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闲的日子,我打算练练字。随便写写画画,一来打发时间二来闲情逸致。

    说不定,后人都来读我的作品,学堂里教授的文章是我写的,先生还会领着弟子们分析“楚大作家”描写某段话时的内心情感——

    想想就有意思。

    第一周:楚风姜妍“初相逢”

    恰逢颜卿休沐,我邀他随我去瓦肆听戏,虽然担心碰上那位姜姑娘,不过也没有听戏重要。

    “听说今天是唱一出新戏。”

    我拉着颜卿坐定,茶博士送来新进的绿茶。

    不出意外,戏开场前,姜妍出现了。她环视了一圈,目光锁定我后心花怒放,信步朝我走来。

    “颜大人和夫人来听戏呢。”

    姜妍二话不说便在我身边坐下,隔着我和颜卿颔首行礼。

    “许久不见。”

    这句话是颜卿说的,我纳闷地看看他,对上他的视线后,又看向姜妍。

    “你们认识?”

    姜妍窃喜,颜卿替她解释。

    “八年前,你非要介绍我认识的好友。”

    “……”

    我眨了眨眼,再次看向姜妍。

    她生得眉清目秀,就是肩膀魁梧了些,容貌是女儿之态,行为举止倒英气十足。

    我半天没回过神来。

    “所以那天你……不是来找我转交生辰八字的?”

    “废话。”她撑着脑袋,笑盈盈地看着我,“是来确定我是不是看到鬼了。”

    忽然想起那日她趁机附上我的脉搏,原来如此。

    “那你怎么不早说?我还误会你了。”

    “对一个失忆之人有什么好说的。说不成,你还当我是骗子。只好演一出戏咯。”

    难怪我见她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戏子登台,今日讲的是“姮娥奔月”。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柳砚清平日里最爱读前朝的诗,此诗我曾在书中见过。

    烛光残影,长河斜落,晨星隐没。

    碧海青天,夜复一夜煎熬着孤寂的心。

    我忽然幻想自己坐在碧海之畔的礁石上,看着人间的生离死别,是会感慨人生有尽头便有盼头,还是寂寥于心苦叹寿命短暂。

    少顷,我看向身旁的颜卿。

    八年,人生短暂,能有几个八年。

    梦中那句“莫要负了真心”,不是我的真心,是颜卿的。所以,我是来圆他与我成亲的梦吗。然后,又离开他。

    我咬紧嘴唇,收回视线。

    好像,还是错了。

    第二周:桂花游仙境遇孩童

    一天夜里,桂花做了一个梦。梦中,她恍惚看到有一三岁孩童走来,向她伸手,示意想要一串糖葫芦。

    桂花向来喜欢小孩,于是便牵着他的小手去了,街市买了一串巨大的糖葫芦给他。

    举着比自己还高的糖葫芦,小孩却笑不出来,沮丧着脸,险些要哭,桂花连忙又买了一串。

    “现在有两串糖葫芦了,乖,不哭。”

    果然,小孩高兴地笑起来,抓着桂花的指尖,想领她去一个地方。

    恍恍惚惚,桂花跟着小孩来到了一处幻境。这里绿树清溪,朱栏白石,桂花以为自己到了仙境,满心欢喜。

    又走了几步,桂花随着小孩来到了一处白梅繁盛之地,远远的看见雪白的花树下站了一个可爱的小姑娘。

    一看便知是小孩的妹妹。

    两串糖葫芦俩孩子一人举着一串,高兴坏了。

    桂花坐在地上,抱着双膝欣慰地看着他们。

    “谢谢桂花姐姐!”

    “你们认识我?”

    “嗯!”小姑娘抓住桂花的手指,“我认识你!但哥哥不认识。”

    桂花看向哥哥,歪了歪头。

    “可哥哥刚才还领我来处啊。”

    小姑娘摇了摇头。

    “是我告诉哥哥,让他带你来的。”

    桂花上下打量乖乖站在一旁的哥哥,从见到他起就没有听到他说话,难道是有哑疾?

    只是心想,哥哥像是听到了一般点头回应。

    “哥哥不会说话,但能听到姐姐的心声。”小姑娘咬下一口糖葫芦,“哥哥可厉害了!和娘亲一样厉害!”

    “娘亲?”桂花轻蹙眉头,“娘亲是谁呀?”

    “不能说。”小姑娘擦着嘴角的糖屑,“不过我的爹爹可以告诉姐姐。”

    “啊?”桂花不解,“你的爹爹……?”

    两个孩子默契地点头。

    “我爹爹很厉害的!”她忽然大惊失色似的咬住手指,“忘记桂花姐姐认识爹爹了,嘿嘿。”

    “我认识?”

    桂花不禁开始打量眼前的孩子,哥哥的话确有几分眼熟,但不多。妹妹的话……仔细看看很像谁和谁。

    谁呢。自己认识她的爹爹……

    “啊!”桂花突然叫出声,“我好像知道你爹爹是谁了!”

    桂花梦中惊醒时,不禁大叫“赶快”,一路喊着冲到我的卧室。彼时颜卿早上班去了,留我还在睡梦中。

    “夫人!我做梦了!”

    她坐在床沿生生把我摇醒。看到她笑嘻嘻地来,也不好苦皱着脸打发,只好拍了拍床沿让她坐。

    最近不知为何老是犯困,根本提不起精神。

    我趴在被窝里,敷衍地哼了声。

    “我梦见大人和夫人的孩子了!一男一女,长得特可爱!”

    “嗯——恭喜。”

    “是恭喜夫人啊!”她一面回忆梦中的场景,一面感慨,“那姑娘简直就是大人和夫人的亲女儿!”

    我有气无力地笑了声,“你都说是我孩子了,还能不像吗。”

    “也是。”说错了话也不尴尬,桂花反而笑得更开心,“我觉得这梦来得正是时候!说不定,夫人您有身孕了呢。”

    我闷哼着转了个身,困到不能自己。

    “嗯,我再睡会,不用叫我起来用膳。”

    “行,那夫人好好休息,我晚点来看您。”

    第三周:……

    困了一周,不知道写点什么好。

    那就:七日无事,夏蝉鸣叫,卧床休憩时只觉吵闹。

    听说乡下有人喜欢吃蝉,不晓得能不能把信州府的蝉都给吃了。

    第四周:笔都要握不住了……

    继犯困之后胃病来袭。一定是夏日炎炎食物容易变质,我又热茶冷食换着吃,才酿成如此局面。

    从没觉得茅厕离卧室那么远,跑慢一点,都要……还是被说了,又要吐了。

    颜卿进京述职已有一月,不晓得好久回来。每到一处会寄一封信回来保平安,信尾必定是那句“很快回来”。

    第五周:百安大夫论病穷源

    最近反胃的情况越发严重。

    又怕病情反反复复,颜卿回来见状担心,更担心李叔将此事告知颜卿,他心一急不好好工作。

    于是,我悄悄背着桂花和李叔去了趟百安堂,信州府最靠谱的医馆,早治疗早健康。

    大夫摸了摸我的脉搏,平静的脸上忽然浮出笑。

    “恭喜夫人。”

    “恭喜?”

    我生场病难受得要死,他竟然跟我道喜?我是不是找错地方了,不是百安堂,该去找千安堂?

    “恭喜大人和夫人有喜了。”

    我原地僵住。

    “夫人不是脾胃不适,是怀有身孕时孕吐。这是正常反应,夫人不必担心。注意营养摄入,吐得难受也要吃东西啊。也有安胎的方子,如——”

    我忙打住他。

    “怀……你是说我肚子里……”

    “是的。”大夫温和地说,满脸慈爱,“恭喜夫人怀有身孕,看样子,该有五六周了。”

    五六周?一个多月前?六月下旬?

    离开百安堂,我选了回信州府相反的方向,去了竹馆。

    那晚,竹馆。那天,柳砚清。

    所以……腹中孩子,是谁的?

    不敢想此事有多荒谬。甚至庆幸起柳砚清和颜卿有几分相像。

    我咬住嘴唇,掌心覆上平坦的肚子。

    “我该拿你怎么办……”

    第六周:姜妍戏说楚腹中孩

    天花粉、麝香、藏红花、桃仁、莪术、三棱、斑蝥、大戟、巴豆……

    学医以来,恐怕是我第一次如此钻研一剂方子。

    堕胎的药煮了一次又一次,难闻的涩味下吐得越发厉害。

    纠结辗转了数日,我还是决定把孩子生下来。虽然他还不算个人,但……

    我做不到。

    为了了解怀孕期间需要注意什么,我支开桂花,带上姜妍陪我去找信州最靠谱的妇科大夫。一个人终究不敢面对,家里人怕走漏风声,能依靠的只有姜妍了。

    简单警告过大夫不许泄漏秘密后,大夫向我罗列了一整张纸的注意事项。

    “太复杂了吧……我到底是怀孕了还是病入膏肓了?”

    “欸,别说不吉利的话。宝宝在肚子里是听得到的。”

    这样说着,姜妍的掌心温柔地覆上我平坦的肚子。

    “别听你娘乱讲话。要乖乖长大,平安出生呀。”

    “你怎么比我还上心?”

    我看着她喜笑盈盈,不禁打趣道。姜妍含笑看了我一眼。

    “这不为了提前预定干妈的位置嘛。”

    “原来是别有用心。放心吧,一定是你。”

    吃了茶,姜妍又陪我城中晃悠了几圈。一路上她都与我谈论着肚子里还有八个多月才会降生的孩子。

    会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取什么名字好;如果是两个孩子,会是双胞胎还是龙凤胎;怕冬天出生,要不要提前准备保暖的物资,怕孩子受不住;如果能在春节降生该多好,或者四月芳菲时……

    她挽着我的手臂,一边担心些有的没的,一边又按捺不住内心的澎湃。

    “我听说是十月怀胎,你是几月怀上的?”

    我扳着手指推算。

    “六月底吧。估计明年四月生。”

    “四月?!”她舒了口气,“四月好啊,孟夏之月。若不就叫——”

    “四月?”我接过话头。

    “什么四月啊。”她恼怒着摆摆手,气我打断她的思路,“就叫,颜月!”

    “还不如四月呢。”

    “颜四月不好听啊。你不喜欢月亮?那星星?颜星?颜星辰?”

    “颜星辰?纳入考虑范围。”

    “不是吧……”

    明明是她自己取的,转眼露出不满意的表情。

    “要是个女孩子,多不合适,一点不淑女。”

    “我觉得星辰挺好的。”

    不管是柳星辰还是颜星辰。后半句没敢说出口罢了。

    今日是颜卿归家之日,我匆匆同姜妍告别回府。

    听闻他已经到了,正在书房整理,我迫不及待去寻他。

    正要习惯性地推开颜卿的书房门,我的手一顿,霎时想起自己手上还拿着“孕妇保胎注意事项”。

    还不能被颜卿知道,哪儿知道这孩子是谁的,千万不能暴露。

    我将担心快速藏进袖子里,匆匆忙忙跑回卧室。

    糟糕,忘了现在两个人住一间房了,我能藏哪儿呢。

    “你回来了。”

    温柔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我赶忙捏紧袖口,生怕东西从里面溜出来。

    颜卿也听到我回家消息,赶来见我。

    “你你你你忙完啦。”

    许久不见,竟是这副展开。

    他想上前拥住我,但看我神神秘秘的样子,不禁打量起来。

    “你在找什么?袖子怎么了?”

    “啊?没什么。刚才沾到水打湿了,我给捂热乎些。”

    干笑两声,我生怕漏馅,赶紧小跑到衣柜前,作势开始找衣服。

    “穿哪件好呢……”

    颜卿突然走到我身后,轻轻拥住我,头靠上我的肩头。我心里一惊,手忙脚乱地将那张“注意事项”塞进衣裳堆里。赶忙关上衣柜门,转身回拥住他,指尖微微发颤。

    “怎么突然……”

    所幸他并未察觉我的异样,只是将头埋得更深了些,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畔。

    “方才见你神色有异,还以为我不在的期间你受了什么委屈。”

    我心中一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好得很呢,出门逛街大家都热情招呼我呢。”

    他抬起头,目光深邃,似要看进我心里。我避开他的视线,轻咳两声。

    “后院新栽了些花,我带你去看看?”

    他点了点头,牵起我的手,指尖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思绪纷乱如麻,我心虚地紧扣他的五指。

    园中花木扶疏,微风拂过,带来阵阵清香。他走在我身侧,步履沉稳,偶尔侧首看我一眼,目光温柔似水。我心中却如压了一块巨石,既贪恋此刻的安宁,又担忧那未了的秘密终有一日会被揭开。

    “你今日似乎心不在焉。”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身面对我,眉头微蹙。

    “哪有,只是……只是有些累了。”

    我别开视线,不敢看他。

    他伸手抚上我的脸颊,指尖轻轻摩挲。

    “若是累了,便回去歇息吧,莫要勉强。”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领着他在秋千上坐下,缓缓靠上他的肩头。

    “好想你。”

    他用脸颊蹭了蹭我。

    “我也是。那天,我梦到你了。”他浅笑着,“梦到你坐在碧海边,捧着一颗星,说,要把那颗星星送给我。我看到你身边还有一枝白梅,便问你,那梅花可能一并赠与我?谁知,你突然哭了。”

    “哭了?”

    “嗯,一直哭。我问你为什么,你也只是摇头不肯说。”

    “……”我愣了半晌,噗嗤笑道,“好奇怪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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