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赞这里领着一干使臣继续卖够了宝物,向太后和皇帝求请去代城各佛寺一观。

    南朝高僧慧严得知刘赞访魏,便向皇帝求请去北朝佛寺交流佛法,互通有无,皇帝应允,是以刘赞此行还带了慧严及几个弟子。

    大卫刚丢了面子,得知使臣要去佛寺,自然一口答应。

    朝廷趁此机会在温泉行宫宴请使臣,势要一展北地风姿,还特意派主客令崔慎与昭玄寺大沙门统昙生陪同。

    崔慎出身清河崔氏,博览经史,才思敏捷,少年时面见高宗皇帝就能对答如流,当即被授中书学生。

    此番朝廷派遣崔慎,不只是因主客令之职,还因他能言善辩,博闻强识,倘若再出现金玉肆之事,以崔慎之能也可应对自如。

    崔慎陪着刘赞等人先去了代城外的昭明寺,寺中僧人正围着佛塔礼拜,一派庄严宝气。使臣见到这宏伟佛寺果然大为赞叹。慧严围着正中的佛塔转了一圈,赞道;“北地佛寺与江南果然大有不同,这塔耸入云霄,如探佛祖宝座。”

    昙生看慧严如此,便解释道:“北地平旷,高塔可以远视之,以示方位。”

    慧严点了点头,又问:“为何寺中僧人要围着佛塔?”

    昙生道:“他们在修行禅定,对坐塔前可以定心平性,这也是每日修行要务。”

    慧严道:“这倒是与我们不同了,江南佛寺修行多讲义理,重清谈,每逢月末还要大辩一场。”

    昙生一听觉得有些新奇,想着北地的佛寺也可以这般,于是又细细问起来。

    二人聊的火热,刘赞见此便问:“北地如此禅定,不与人言,又如何传扬佛法呢?”

    崔慎上前站在了刘赞身边,笑着说:“山北江南风土人情迥然相异,乃至一方佛寺里都有不同,与伍子胥所言因地制宜制城郭相类。二位尊者今日一番探讨,各取精华,想必对今后两地佛修都大有裨益。”

    昙生与慧严俱称是,刘赞见两位高僧如此,自然无言。

    就此游览一日后,崔慎对使臣所问皆是对答如流,引得众人折服,刘赞更是将其引为典客。一番主尽宾欢后,众使臣就在此歇下。慧严与昙生一见如故,在禅院畅谈一夜。

    次日,慧严一行中几位比丘尼要去拜访瑶光尼寺,但瑶光寺毕竟是尼寺,男客居所不多,刘赞等人不便前去,只有崔慎带领在前。

    主持知道有贵客来访,早早准备好了屋舍,崔慎为双方引见了一番,其后不好全程陪同,便在前院歇着了。

    过了晌午,山间凉快了许多,崔慎并无睡意,又无事可做,便出了寺门,去探访此间幽静之处。他前些日子还和同僚以一只云蹄马作赌作一篇骈文,以山水为题,这里风景尤佳,灵气蕴然,他自信必能作出一篇佳作。

    再往山上走,绕到后方山谷有一处溪流,溪流来处正是两处山头之间,从下游往上看,好似这水从天上来。

    崔慎情不自禁向上游走去,却骤然见到溪岸边坐着一位女郎,身着赭红色褶衣,艾绿色间裙铺散在草地上,仿佛整个人是从碧草上开出来的花。

    崔慎的动静将那女郎惊得抬起脸来,却见其纤妍瑰丽,肤若凝脂,濯濯如清荷之态。崔慎不由顿住了脚步,好一会儿方才轻声问道:“不知是谁家女郎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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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热暑难消,平常在家中还有冰窖可用,寺里又哪里来的冰块,冯照热得发晕。澄儿见状便道:“女郎,不如去山上待着试试,后山处有一条小河,还有树荫遮蔽,应当凉快许多。”

    到了后山,果然凉快许多,冯照见此处无人,脱了鞋袜,把脚探进了溪水里。那一瞬间,冰凉的溪水顺着脚尖传到了全身,浑身的汗意都被击散,冯照长舒了一口气,对着两个侍婢喊:“你们快来试试,水里好凉快!”

    澄儿和玉罗还带着包裹,于是便道:“女郎,我们先去把帷幕架起来,不然待会儿日头一动,这里就要晒到了。”

    冯照便道:“那你们快些弄好过来玩儿。”

    她坐了下来,小腿一并入了冰凉的水中,舒畅得叹气,正要掬起来一捧水,却听到侧方一阵声响,她抬头一看,竟然是位郎君。

    这郎君见她抬头,主动问:“不知是谁家女郎在此?”

    这位郎君长身玉立,样貌不俗,虽在山间也并不随意,还是颇为庄重的一套衣衫。冯照猜想他应当是哪家公子来看瑶光寺中的亲眷,便道:“我在瑶光寺修行,不知郎君从哪里来?”

    崔慎听到冯照这么问,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自报家门就开口问,有些失礼,于是忙回道:“在下姓崔,名慎,字道安,父乃东郡公。某任主客令,今次陪同江南使者来访瑶光寺。”

    原来是崔家郎君,看来冯修大闹金玉肆的事已经过去了,估摸着太后也觉得丢人,还派了主客令陪着,总不会再有丢人现眼的事了吧。

    冯照的笑容真挚了许多,说道:“原来是崔主客,失礼了。家父是昌黎王。”

    崔慎惊了一瞬,道:“常娘子,幸会。”崔慎有些意外,没想到这里山间偶然碰见的女郎,竟然是冯家的女郎。

    此前一直有传言,太后有意要冯家女郎进宫,不知道眼前这一位是冯家哪一位女郎。

    “女郎在此修行多久了?”崔慎问。

    “约莫两个月吧。”冯照说。

    若是能在这里住足足两个月,那应当不是太后属意的人选了。

    崔慎放下心来,见冯照不甚热情,便将话题引到自己身上来,“我今日出山门,想着要作一篇华美文章,我用珍品与同僚做赌,万万不能服输,故而想借问女郎,此处山间哪一处风景最佳?”

    冯照见他诚心问,便也说与他听。

    于是接下来,崔慎有意无意地问着冯照,冯照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他,两个侍婢在一旁远远看着,听不到声音,倒似乎能品出些才子佳人的滋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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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瑶光寺前院,元恒正半靠在榻上看着一旁侍从递过来的一件件书折,窗外隐约有了阵阵嘈杂之声。元恒揉了揉眉心,问道:“白准,外面怎么了?”

    白准回道:“公子,今日崔主客陪同江南使者入瑶光寺。”

    元恒恍然,“差点忘了他了。有崔慎在,这些人总算能风平浪静了。”他拿起折子,犹豫了一番又放下来,问道:“常娘子今日不来了?”

    白准有些意料之外,但他也不知道,别人来不来又不会跟他说,只好道:“公子,仆这就遣人去问。”

    元恒忙道:“慢着!不必了,只是随便问问罢了。”白准可不敢当他真是随便问问,主上有意,下仆应当事无巨细禀报,要是主上从别人那里听来了,他这个下仆还算不算得力呢。于是白准借机出去,悄悄找了侍从去常娘子那里打听消息。

    侍从出去了一趟,回来附在白准耳边说了两句话。白准一听,回来站在一旁候着,待见到元恒歇下来,才上前禀报:“公子,方才仆听下人们说,常娘子今日因不耐暑热,去后山消暑去了。”

    元恒一顿,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说:“我知道了。”白准见此,便也立在一旁不动了。接近晌午,元恒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折子,“今日果然热得慌。”

    白准一听,连忙吩咐侍奴打起扇子来。

    元恒又说:“屋里闷热,出去找个阴凉处避避暑吧。”

    白准一瞬间福至心灵,当先开口:“公子不如去山间避避暑,那里树荫遮蔽,又有溪流降沉暑气。”

    元恒赞许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现在就去吧。”

    白准吩咐身边仆从整理起行装等物,一行人这就向着后山去了。

    到了山上,白准走在前引路,“公子,前面是一条清溪,听寺中比丘尼说,即便夏日酷暑,溪水依旧冰凉,是个避暑的好去处。”

    元恒问道,“比丘尼都去那里避暑?”

    白准说:“这几日寺中比丘尼都在讲经,溪边料想应当没有人,只听说了常娘子来了此处。”

    元恒沉吟一番,“来得正巧,我们也去看看。”

    白准轻轻舒了口气,心中暗道,还好叫侍从打听清楚了,否则这么大的山,哪里知道女郎去了哪儿。

    一行人到溪边时,元恒已经走在前头了,白准跟在身后,一路上出了汗,到了水边总算凉快些了,但前面公子突然停下了。

    白准上前去看,也顿住了,一时间四周鸦雀无声,似乎连山间的蝉鸣都静下来了。

    前面一方帷幕下,常娘子正和崔主客相谈正欢,两个人坐在溪边,水面上映着鳞鳞日光,映射到衣裙彩绸上,闪着点点亮光,真是叫人看花了眼。

    白准觑了一眼元恒的脸色,低下头不敢说话。

    元恒骤然转身离去,白准看了看那头常娘子,又看着这头公子离去的身影,还是匆匆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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