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辈子很长,昨晚的混沌记忆也很长,但是烈焰坐在床边磨着刀,回忆起来却只是一分钟的事情。

    三年间,她在坂本家滴酒未沾,一是因为几位成年人没有饮酒习惯,二是因为家里有未成年小孩。所以坂本太郎从来不知道她喝了酒是什么状态,也没想过要提防。

    铃声响起时他正在陪小花识字,发现来者是那个熟悉号码后,他首先是眉头一皱,瞥了眼桌上的小时钟意识到早已过了通常社交礼仪上的晚餐时间。

    ……那家伙不会出什么问题了吧。

    但是先前已经交代过她一些注意事项,总不至于还会出错?

    “老板!——”

    电话那端吵吵闹闹的,一片居酒屋该有的混乱常态,他刚想问问“你打算几点回家、要不要我去接你”,过于开朗的女声便沿着电话线传来:

    “今天我不回家了!我要和朋友们一起住!”

    她是指……?

    “南云和谁?”

    不过烈焰并未理会,反而自顾自地继续一一细数:“今天和朋友一起回家,明天开始和朋友一起去伊豆度假……”

    “嘿嘿,我朋友好多啊!”

    “……什么?”

    “我挂啦再见!”

    他的疑问梗在喉咙里。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但听声音又很正常。难道是在店里憋太久,一下出去玩嗨了?

    坂本太郎实在是不放心,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自动代入老父亲的角色,叹了口气回拨南云的电话。

    不过这次接电话的是轻佻的男声。

    “嗨坂本,该电话暂时不在服务区~”

    “你把夜子怎么了?”

    “我什么都没干哦。”南云看了眼行动力爆发强行拉着神佛二人制定旅行计划的烈焰,“毕竟我们是朋友嘛!”

    坂本太郎更担心了。

    “好过分,这么不信任我?”

    南云轻描淡写地回复电话那头的沉默:“要是我说,朋友之一还包括神神廻呢?你放心吗?”

    “稍微放心一点。”

    “……如果真的是她想这样做的话,南云你多看着点她,啊或者让神神廻……”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再见咯坂本老爹!”

    坂本太郎:怎么一个两个都爱挂我电话。

    2.

    几乎在南云挂断电话的同时,烈焰已经迅速安排好了接下来一周的行程:

    第一天,探索地图,第二天,到处吃,第三天,和大佛一起到处吃,第四第五第六天,同上,第七天,买伴手礼准备回家。

    至于神神廻?她不太清楚。

    南云问:“不准备去潜水吗?那张票上面不是说包揽费用吗?”

    烈焰如实回答:“因为我没学过。”

    话锋又一转:“不过既然免费那我就算不会也要去玩玩了!”

    3.

    很奇怪的是,竟然没有人对这场莫名其妙进行的四人聚餐提出疑问,也没有人在意烈焰似乎即将夜不归宿。

    “带我回家。”烈焰附在南云耳边,斜斜地倚靠在他身上。

    南云因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僵硬了几分:“憩来坂?”

    “不要,我去朋友家过夜。”烈焰拍了拍他的脑袋,“小黑你怎么学会说话了?好狗狗好棒……”

    “哈?”

    “嗯…谁家都行,我们去南云家吧!毕竟他还没还我钱!”

    南云从烈焰出其不意的怀抱中奋力挣扎出来,喘着气看向对面目瞪口呆的神佛:

    “哎呀,她这是醉了?”

    “酒量不好是真的啊,我还没见过前摇这么长的醉汉。”神神廻低下头。

    “南云先生,她是不是把你当成宠物了。”虽是疑问,但大佛用着肯定的语气。

    烈焰又一口咬上他的肩膀,有力的手臂死死环绕在他胸前,嘴里嘟囔着:“小黑,出发出发!”

    “如、如你们所见……”南云尽力站起来调整了一下姿势,“我得、带她走人了,所以神神廻、你结账哦。”

    神神廻又萌生了一些杀意。

    4.

    路上的人流渐渐稀少了,路灯投射下长长短短的影子,走在小路上的二人周围是短暂的宁静。

    “南云家还没到吗?怎么这么远……”

    经过一番挣扎,南云终于让烈焰松开了咬住他肩膀的嘴,也是废了一番心思将她换成了背着的姿势。

    他步履蹒跚,久违地额头上滴下汗珠:“那要问你、还有你的刀,为什么这么重的……”

    “小黑你的实力大不如前啊,这就走不动了?”烈焰在他耳边喃喃自语,“我只不过穿了几百斤的轻甲啊,太刀也纳刀了来着……”*

    “几百斤……你不是只穿了T恤和外套吗?”

    “只是外观装备你忘了?小黑你个笨蛋。”

    烈焰自诩一个体贴的主人,见自己的“牙猎犬”实在吃力,便纵身一跃跳下地,结果落地时习惯性拔刀二连斩,在黑夜里刀光闪闪格外突出。

    后知后觉纳了刀,烈焰回过身,看起来像是脑子清明了一瞬。

    “诶,南云,你在这儿啊,特地来接我的吗哈哈哈?”

    南云发誓,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难缠的酒鬼。

    他换上万年不变的笑容:“对,走吧,去我家。”

    “我记得我狗也在这儿啊你看到了吗?”

    他咧咧嘴:“你的小黑不在这儿,它已经先回家了。”

    “……是不是我说他退步了就跑到道场去偷偷练习了呀!真懂事。”

    “可能没有吧,我看他只是累了。”

    5.

    从外表上来看,烈焰与正常人一般无异,然而守在她旁边的南云心中却蒙上了一层阴影。

    他总感觉这一路上自己只是在和一个行走的铁墩子讲话,前言不搭后语,烈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从来没有从正面回应他的套话。

    南云放弃了。

    “就是前面那幢大楼,我们赶紧进去吧。”

    这是一家著名的高保密性酒店,为诸多富人政要所青睐,然而也正是这样一家酒店,南云在顶层定下了全年的整层套房用作安全屋,而这样的“安全屋”,他拥有着若干处。

    “前台姐姐晚上好啊,我的顶层叫人再收拾出来一间房吧!”他圈住烈焰乱晃的身体,“就那间我平常睡的隔壁。”

    他们在侧厅沙发上等候,烈焰揉揉眼,定睛看向中央被灯光照耀得金碧辉煌的巨大雕塑:

    “南云,等着也是等着,正好这里有个机关蛙,不如我来活动一下身子吧。”

    歪斜着躺在沙发上的黑发男人正一点一滴恢复着体力,听到此话心里当即有了些预感,便坐起身来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让她随意。

    烈焰先是伸了个懒腰,随后意义不明地连续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南云为调整视野将身子往右挪动些许,见此情景已经多见不怪。只是一晃神,烈焰便目光一凛,似乎肉眼可见地改变了气场,踏步向前拔刀斩向了那座球形雕塑。

    雕塑是大理石制成的,但受到烈焰的斩击却可疑地燃起了道道火焰,碎屑随着空气流动落到南云脚下,他弯下腰捻起一块,依稀有零星的火星子滋啦闪着光。

    这实在是闻所未闻。

    如果坂本太郎当时指的是他心中所想,那么他必定不会放过冒这个险。

    而眼下,烈焰还在斩,饶是前台的工作人员见多识广,她也被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南云走上前去安抚,眼睛一边不忘时刻关注着烈焰的动态,脑中预判着她也差不多快结束了。

    没过一会儿,她就最后用上一个翔虫跳上雕塑,击中后又在空中借力向上腾飞一段,重重一斩直击雕塑面门,而她则是稳稳收刀落地。

    一秒后,她的背后球形雕塑分崩离析,在轰鸣中大理石灰屑扬了整片侧厅,南云踢了脚飞出去的石块,感觉碎成这么小块倒也方便人家打扫了。

    站在震动中心的烈焰身上却没沾上一点灰尘,她将太刀重新背回身后,动作中甚至还透着一丝失望:

    “为什么这个机关蛙不攻击我啊,这样叫我怎么居合……”

    南云思考片刻,迅速得出了据自己了解此时最应该对她说的话:

    “但是刚刚那个最后一击很帅呢!”

    烈焰果不其然两眼一亮:“是吧!我们登龙斩就是这样帅得毫不费力啊!”

    如此好懂。

    南云向前台比了个“那玩意儿算我头上”的手势,适时阻止了烈焰漫无止境的太刀使用说明:

    “房间收拾好了,先上楼吧夜子。”

    “可是刚刚那个一点没意思,我想再打……”

    烈焰懊恼地锤了下地面,显然是没打尽兴——但是恐怕这里也没有别的东西能让她玩玩了。

    所以最后,南云想出一计:

    “要不你上楼,我们去家里打?”

    “你家里也装了机关蛙吗?”

    “我是说,你和我打。”

    烈焰吃了一惊坚决拒绝了这个提议:“不行,绝对不行的!你是我的朋友,怎么能砍你呢?”

    “我好歹也是个order啊夜子,可不要小看我哦。”

    “万一把你打死了就不好了呀!”

    “不用武器,只是我们两个之间玩玩也不可以吗……?”南云装作低落的神色,果然博得了烈焰的同情。

    只是一直到走出电梯门,她还在不断地征询南云的确认,是否真的想和她打一架,是否真的打伤了他也没关系,一副将他视作脆皮小猫咪的模样。

    虽然为了一试深浅,他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甚至连最后可能受的伤都计算在内,作为换取烈焰愧疚心情并以此要挟的筹码,但是她持续的确认就仿佛让躺在手术室的病人在动刀子之前签上十份手术协议一样,令他惴惴不安。

    离开了太刀,怎样都不至于死、不,输得很惨吧?

    6.

    事实证明,话不要说得太满。

    顶楼的房间为了适应房主爱好而布置成简约风格,这也就意味着这个最大的房间是个良好的战场。

    南云把所有顶灯都打开,顿时屋内亮如白昼,他脱下外套,活动着手腕:

    “活动范围就在这个房间,可以吗?”

    回应他的是烈焰毫无章法突刺袭来的直拳。

    说着不想和朋友开打,实际上却很好战嘛。南云此时还有余裕吐槽,不过之后就再也无暇顾及了。

    二人一旦进入战斗状态,都出奇相似地与平日大相径庭。同为进攻型战斗风格,大致的作战思路却完全不同。

    烈焰凭借着过硬的身体素质,每次出招基本都是重力量型攻击,南云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便灵活地运用战斗技巧和场地布置,尽可能限制住她的行动。

    “喝啊!”

    南云后跳一步回避攻击,随即身体下潜出拳攻向烈焰腹部,而烈焰也反应迅速,顶膝防御反击。本应被她撞飞出去的南云因为预判到了她的动作而略一偏转,只是被撞到了一边的墙壁上,不过就算如此,他也没能逃过烈焰在空中的转身踢击。

    在打架的时候,烈焰并不爱说话,这让南云感到格外陌生,但事实上他也并不了解烈焰。

    他单手撑地,一脚蹬着书架借力攻击烈焰下盘,一击低扫腿并未能撼动她的攻势,只让她略微踉跄了两步。

    现在他们又拉开距离了。

    南云抹干净嘴角流下的血痕,到此为止,他已经中了烈焰的三拳一踢了,看似不起眼,但绝不能忽略对面是个重量级对战人物。由惯性导致的冲击可不是盖的。

    这一次依旧是烈焰先行发动了进攻,还是那样不假思索的直拳,南云甩了甩手跨步向右位移,判断出距离得当后果断扭转舍身飞踢击中烈焰左肩。

    她终于“唔”地惊呼了一声,伸手扶了下一旁的柜子。

    南云从飞踢悬空状态恢复身位需要一些时间,他选择了后空翻拉开距离,并来到障碍物较多的一侧。

    照常理来说,这个情况下烈焰必定会用翔虫进行疾翔衍生一个下落踢头暴击,然而对手并没有翔虫这一技能,为了公平起见她还是选择了放弃。

    就是这愣神的一瞬间,南云利用地形快速切近,眉头一皱将同样的直拳回敬给她。烈焰虽错过了反击的最佳机会,但战斗习惯让她在受击后下意识转身用力一个鞭拳。

    本该有效的。

    然而她的站位是在墙边。她的拳头深深地嵌进了房间的墙壁。

    烈焰愣了愣,心跳却条件反射地加速,她举起另一只手向南云投降:

    “超出房间范围……是我输了……”

    “对不起呜哇!”她意想不到地因为这种小事而哭泣起来,“我不是故意要弄坏你家的!”

    南云放下戒备姿势,险些有些摸不着头脑:“不不,你不用这么……其实我弄坏的东西比你要多得多?”

    他能说他们order每次出动就动辄赔偿上百千万吗?烈焰还是太保守了点。

    不过至今他的目的不管怎样还是达成了,甚至超标完成了“歉意”这一项。

    7.

    ……

    难道说就算是刚才的重击,都是她有意压低了力道来的?

    8.

    烈焰怀着对自我的深刻谴责帮助南云整理房间。

    “其实明天有专门的保洁过来清扫的。”

    “不,你让我赎罪吧南云!”

    总之,等折腾完这一番已经是后半夜,落地窗洁净明亮,视野开阔,从那里看过去能将整座城市纳入眼下。

    夜色依旧有些朦胧,她睡不习惯柔软的大床,于是爬到飘窗的垫子上看夜景。

    她突然间又想起了半路消失的“牙猎犬”,不由得开始回忆在炎火村和朋友们一起躺在草地上看星星的夜晚,她窝在狗狗温暖的怀里,手上抚摸着窝在她怀里的艾露猫。温度的层层重叠,构成了一个个不曾褪色的夜晚。

    迷蒙中,她枕着窗外的夜色渐渐入眠,梦中有故乡,有凶恶的猛龙,还有更多的欢声笑语。

    “小黑……你跑到哪里去了……”

    烈焰的呓语,不知又被谁听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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