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和郡主战战兢兢的从流浪汉的脚旁跨过时,她不由得回头看了看,正迎上了流浪汉恐怖的眼神,她心下一惊,赶紧转过头去。直到他们转至巷尾不见,那个流浪汉仍旧死死的盯着他们消失的方向。

    他们下过一个坡道后,忽然冲上来了一只黑色的野狗,野狗龇牙咧嘴,冲他们不停吠叫。

    有些小孩和大人远远的站在石坡上观望着,他们或者是巴不得野狗再多一些才好吧。

    此时,又跑来了一个满身散发着恶臭的疯子,冲他们躁狂咒骂。

    “叛徒,瘟疫,汪汪汪……汪汪汪……我咬死你们。”疯子大喊大叫。

    “滚开!”内奸抡起结实的棍杖,打瘸了野狗的一只腿,野狗嚎叫着,拖着废腿跑远了。

    内奸捡起些许石头向着疯子砸去,疯子嘶喊躲避,仍不停咒骂。

    疯子捡起了碎石准备反抗,内奸见状,便抡起木棒,准备也打瘸疯子的一条腿,疯子惊骇着跑远了。

    内奸带着父女三人穿过了外郭旁的一个庄子,庄子因遭战乱,破败严重。百姓稀散四周,他们挑捡着碎石,拌和着泥土,准备重新建房。

    三四个孩童随从大人劳作,午间口渴,便相互喊聚在一起,分倒着壶中的茶水。

    内奸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朝着孩童扔了过去,孩子丢下水壶,惊惶跑开。

    内奸见此,不禁哈哈大笑。

    有些大人见状急忙跑来接护住了惊散掉的孩童,他们即见内奸,便胆怯着连连礼貌鞠躬。

    此时,内奸志得意满的往前走去了。

    即至外郭城门,内奸唯唯诺诺的同城门护卫鞠躬回话。而后,内奸便带着父女三人走出城去。

    “你要的驴给你牵来了。”内奸从一个神情木呆的小厮那里接过驴后,便牵给了老者。

    “您没有跟我恶意争抢,原是顾念我们的卑弱。君子之义,莫过如此。”老者说话间,便从腰带里取下了最后的银片。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内奸满意的接过银片后又说:“这真是你们最后剩的钱财了?”

    “我对着神明起誓,真的只剩这些了,您若不信的话,大可以搜身。”

    “算了。”

    老者即向内奸鞠躬作揖道别。

    翌日,主仆三人换乘毛驴走在驿道上。午间时分,毛驴也显出了乏倦,三人遂皆步行,以图减轻毛驴的重担。

    接手驿道的敌军向着三人骑马游行而来。三人低头沉默,恭敬让道。敌军近前后,却吹着口哨围住了主仆三人。

    “官爷,我们本是西置前朝百姓。我的两个女儿在躲避战乱时,误入了外郭旁的麻风村,不幸也染上了麻风病。”

    “什么?”兵士闻言,准备将马驱远。

    “这是新任官家颁发的疫病驱离文书。”老者边说着话,边将文书高高举起说:“听闻能石可以治病,我们想往那个方向去看看有没有希望。新任官家也有意让我们把病染给敌人。”

    “滚开吧!”马兵更加离远的骂着话。

    老者即牵起毛驴,准备前行。

    “等一下,我们游荡半日,尚未吃什么东西,不如烤点驴肉来吃!怎么样?”

    “好,我正有此意!”

    被敌军喊住的老者,眉头紧皱。

    “你去,把驴迁过来,宰杀了给我们吃。”敌军同一个年轻的跟班吩咐着。

    “她们有…有病疫…”年轻的跟班分外犹豫。

    “大人果真使不得啊!我女儿可是摸过这些的啊,毛驴已经不洁净了!”

    “烧熟了,还能有什么病污啊!”

    “官爷,既然想吃,不如我为官爷亲自烹煮吧…只求官爷能最后赏点肉吃。”

    老者把女儿驱远之后,便辛苦砍柴,支搭起了灶火。

    老者费力将驴驹的四腿捆绑,他看着躺倒的驴驹,踟蹰片刻后,终握紧短刀,捅进了驴驹的喉咙,驴驹开始在血污中挣扎,老者心中不禁一阵哀痛。

    日近黄昏,驴肉烤制完成,老者喊来众人后,即退避在了远处。敌军跟班随手割下一块驴肉,见他品尝无事,敌军遂一拥而上,割肉劈骨,大快朵颐。

    “大人,我们说好的,可否赏给我一些吃食?”

    敌军拿出短刀隔了巴掌大的一块熟肉,扔在了老者近旁的土地上。

    老者卑微的捡起熟肉后,又乞求说:“大人,我还有两个病女,可不可以再赏……”

    “得寸进尺吗?”敌军颇不耐烦的说着话。

    “够了……够了……”老者唯有妥协。

    老者走了些许路程后,便拿出水袋,仔细的将驴肉清洗干净。

    遭此恶境,老者在悲叹间,已是眼泪汪汪。

    老者在返回的路上,正碰到了四处觅食的婢女。

    “我让你寻些吃食,你寻到了什么没?”

    “没…没找到什么…只找到了这些野菜。”婢女面带愁容,眼中含泪。

    “唉……我们回去吧。”

    “我刚才寻到了一个洞窟,那里有人休息过的痕迹。我已经把郡主安置在那里了。”

    “好好好!你带我去找郡主吧。”

    “好的。”

    二人寻见郡主后,老者在洞穴外支搭起了沿路捡拾的木柴,预备生火。

    “郡主,这驴肉凉了,我给你重新烤一下。”

    “好的。”

    老者将驴肉烤热之后,递给了郡主说:“郡主,我们刚才在路上吃过驴肉了!郡主用过餐后就好好休养休养吧,明天我们好赶路。”

    “好!”

    益和郡主用完餐后,因心思沉重,便侧躺沉默,不久她就迷迷糊糊的睡去了。

    睡梦中,益和郡主被熊熊大火包围,她奋力想要逃出大火。她跑啊,跑啊……大火消踪后,面前的西置大殿成了连绵的灰烬。

    猛然间那个曾经死死盯着他的流浪汉,拿着石头向她追打而来。郡主惊吓间,又开始跑啊,跑啊……流浪汉即将追上她的时候,突然间又变成了一个咒骂的疯子,疯子又像恶犬,向她狂扑而来。

    “郡主……郡主……”

    益和郡主忽然惊醒,发现婢女正在近旁轻柔的拍着她的肩膀。她下意识的抱住了婢女说:“梅子,我做噩梦了,我好害怕啊!”

    一时间,悲屈的眼泪盈满了郡主的眼眶。

    “郡主,不怕!不怕!”婢女又是轻声安慰。

    益和郡主舒缓了些许心情后,发现不远处的柴火上用石块支起了一口小铁锅。她似有所悟的皱着眉头走到了铁锅旁。

    “郡主……”老者似乎想遮掩什么。

    郡主拿起木勺在小铁锅中捞了捞,其中不过只有一些菜叶和清汤。

    “你们骗我……你们晚上根本就没有吃东西对不对?”郡主的眼泪从眼角滑落,她的心中分外哀伤。

    “公主莫过分疼惜,我们都是下人,常常是饥一顿,饱一顿的,我们都习惯了!”

    “从今以后,别再这样子分食了,我吃什么,你们也吃什么!”

    “好……”

    洞窟外火光荧荧绕绕,益和郡主站在火光旁,向西置皇城望去,除了寂静的暗夜,她再也望不见什么了。

    主仆三人淌过溪涧与流泉,登过高岗与陡岩。有时雾气蒸笼,有时黄土漫漫。

    后来鞋子把脚磨的生疼,他们只能不断的在脚上缠裹着布条。最后连鞋子也走烂了,他们只得用手中的物品,换了几双过冬的木屐草履。再后来草履也走烂了,三人就常常趁着休息间隙,照着编织纹路仔细修补。

    有次途中大雨倾盆而至,主仆三人唯远涉泥泞,方向农人乞怜了些许的干火和吃食。

    农人问老者的女儿得的什么病?老者说是被京中的纨绔女婿传染了花柳病,现被敌军恶意教唆到西置军营坏事。

    老者发咒说自己本是西置国人,不曾忘本,若到西置军营便说明实情。自己一家人甘愿倒戈,誓报敌军屠戮家人之仇,农人亦感其悲壮豪言。

    老者见农人心思纯善,便帮着砍了几日的木柴,狩了几日的猎。以此换了一把柴刀,两把油伞和一些行路的干粮。

    途艰旅乏,主仆三人一路而往,落魄之状,难以细细言表。

    艰难中有偶得的喜悦,主仆三人途中偶遇一处林泉,泉中不乏水产,三人尝试捕猎了一些游鱼,遂烧烤烹煮。

    鲜食饱腹,益和郡主又惊喜的发现在木柴中,有些是上等炭木的原材料。他们随即寻踪而去,砍备了许多这样的木柴。

    三人自制扁担,挑着上等原木,于几里之外的集市易换了些许财物,他们又用换来的钱财雇佣了一片舟楫,舟楫顺水而下,倒是节省了他们不少时间。

    舟楫在悠悠绿荷间穿行,河渠景色美轮美奂,然而益和郡主心底明白,风景再美好,也已非故国。

    躲石穴,历暴雨,迎风沙,枕星辰,卧茅草,惊野兽,得甘泉,担重物,行舟楫,遇瘴霭,踏贫瘠,多饥寒,经此一路,三人终来到了境安王拥兵自立之地。

    益和郡主望见城门大开,虽觉惊奇,但她还是趁着时机,快步向前走去。

    主仆三人走到城门下,一架车辇也在益和郡主的旁边停下。

    仆从跳下车辇后,同守城卫兵递送着文书,卫兵随即放行。益和郡主却被卫兵果断拦截。

    “我本西置前朝敏熙公主,有重要情报来奏。”

    “一群流亡的恶民,又想骗进城吗?快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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