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弥这才想到顾西北拖延了这么久,今晚终于要带她去见大长公主。

    “你和大长公主是什么关系?为何她会将我的身份告诉你?”

    “我自小长在宫里,大长公主对我多有照拂。要说有什么别的关系,倒也说不上。

    至于她为何会告诉我关于你的事情,今晚你见了她,她应会同你细说。”

    沈弥没想到顾西北回避了她的问题,那估计是和他俩合作的事情相关,既然今晚就要见大长公主,她便没有再接着问下去。

    顾西北和她就静静地坐在画舫里晒着太阳,两个人竟然都默契地没有再说话。

    天气很好,船舫四周围上的玉色薄纱都被帐钩收起,河面上的风轻轻将其掀起一角,在两人之间荡漾,帘幔微微拂过他转着扳指的左手,没等他伸手挡开,就又躲回另一个人的身侧。

    顾西北被阳光照着微眯起眼,眼前景象也更加朦胧。

    他只好收回迎着阳光的视线,看向身旁安静出奇的少年。

    沈弥侧身倚躺在船舫边的护栏上,两脚翘起勾住敞厅的圆柱,仔细看去才发现她双目紧闭,已是睡的香甜。

    不知道这人怎么这么短的时间就能睡着的,看她呼吸均匀,眉目舒展,看来已经睡熟了。

    虽说春日正午的玉河风平浪静,但毕竟是行船,难免会随水波微荡,这人熟练地睡在这种危险的地方,却好似意外的牢靠。

    蓝色锦袍的少年侧卧在船沿上,背靠着阳光,逆着光在墙面上投射出她的影子,船边的幔帐轻抚在她的脸庞,她却似乎毫不设防,让这春风暖阳有一搭没一搭的撩拨着她的眉梢,轻抚她的鼻梁。

    顾西北想起刚刚这纱幔也拂过他的手,指尖莫名有丝微烫。

    或许是今日的风太大,或许是玉河的浪不静,顾西北感觉自己的心绪复杂难平,更添几丝无名烦闷。

    眼前的少年却偏偏没有意识,还沉溺在香甜的睡梦里,睡着的沈弥眉眼弯弯,全然没有平日里对他毫不掩饰的防备。

    说来也有月余没有和沈弥好好说过话,听探子报回的消息说她最近要不在东厂衙署里耀武扬威,要不就拿着金玉在各个花楼里和东厂小吏厮混,从天亮到黑夜,又从黑夜到凌晨,转的像个不需要睡眠的陀螺。

    他总觉得事有蹊跷,每每见到她却探不出什么口风,也就是偶尔找他问问大长公主的消息,看起来这才是她唯一在乎的事情。

    顾西北看不透她,只能拿着这唯一的把柄拖着,再去寻找她的破绽,想穿过表面层层迷雾找到那个真实而没有防备的沈弥。

    他没想到步虚山的人今日就到了上京,凌山近日也出城接应沈老将军的棺椁,再拖下去怕是不妥,才下定决心来找她,准备带她去见大长公主。

    沈弥躺在船沿,其实早就醒了过来,多年的斥候经历,让她很少能睡个整觉,习惯了在这样的地方短暂休息恢复精力,看似危险又颠簸却是她最熟悉的环境。从前带队探路,她都是带人睡在树上,不管风吹雨淋,只要一炷香就能迅速补充体力。

    北夷人擅骑射,骑在高头大马上会有比他们这些探路侦查的斥候更优越的视野,若是藏匿在草丛里休息,被北夷人发现的机率太高,甚至以往还有过斥候害怕北夷人发现小队的踪迹,强忍住不发出声音却被烈马活活踏死的先例。

    从那之后,凡是跟着她训练的斥候,她都会让他们和她一起睡在树上,训练时拿根绳子绑在腰上,开始总会有人睡熟后掉下来,挂在树上,被人笑着说像乡下槐树上随风晃荡的“吊死鬼”。

    时间一长,再拿此事说笑的人却越来越少,因为她队里的斥候去探路,总是伤亡最少的,也是总能藏匿行踪从虎口脱险的。

    沈弥从小养成习惯,让她不管何时总能保持警惕,迅速反应。一刻钟前,她就发现辅国公在打量她,她感觉到顾西北的蠢蠢欲动却一直没有等到这人下一步的反应,不免觉得有些奇怪,一睁眼就看到顾西北一手撑着下巴,一只手揪着船边的帘幔,闭着眼睛,好像是等她睡醒等的不耐烦自己也睡了过去。

    玉河上又起一阵风,沈弥额前的碎发被刮起落在唇边,她却没留意。

    她只看见方才打搅她好眠的缦纱被顾西北拽在手里,好像还想借着风起从这人的手中逃出,但其一角却被他死死抓住,只剩大片的帐幔被风吹的鼓了起来,像是恼了这个睡熟的呆子,自顾自地生着闷气。

    沈弥听着顾西北规律的呼吸节奏,感觉他应该是真的睡熟了,不知道刚刚她装睡的时候顾西北在想些什么,是不是和她现在一样,在心里骂她是个傻子,在自己这样看不透底细的人面前都不设防,还能毫不顾忌地睡过去,真是没心没肺没肝肠。

    看似惬意的时光不知不觉间过去,直到傍晚,月亮在东方升起,和西边还未彻底消散的霞光交相辉映,沈弥才感受到河中微风带来的凉意。

    原来一个下午竟这样不知不觉地被浪费了去。

    沈弥叫来阿宽去备马车接张知白和张苭,顾西北瞥了她一眼说道

    “张公子如此大的脸面还要你专程派人去接?让人通知一声不就成了,张太傅家还能缺一辆马车不成。”

    说着顾西北就拦下了阿宽,喊来不言去太傅府。

    一个时辰后,天彻底暗了下来。画舫上敞厅各处挂上了绣屏宫灯,透过薄纱缦缦可观两岸灯火。此时河中渐渐出现零星几只小些的船舫,向河中央传来靡靡琴音。

    琴声悠扬,倒让此处的安静显得有些别扭。

    好在张知白和张苭总算是到了,船工撑着小舟将二人接上了画舫。

    “知白兄,今夜我们沿着玉河将上京城的风光看个遍,可好?”沈弥走到船边,伸手将张知白拉了上来。

    随着张家两兄妹走到前舱敞厅,圆桌上已被小厮摆好了酒菜,两个船妓在一旁抚琴吹笛,看的沈弥甚是满意。虽然这顾西北总是多事,但有他在,倒是省去不少花销。

    几人入座饮宴,观赏玉河两岸夜景。席上顾西北也没再为难张拙和张苭,气氛还算得上融洽。

    言谈间沈弥发现张知白此人同她竟有不少共同话题,无论是天文术衍还是机关奇巧,他都造诣颇深。二人越聊越投机,却是忽略了一旁的顾西北和张苭。

    张苭见顾西北兴致缺缺,便主动上前同他搭话,好像完全忘记了这人白日里给她的难堪。

    “阿逐哥哥,今日你能邀请阿苭和您一起游船,阿苭很开心。”

    “你是阿弥喊来的,同我有何关系?”

    顾西北看着同张拙聊的热火朝天的沈弥,心里很是烦闷,想到张苭就是这张拙的妹妹,更是不想同她多说。

    沈弥平时对他不假辞色,对着这张拙却一口一个知白兄,他只觉得这张氏兄妹都是一路货色,一个赛一个的没有眼力见。

    张苭被顾西北堵的说不出话来,看到自家兄长却在一旁和那沈弥聊的开心,心里也是更加不痛快,可惜回家之后兄长已经警告过她,她也不敢再直说些沈弥的不是。

    为了缓解尴尬也为了改善自己在辅国公心中的印象,张苭喊过张拙说自己想为众人抚琴助兴以感谢今日设宴款待。张拙想到白日里张苭在沈弥和顾西北面前的无礼,觉得自家妹妹现在总算是懂事了些,便帮她同沈弥提议此事。

    “早就听说令妹才名,今日若能得张小娘子抚琴一曲,实属在下之幸。”沈弥听说张苭要抚琴,猜到应是想在顾西北面前表现一二,她也乐得成人之美,便开口同意。

    “阿苭白日里言语无状,多谢沈大人不和小女子计较。

    今夜我一人抚琴未免过于单调,不知沈大人可有擅长的乐器,与阿苭合奏一曲可好?”

    沈弥没想到这事也会拉上她,不由一愣。她对于上京城流行的音律歌舞属实一窍不通,这画舫也没见备有她算是擅长的羊皮大鼓。但这会儿要是拒绝又显得她好像还是抓着早前发生的事过不去,沈弥摸索着腰间的刀,沉思片刻还是开口道

    “在下对于音律确实不太擅长,若是沈小娘子能奏一曲破阵乐,我愿以刀舞助兴,不知各位觉得如何?”

章节目录

将军假死再就业【宦官版】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changan8floor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changan8floor并收藏将军假死再就业【宦官版】最新章节