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浩锡只以为自己尚在梦境中。

    不然从来都顽劣的师姐脸上怎么会有那么清冷的表情?

    他很急,他想拂去师姐脸上那份清冷,然后将那份清冷转变成温柔的笑意。

    只对他。

    指尖修长,即使在梦中郑浩锡也不敢对云沫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所以只是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了棕色面罩。

    这是他考上举人头名后,用得来的银钱特意找人做的,但却不敢送出去。

    他知道,男儿的东西不可以随便送给女儿家,但是......

    “......师姐......”郑浩锡痴迷地看着云沫,将棕色面罩递到了云沫的面前,声音颤抖:“......师姐照顾我良多,这是我想赠予师姐的......”

    郑浩锡不敢说明那份喜欢,尤其是在他什么也没有的情况下。

    云沫当然知道她的好师弟对她有的那份心思,但云沫并不打算接受。

    比起她的人生,师弟或许还有更光明的前途。

    一个女儿家,能做什么呢?在男子为尊的地方。

    哪怕是她爷爷,她的爹爹,他们都只是努力地让她像寻常的高门贵女靠齐,就连老头子也是如此。

    但云沫并不想只做一名普普通通的高门贵女。

    她有武艺,有智谋,为何不能谋求更多?

    她想。

    一那边已经在和太子殿下接触,如果可以,太子殿下或许能成为她的伯乐。

    伸手接过了郑浩锡手里的棕色口罩,云沫将其收入怀中,然后笑了笑,“困?”

    郑浩锡迷迷瞪瞪地点头,眼睛只能看到云沫脸上的笑容,其他的都被忽视。

    身体在悬空,郑浩锡整个人被云沫抱了起来。

    “......!!”

    “师姐!!快放我下来!!”

    酒意霎时间清醒,郑浩锡蹬着双脚试图从云沫的怀里下来。

    他怎么能?师姐怎么能?

    郑浩锡的脸上涨得通红,这一次不是因为酒意上头,而是真正的,为自己文不成武不就而感觉到羞愧。

    云沫挑了挑眉,郑浩锡的挣扎在她的眼里就像是小猫挠痒一样,完全没有任何杀伤力。

    “师弟不是困吗?师姐送你去睡觉。”

    略带调笑的声音是云沫对郑浩锡的不同。

    面对他,师姐总是那么恶劣。

    郑浩锡将脸偏向一边,努力地不让自己的脸碰到不该触碰到的位置,嘴角下撇,直到云沫将他放下。

    “......?”

    “既然你清醒了,那我也走了。”

    云沫没有说什么,脸上依旧是带着笑,但郑浩锡总觉得师姐脸上的笑不达眼底。

    他垂下了眼眸,在云沫离开之前拽住了云沫衣角。

    修长的手指没有云沫的手那么粗糙,比起寻常的女儿家来说,或许不太柔软,但足够好看。

    云沫转过头,然后那修长的手指就放开了云沫的衣角。

    “若是......若是我也能为师姐分担忧虑就好了。”

    郑浩锡鼓足了勇气说出这句话,但只是刹那间,云沫的身影就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郑浩锡的嘴角牵起一丝苦笑。

    然后慢吞吞地开始收拾起酒后的残局,三天后就是殿试,所以他在那之前要做好更多的准备。

    殿试如约而至。

    在科举殿试的面前,任何事情都要退后一步,为它让位。

    哪怕是大理寺卿洛宁远的身死,也只不过是在滚烫的油锅里掉入了一滴水花,虽然惹得热油四溅,但却无法阻止在锅底下燃烧的大火。

    裴玄初身着龙袍,高坐在殿堂之上,神色严肃。

    人至中年,他开始逐渐担忧起自己的身后事,尤其是在太子日益优秀的情况下。

    谁在效忠太子?

    裴玄初视线扫过坐在殿堂两旁的大臣们,他们脸上带着笑容,笑意却都不达眼底,看似是在为今日的殿试谁是头名而期待,实则心底各有心思。

    裴玄初冷笑一声,引起了大太监的注意。

    “皇上?”

    “无碍。”摆了摆手,裴玄初眼睛直视着殿堂门口,“让那些考生进来吧。”

    大太监躬身,随后站直,声音尖利:“宣,考生进殿!”

    伫立在殿堂下的太监和侍卫们都动了起来,一个个考生恭敬地走入殿堂,却不敢抬头直视天子圣颜。

    郑浩锡隐在其中并不显眼,哪怕的他的手指已经开始紧张地蜷缩起来,却依旧尽力地要给皇上留下个好印象。

    “谁是会元?”

    郑浩锡听见了来自殿堂之上的声音,沉稳又苍老。

    收起了多余的紧张,郑浩锡从诸多考生复杂的眼神中站了出来,然后跪倒在地:“草民郑浩锡,见过皇上。”

    清朗的声音正是充满了年轻时候的意气。

    裴玄初点了点头,随意挥袖又让郑浩锡退回了考生中,仿佛刚刚的那句问话,只是随口而出。

    殿试正式开始。

    一个又一个的木桌被搬上了殿堂,上面的笔墨纸砚随考生予取予求,但就算如此,考生们也两股战战,不敢多用。

    谁不知道皇上年轻的时候最是廉洁?就连丞相罗成现在都是廉洁的做派。

    谁敢在这里肆意地铺张浪费?

    郑浩锡从未用过这么好的纸张,但越是好用的纸张和笔墨,就越是让郑浩锡沉稳了下来。

    衣袖纷飞,郑浩锡的表现引起了罗成的注意。

    罗成是今日的主考官,所以他可以不用像其他的同僚那般只能端坐在殿堂两旁,而是可以四处行走,观察着考生。

    裴玄初在龙椅上闭着眼睛,罗成就仿佛是裴玄初的眼睛一般,替裴玄初看着在场的考生。

    被刻意放轻的脚步停在了郑浩锡面前,深紫色的官服让郑浩锡的身体一颤。

    这是罗丞相,是他向往的人。

    为官清明,爱民如子。

    正是师姐和他都想要成为的人,也是他爹已经成为的人。

    如果不是遭人诬陷......

    郑浩锡捏着笔的手指紧了紧,继续郑重地在纸张上写出自己的策略与想法。

    罗成观察着郑浩锡。

    他总觉得,眼前的这位考生有点眼熟,但却想不出在什么地方见过。

    索性放过了自己,罗成转移了视线,将目光定在郑浩锡的卷纸上,紧接着微微点了点头。

    正打算与另外一位考官耳语一番,罗成的脑海中却火石电光般地一闪,随后猛地盯住了郑浩锡。

    他想起来了。

    当初太子少傅郑世奇的嫡子无故失踪,任他百般寻找也没找到。

    想不到,如今竟在这里看见了。

    罗成的嘴角微微上翘,心中有了一个主意。

    殿试盛大,可惜这一切却与太子裴景荣无关。

    “太子殿下,皇上这......”

    东宫之中,太子太傅的头发早已斑白,却依旧掩饰不住怒气,“殿试如此重大之事,皇上竟不让殿下参与!”

    “先生。”裴景荣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亲自将年迈的太子太傅扶到椅子上坐下,眼眸微垂,盖住了眼底的波涛汹涌:“父皇不是一贯如此吗?”

    太子太傅心疼地看着裴景荣,他是看着太子从小小的一团变成如今这样成熟稳重的青年的。

    太子和早年的皇上真的很像。

    太子太傅轻声叹了一口气,“并不是这样的,从前......皇上对殿下极好......”

    更多的,太子太傅也说不下去。

    或许年老了总会嫉妒起年轻的人,哪怕是皇帝,也逃不过这种魔咒。

    但皇上做得太过了。

    不仅不让太子参加大夏国的各种事宜不说,甚至连太子东宫的班底都被拆的拆、散的散。

    偌大的东宫,竟比寻常人家还冷清。

    “先生先回去吧。”没有正面回答太子太傅的话,是因为裴景荣早就知道了他的父皇是什么德行。

    在皇上的位置上坐久了,便舍不得将帝位拱手相让,哪怕他已经昏庸,沉迷酒色,对百姓的困苦视而不见。

    太子太傅犹豫地看着裴景荣,最终还是君臣有别,“......是。”

    当初小小的,会在他的课堂上打瞌睡的太子,如今却好像失去了青年人该有的意气,变得沉闷。

    太子太傅离去了,但东宫的屏风后却钻出了一个人。

    “殿下。”嘶哑的声音里恭敬,但这恭敬却又流于表面。

    随着这个人的出现,裴景荣仿佛见到了希望的曙光,就连语气里都充满了激动,“末,你我之间无须多礼!”

    云沫稍稍躬身,就被裴景荣扶了起来。

    裴景荣此举当然是为了拉拢云沫,但云沫却毫不在意。

    ‘伴君如伴虎。’

    她会永远记得老头子的叮嘱,哪怕太子现在只是一个处境岌岌可危的储君。

    云沫抬起头,眼尾处微微上翘的眼睛不难看出,在棕色的面罩底下,她应该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裴景荣有点心猿意马。

    虽然末的声音难听,但他现在的确需要末的帮助。

    有什么办法能够让末永远效忠于他呢?

    裴景荣清楚,那些女儿家,永远都是讲究儿女情长,所以......

    与当今圣上如出一辙的丹凤眼状似深情地看着云沫,裴景荣的嗓音温柔,“......你去救下大理寺卿,有没有受伤?”

    隐藏在棕色面罩下的眉头狠狠一皱,云沫感觉到了裴景荣身上不和谐的感觉。

    是什么......?

    “没有,那本来就是我们应该做的。”

    裴景荣还算俊秀的面部有些微的抽搐。

    都多少年了,他还从没听过在他身边的臣下敢在他的面前自称‘我’。

    多么失礼。

    “我只是在关心你。”裴景荣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仿佛对云沫所有的举动毫不在意,就连眼睛里也只有云沫一个人。

    “今日可是要带我去见前大理寺卿?我现在的确需要帮助。”

    裴景荣的自称也是‘我’,他平常最喜欢的自称是‘孤’。

    而现在。

    裴景荣意有所指地看着云沫被面罩覆盖的脸庞。

    面对一个对她情意绵绵的太子殿下,这位杀手会怎么去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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