发热的燥动交织着,恍如那场梦的余韵。

    女仆坐在我床边,正用毛巾沾着水擦拭我的额头。

    看见我惊醒,她把冰凉舒适的毛巾留在我的头上,跑去外面喊人。

    文森特,隔着一层床幔问我感觉如何,我无力的探出一根手指,将床幔拉开一条缝隙,以便声音更好的传播出去。

    “我好多了。”我虚弱的说,用被子把自己盖的更严实,闭上眼。

    再醒来后,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我猜昨天那场没有征兆的发热,源于被吸血鬼追赶的恐惧,梦里的场景,被我当作发热的遗物。

    我在女仆的搀扶下走了一圈,确保自己的身体好的彻底,如果不是有人来访,我根本不需要下床。

    和我共处一个房间的女仆,是昨天替我撑腰的女仆,她看上去年纪很小,圆润的脸上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她站在我身后用力拉扯紧身胸衣的绳子,目光短暂停留在我脖子上的紫色掐痕,从抽屉里拿出一条三指宽的黑色蕾丝,在我脖子上缠了一圈,把它系成蝴蝶结垂在胸口,既遮住伤痕,又让单调的服装增添时尚。

    “为什么?”我问她。

    她没反应过来,疑惑的停顿。

    “你不认识我,甚至,很多人都在背地里说我是寄住在哈里斯家的可怜虫,这些我都有所耳闻。”窗外的日光洒进房间,金色的光束在空中划出一条条细长的线。

    我不等她回答,拿起梳妆台上的项链,交到她手上,凝视着镜中的华贵的女人。“很多人或许都认为我不值一提,不过是阶层的附庸罢了。很快,我就会嫁给一个有能力,但没什么钱财的男人。”

    女仆为我佩戴上项链,她没有立刻作答,似乎在斟酌我的话,“只是觉得……您看起来和外界说的完全不同,仅此而已。”

    我穿着一条墨绿色天鹅绒制成的裙子,金色的光束透过窗棂投射在布料上,轻柔地抚过裙摆,随着我的步伐,黑夜前闪烁的美丽微光,璀璨而又神秘。

    角落里,一只黑蛾静静地死去,翅膀仍张开,死而未曾放手,它依旧在抗争,保持着起飞的姿态。它的死,悄无声息,却又充满了某种不舍的魄力,仿佛是生命与死亡之间难以割舍的瞬间。

    我轻笑一声,在女仆手心里放了一枚宝石耳环,在这个时代,足够换一个职工家庭几年的积蓄。

    然后,我若无其事的走下旋转楼梯,追逐一段已经远去的影像,走到大厅,向名为做客,实则询问的警察局局长问好。

    一阵闲聊后,警察局局长端起茶抿了口。

    “夏普小姐,今天的阳光真是美好。”局长的语气温和,然而那一丝微妙的锐利却藏在话语的每个音节之间。“据我所知,您一直住在山上的庄园,与管家独处,似乎很少在这附近闲逛吧?”

    她仿佛只是出于普通的关心。我能感受到她的每一个字都像是软软的刀刃,试图切入我的世界。尽管她深知得罪我们这样的贵族,会带来多么严重的后果,但比起发生在贵族齐聚的舞会上的丑事,多此一举的询问反而必要了,否则其她贵族们很难再相信警局的办案手段。

    她们至今还未找到凯厄斯,也就是她们眼中被我刺伤的可怜情夫。

    我颔首。

    “您知道艾薇·麦克米兰,奥,也就是您的管家,在昨日失踪了吗?”

    我摩挲着指间的戒指,目光未曾动摇,“虽然我和艾薇的关系很亲近,但您也该知道,她不过是夏普家的一名管家,她的行踪属于她的个人事务,我没有任何权力干涉。”

    “是的,当然,夏普小姐。”我听出了她语气中不易察觉的失望。“不过,您也知道,我们警方必须尽一切努力寻找失踪者,尤其是像艾薇这样身居要职的管家。”

    “局长,您的责任心让我深感敬佩。”我微微偏头,目光从她的眼睛移开,仿佛不再关注她的存在,装作一副心碎的模样,“自从上次那件事后……我也没联系过艾薇,没想到她竟然失踪了,如果有我能帮上,您一定要联系我!”

    最终,她勉强露出一个微笑,语气依旧温和:“夏普小姐,感谢您的配合。如果您想要提供任何有价值的信息,警局随时欢迎。”

    我抹了抹眼泪。“我会记住的,局长。”

    这场谈话在我滴水不漏的回答下无疾而终。

    警察局长走后,大厅里只剩下我和后续一直未能插上话的文森特,文森特赞叹的围着我瞧了一圈,“我要真心的说一句,您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士。”他不知从哪变出一束娇嫩的郁金香,递到我眼前。

    我脑袋里想的却只有晚上的大事,知道哈里斯是凯厄斯的手下后,我连接过文森特的花的心情都没有,接着刚才的演技,一只手放在脑袋上,“哦——太谢谢你,但是我觉得我的头还有些痛,我想回楼上休息会儿……晚饭就不用再叫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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